預謀已久的死去 透過因長時間下雨……(1 / 1)

你燙到我了 鳥裡 3537 字 12個月前

透過因長時間下雨而發黴的木窗,穿進灰色的破舊的窗簾,光靜悄悄的照進了景風的家,一個被人遺棄的閣樓。

閣樓在一個老舊的小區內,這裡因為靠近工業區,早已丟失了他的住客。景風就住在這裡,一個人煙稀少的、空氣中充滿著消毒水味道的區域。

閣樓十分的小,隻容得下一張床和一套桌椅。

角落擺滿了雜物,都是景風從街上撿來的,缺了胳膊的玩偶,少了封皮的書,吃剩的披薩盒,還有一些洗的破舊的衣物,都被他清潔乾淨後堆積在桌椅旁的角落。

大約九點,比六點更有力量的光照在窗簾上,使得房間有了些許的光亮。

景風翻過身,看了看亮起來的窗戶,用力揉了揉眼,坐了起來。

掛在窗邊的日曆,用紅筆圈的明顯的日期,閃進了景風的眼睛,剛剛還無光的眼神,突然聚焦起來。

就是今天了。

他顫顫地站起來,拉開了有十年未打開的窗簾,任憑陌生的晨光打在他的臉上,打亮他的潮濕的房間裡。

他抬手搓了搓因受光摧殘而發痛的眼睛,望著這個收留了他十五年的房間,心裡竟也生出一絲不舍。

許久的沉默後,景風從角落裡抱起收藏的物品,穿上了被洗的發亮發舊的衣物,把玩偶和書拿在手上,戴上帽子便走出了房間。

走出小區,景風深吸了一口氣,熟悉的消毒水味讓他放鬆了下來。

他仰起頭,皺巴的臉在陽光下暴露無遺,他並沒有閃躲,而是直直的看著太陽,任憑刺眼的光攝入他的眼睛。

等到有強烈的酸痛襲來,他才低下頭來。多年來,他因痛苦而難熬,又靠痛苦活著。

因為挑釁陽光而被懲罰的眼睛,景風瞬間失去了視野,所望之處是白茫茫的一片。

景風用手遮住臉,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又用手亂揉一通,正準備睜眼時,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向他撞來。

“唔!”伴隨著一陣沉悶的□□,景風被狠狠地撞到了,這場插曲讓本就虛弱的他,半天也沒起來。

許久,撞人者似乎沒什麼禮貌,竟直直站在原地,看著眼前孱弱的男孩倒在地上。

直到景風終於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看清了眼前人的長相,心中的疑惑才撥雲見日。

隻見少年冷著臉,撇嘴看著景風,似乎正因為景風長久的站在大馬路,擋到他的路而感到不滿。

“喂,沒事吧!男人還能這麼虛啊?”清亮又略帶笑意的音色響起,少年低沉著頭,正打量著景風。

“沒事,是我站這太久了,不好意思。”景風把帽子往下壓了壓,用清冷又低沉的語氣說。

少年見景風不打算計較,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隨後推著自行車便離開了。

在少年走後,景風一直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隱隱泛起一股熟悉又難過的感覺,似乎剛剛的人是曾經認識的哪一個人,但翻遍過去的所有回憶,卻也找不那麼一個人能跟一向孤單的景風有過交際。

又吹起一陣冰冷的風,景風抱緊了身上的物品,朝著工業區外慢慢走去。

又是新的一年了,這裡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肅穆的灰色大門,陰沉的保安大叔,電線杆上寥寥無幾的麻雀,不知道又悄然換了多少批。

景風在門口簡單登記後,朝著陵園的最深處走去。

雲層變得厚重起來,天空灰蒙蒙的,但陽光還是富有穿透力般讓人睜不開眼,止不住的讓景風想要落淚。

景風來到墓前,小心翼翼的蹲下,用手擦拭麵前的墓碑。將所有的灰塵擦拭乾淨後,景風把帶來的東西一一擺在墓前。

“爸,媽,我來了。”

“最後一次來了。”

“兒子不孝,沒辦法按照你們的願望再繼續下去了。”

景風用手順著眼前墓碑上的字,一筆一劃的寫了一遍,他沉默的看著麵前帶著笑意的兩幅麵孔,用手描著名字的動作又重複了好幾次。

慈母言玉...慈父景南...

“我要怎樣,才能再次見到你們...”

烏雲逐漸濃厚起來,大片的深藍彌漫在天空中,似乎要將眼前的少年壓倒。

在雨滴一滴滴終於打到了地上之後,景風這才站了起來,轉身一頭紮進了雨中。

這一彆,是離彆。

熊熊大火中的那句“對不起”,離家前父親異樣的眼神,一直如針一般紮在景風的手腳中,讓他無法動彈,舉足疼痛。

也許,真相早就若隱若現了,也許真相早就掩埋了,但是還有力氣去尋找真相嗎?

不知道。尋找真相這件事,對一個連生活都難以自理的孤兒來說,是哪怕犧牲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

為了活著,他已經竭儘了全力。

為了大火中母親聲嘶力竭的喊出“活下去”的那句話,景風已經儘力生活了十五年,但是他再也活不下去了。他的承諾,讓他痛苦不堪。

上天啊,有沒有人救救我,或者,殺了我。景風的心裡常常響起這些話。

早已麵目全非的模樣,讓景風再也無法麵對鏡子。全身的疤痕,無時不刻需要綁縛的手腳,讓景風再也無法經曆正常人的生活,若不是諾言的力量,景風早在十歲時,就會隨著那場大火死去。

沒有人最終在灰燼裡找到奄奄一息的景風時不被眼前的景象動容,那曾經是多麼開朗的孩子,是多麼俊朗的麵容,而現在的景風,早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醜陋不堪的人...一個再也無法站在光明下的人...

風帶著雨如同肆虐到眼前的猛獸,叫囂著要吃掉眼前的少年。景風木然的走在空曠的大街上,一如十年來的每一個日子。

在穿過荒無人煙的工業園區後,景風來到了熱鬨的商業區。

像以往一樣裹緊衣領和帽子,景風匆匆進入了地鐵。長時間逗留工業區和暴露在那濃重的酒精味下,使得景風的身上也隱隱的散發著略顯刺鼻的氣味。

於是他儘可能找到一個空曠的位置坐了下來,儘管路人在聞到那些氣味後總會欲蓋彌彰的遮掩住口鼻或遠離他。

下了地鐵後,景風到了在兒時父母常常帶他來的地方,一個大型的親子互動海灘。

早在十五年前,這裡因為寬闊的沙灘和豐富的海上互動項目而聞名整個海斯區,那時人潮鼎沸,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為了讓兒子能開心的度過周末,景南和言玉總會帶景風來到這裡。毫無疑問,那是景風記憶中最幸福的時刻。

但是轉眼十五年過去了,這裡早因為陰晴不定的天氣和洶湧的波浪廢棄了,毫無疑問,這裡死過很多孩子,曾是很多父母心中的噩夢。

但是對景風而言,除了這裡,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帶給景風舒適而短暫的溫存,鹹濕的海風可以緩解景風的疼痛,這裡的荒廢和撫慰人心的波浪聲也能讓景風放心的小睡一會。

但如那些被吞並的孩子一樣,景風也該隨著海浪而離去。因為這個世間再沒人愛他,也再沒人願意給他一些關懷,所以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也許,在那場大火中,他就該死去。隨著最愛他的爸爸媽媽。

他不再想去思考為什麼景南會眼含熱淚地對他說對不起,也不會明白為什麼明明他作為肉體凡胎,能從吞噬人生命的火中活下來,這是一個奇跡,也是一個悲劇。

所以,就是今天了,今天就是和爸爸媽媽團聚的日子。是和那些過去告彆的日子。

在洶湧的海浪中,景風慢慢走向了海。浪花如同迎接他一般,一下一下拍打著他的腳麵,隨後是他的小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海越來越近,景風覺得海浪變得更大了,海像是突然活過來一樣變得有力和激動,而落在他臉上的水,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海水,亦或是眼淚,早已將麵前的消瘦的少年變成了一個仿佛絕望到冰冷的水底生物,充滿黑暗和醜陋。

他如漆的黑發因被水打濕而隨意的貼在冷白的毫無血色的肌膚上,在日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亮,棱角分明的下頜順著脖頸處,開始若隱若現一些特殊的紋理。

天空突然變成烏黑一片,雲層如同千軍萬馬般壓下了海麵,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混雜著閃電的烏雲。

轟隆,是在天空中響徹起來的炸雷,轟隆,是似乎要將海劈開的響雷,雨水如同發怒的子彈打擊在海麵,拍打著景風的臉麵。

景風抬頭看著眼前的一切,輕輕勾起了嘴角。

謝謝,在我死去之前,終於有了一些鮮活的東西激起了我心中的觸感,仿佛這才是活著。但是,我得走了。

景風放鬆了腳上的力氣,紮進了麵前洶湧的海麵,他遊的瀟灑自在,一如曾經那個天才遊泳少年,那個還沒失去皮膚的少年,又如同一隻被海浪裹挾的魚,隨著大海的浮動漸漸消失在了海麵。

在景風消失後沒多久,雨漸漸地停了。烏雲也消散起來,漏出了明亮的太陽。

海麵恢複了平靜,海灘變成了一如既往的樣子,仿佛剛剛這裡並未發生一切,也沒有吞噬任何一個人的生命。

陽光照射下的大地到處散發著磅礴的生機,風吹過樹枝又離去,陸地上再沒有出現一個不該出現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