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訊逼供的技巧,就是要打有衣服遮蔽的地方。
宋彥辰深諳其中奧義,就可著一處打。
楚離轉醒後,隻覺得那一處擰著勁的疼,似乎沒剩下一塊好肉。
他皺眉睜眼,穆雲驍那刀削般的下頜便映入眼簾。
“醒了?”穆雲霄垂眸看他,目色如漆。
他拿起手機撥了出去:“楚爺,他醒了……好,我叫兄弟們到前廳等您。”
掛了電話,對楚離說:“走,楚爺要我們到前廳去,說是有事要講。”
楚離撐著身子坐起,卻在下床時扯到了傷處,幾欲跌倒。
一隻大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幫他穩住身體。
“我扶你吧。”穆雲驍似是良心發現。
“用不著。”楚離隻覺他沒安好心,於是擺了擺手,強撐著往前踱步。
穆雲驍見他佝僂著身子,皙白的脖頸向前彎曲,猶如一隻折頸的天鵝,脆弱卻驕傲。
到了前廳,楚離找了個最不牽動腹部肌肉的姿勢,倚牆而立。
過了不多時,楚舟恒到了。
還是一副上位者的高傲模樣,隻是這次語氣稍顯平緩:“楚離這次瘋是瘋了些,但結果是好的。這次雖然交易沒有成功,但是我們拿到了沈家的那份錢,倒也不虧。”
楚離沒想到那筆贓款進了局子,還能被帶出來收進楚家口袋,楚舟恒果真是手眼通天。
“你想要什麼獎勵?除了過分之事。”楚舟恒問向楚離。
楚離知道“過分之事”指的是和母親有關的事。
他知道這種事求了也沒有用。
“我不要獎勵,隻求你能主持個公道。”楚離話鋒一轉,淡淡道,“當時我走的路線並不常規,而且分叉口多,圍堵困難。我實在想不通,那麼多人,警察怎麼就單單抓了我?他們怎麼就能那麼準確地預判我的動線,提前設好了路障守株待兔?”
潛台詞雖沒說出口,但是在場的人已經了然於心。
是幫中有人出賣了他。
楚舟恒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但他推測其中原因無外乎心中不甘,想要給他點顏色瞧瞧,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
楚離也沒重要到需要自己主動替他做主。
可如今被楚離當著眾人點破,這個公道他還真是不得不主持了。
“你說的對。”楚舟恒肅聲道,“進了銀合會便是自家兄弟,無論如何,出賣兄弟的事也實在令人不齒。如果我記得沒錯,咱們銀河幫每輛車的定位,都在會長的手機裡吧?”他抬起冷凝的目光看向穆雲驍。
穆雲驍怔愣了片刻,似是思考著什麼。
忽然他毫無征兆地單膝跪地,低聲道:“是我昏了頭,氣惱楚離一度破壞規矩的行徑,便想教訓他。是我做錯了,請楚爺責罰。”
楚舟恒歎了口氣,道:“阿驍,你對兄弟最重情重義,竟會犯這種錯誤?我不罰你,讓楚離動手吧。你畢竟害他在局子裡吃了不少的苦。”
楚離得了首肯,嘴角微不可察地彎起了一個弧度。
他竟是得了當眾教訓穆雲驍的機會。
南碼頭挨的打,以及局子裡受的氣,新仇舊恨,是該一塊算一算了。
他俯身解開穆雲驍的領帶,動作溫柔地像迎接下班丈夫的妻子。
他又將領帶一圈一圈地纏繞在穆雲驍手上,最後打了個死結。
穆雲驍仍是跪地的姿勢,隻是被反綁了雙手,脊背繃得筆直。
楚離繞到他麵前,悠悠道:“那條子就是這麼打我的。”然後掄起拳頭去重擊他的肚子。
可是卻好像打到了一堵牆壁,疼得竟是自己的手。
穆雲驍的腹肌過分緊實,再加上楚離本就身上有傷,使不上力,打在他身上哼都不哼一聲。
楚離鬱悶起身,無奈道:“我當時在局子裡可是被打到吐血,你也總該見點血吧。”
他似是十分苦惱,在穆雲驍身側緩緩逡巡。
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神色高興起來:“對了,你當時就是用這隻手報的警吧?”
迅雷不及掩耳間,楚離抽出一把匕首,猛地砍下了穆雲驍右手的小指。
“啊!”十指連心,一向處變不驚的硬漢終是發出了痛苦的嘶吼。
楚離再次讓身邊眾人瞠目結舌。
包括麵沉如水的楚舟恒。
他未料楚離竟敢拿雞毛當令箭,將事情做絕到這種地步。
楚離卻麵色平靜,對猴子說:“抓點緊還能接上。去你接舌頭那家醫院,就說來回頭客了。”
小弟們又看向楚舟恒。
“沒聽見嗎?快送醫院!”楚舟恒皺眉命道。
小弟們連忙慌慌張張地解開穆雲驍,帶他趕往醫院。
廳堂中一下子安靜下來,隻剩下了楚舟恒和楚離。
楚離自覺無事,便也要離開,卻被楚舟恒出言叫住。
“楚離。”楚舟恒走到他身側,頗有語重心長之意,“你要懂得恩威並施,不能一味地下狠手。”
這是要擺出父親的模樣,教育自己了嗎?
楚離隻覺得虛偽。
楚舟恒又說:“有的人吃軟不吃硬。當年穆雲驍的母親要帶著他一起跳樓,是我救下了他。他感激我的恩情,對我忠心耿耿至今,就算擋子彈也毫不猶豫。你若擅握刀柄,才能走得更遠。”
楚離沒聽進後麵的話,隻是震驚於穆雲驍母親的所為。
怎麼會有母親要殺自己的孩子?明明應該是世上最愛孩子的人。
穆雲驍真是可憐,從小便沒了母愛。
而這正是楚離一直緊握著的,自己賴以生存,僅有的寶物。
他看向地上的血跡,心中升起一陣優越感,以及,一抹奇異的憐憫之意。
楚舟恒接著說道:“今天的事既然經我首肯,便不怪你。不過你之前犯下的錯誤,確是要由你自己彌補。等過幾日,你隨我去沈家向沈皓低頭認錯。”
楚離不甘道:“明明是他不守規矩,要搶我們的貨。”
“你畢竟將沈皓打了個半死,現在連大小便都需要彆人護理。”楚舟恒頓了頓,接著說,“而且,我們日後還有用得著沈家的地方。”
這才是真實原因。
見楚離不接話,楚舟恒便嚴肅了神色,冷聲道:“我是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把你的脾氣收一收,你現在的身份還不配有自尊這種東西。”言語間儘是不容置疑。
他又忽然轉了話鋒:“你若這次做得好,便許你與楚秋瀾通次電話。”
楚離眼神一亮。
既然高低都得去負荊請罪,還不如借著這個台階下去。
他也確實許久未聽到媽媽的聲音了。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