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影子被光困在腳下。

自發縫間滾下一滴水珠，額頭密密麻麻的汗，卻渾然不覺，尋找著角角落落的可能線索。

耳朵已聽不見那幾乎響徹雲霄的落水聲，她的全身心都投入。

何況腳步輕輕又緩慢，她何以察覺？

於是，當張程爻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時，猶如炸彈近在咫尺的炸開。唐稞栗整個人明顯彈了一彈。

回過神，捂住心臟，“大哥，你什麼時候過來的？”稍稍惱火的不適。

她皺起眉，心跳尤為有存在感，努力平複。

看向還在身旁的始作俑者，唐稞栗掛不了漂亮表情，“有事嗎？你突然過來，是發現東西了？”

“不是。”張程爻走到大門口，背對著唐稞栗，“我想我們該回去，這裡根本沒有一點線索。是我疏忽，警察應該把有價值的東西都帶走了。”

“什麼？”其實唐稞栗更想說的是，你在逗我嗎？

閨蜜往往天然看閨蜜男友不順眼，這股勁又一次籠罩上心頭。我還是覺得這人極不靠譜，唐稞栗難免想。

傾瀉的水流，帶來陣陣涼爽。

張程爻深吸一口氣，隨意地四處環顧。

不知道為什麼，藏身進茂密草叢的周渺思索道，總覺得張程爻剛剛往自己所在的地方瞟了瞟。

車子悠悠的再次啟程。

穿梭過孤寂的垂頭竹林，在長驅直行的水庫旁公路，蔚藍的天空和綿密的白雲，越來越人聲鼎沸的郊區集市……

這一路，他們好像一點一點地活了過來。

“吃餐飯吧，去渺渺最愛的餐廳。”張程爻邀約。唐稞栗根本沒理由拒絕。

當鮮活的蝦躍入沸水，伴隨可喜的紅色蜷縮起身子時，滾落進周渺常搭配的蘸料，鮮汁可口，蝦肉彈牙，涼爽的空調吹拂走每一份火鍋前的酣暢淋漓。

張程爻和唐稞栗卻都沒有胃口。

平淡地囫圇吞棗完了這頓海鮮自助餐，也是兩人難得的飯桌上的和平。

“說來好笑。以前渺渺總夾在我倆之間調和，都至於自己沒法好好品嘗。可現在她沒人，我們卻能這樣心平氣和地麵對麵吃飯。”

席間，唐稞栗說了唯一的話。張程爻始終垂眉不語。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迫於人類恐懼壓力沒法進入商場的周渺聽見了兩人出來後，張程爻對唐稞栗說的第一句話。

心情依舊沉悶，但逐漸有些不在意。

“要不……走走吧。”聽到唐稞栗的回複。

周渺努力隱入陰暗的牆角。

【因為這裡的特殊性，我第一反應就是他們吃完不可能直接去地下二層開車走了。所以我賭對了。】

周渺用心感受著自己背上並不強壯的兩對翅膀，她還沒到成年期，飛不起來。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等到……周渺並沒在惋惜。

其實，此時守株待兔其實是個超級大賭。

賭輸了，很有可能這輩子就再也無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張程爻。畢竟就算她顱內自帶GPS，要在千萬扇燈光彌漫的窗戶裡定位自己的目標，那也是相當困難。

何況周渺暫時隻能借助小強的腿，靠乾爬。

“當然可以。”男人微微落寞，下巴鑽出了密密的胡茬。

走過紅磚堆砌的一麵牆，一排不規律錯落的空酒瓶子裝飾，花店裡芬芳撲鼻的沁人清香……腳步，最後停在風格簡約的一家書店門前。

門外充滿噱頭的海報，或許吸引不了匆匆路人，但對張程爻和唐稞栗來說，卻是內心猛地一“咯噔”。

【晨曦懸疑社。】

【活動：他們寫懸疑時都在想什麼？】

【邀請：本社年度長篇懸疑征文獲獎作者、新銳作者等。】

周渺無言苦澀笑了一笑，這個活動好像還是她提議的。

咳咳，那就鄭重介紹一下吧：周渺，晨曦懸疑社的扛把子犀利編輯。

懸疑社裡有句無人敢反駁的箴言：周渺出品，必會大爆。

唐稞栗和張程爻根本把控不住如洪水洶湧的回憶。倒灌，頃刻占山為王。

“稞栗，放心吧，他對我真的很好。”周渺拉著她，一臉洋溢的幸福。

瞧閨蜜這幅小女人的模樣，唐稞栗有些話在嘴邊打了個轉又咽下了。可明明你也沒那麼信任他，不是嗎？

“你安心啦，我的寶貝。我走啦？”唐稞栗靜靜注視著周渺艱難地拖行自己行李，並沒打算施以援手，仿佛這樣倔強，她還可能回頭說放棄。

可是張程爻很快出現，他接過了周渺手中的沉重行李箱，很輕鬆，很禮貌，甚至周到地還特地回頭對唐稞栗揮彆。

唐稞栗不為所動，這一切事情的發展阻礙不了一點。

天光蒙蒙亮，窗簾擋住了居多的早晨訊息，周渺小小一隻的窩在軟被中。

惺忪間張程爻俯身吻了吻她耳垂，“有點事，我先起床，你安心睡著。”聲音性感又低沉，寬鬆的睡袍春光乍現。

周渺閉眼點頭笑了笑，拉過被子蓋上臉。

他輕輕仔細把被子拉下，“分開親親。”向周渺溫柔索吻，像一條不依不饒的小狗。

（笑）周渺閉著眼，摸索到張程爻的嘴唇，再重重蓋上自己的印記。

可實際上，他的眼睛、他的臉頰、他的鼻翼、他的額頭，都灑過了周渺的吐息。

“渺渺……”張程爻憋紅了耳朵，周渺睜眼看他滿臉的糾結。她用眼神興衝衝鼓勵他，猶豫道，“渺渺，你有點口臭……”

“啊啊啊，錯了錯了！我錯了！對不起！！”周渺一招製服張程爻，不解氣地另外擰了把他手臂內側肉。

周渺一個人站在鏡子前，憤懣地刷牙。電動牙刷的震動聲在耳畔，她卻險些將鏡子瞪出個洞。

是個人都不能二十四小時完美吧！周渺想。

這欠嗖嗖的男朋友不能要了！還在氣頭。

此時客廳傳來門鈴聲，她沒理，可煩人鈴聲持之不懈，吵得周渺都無法好好嘟囔張程爻。

“誰？”

“外賣。”

“放門口。”

“這個必須當麵簽收。”

無辦法，周渺打開了門。一束鮮花填滿了門框。

是她最愛的梔子花。

已經料到了是怎麼個事，內心喜悅，周渺清清嗓，傲嬌地說：“怎麼簽收？”

花束一動一動，“隻要美女周渺大發慈悲，願意原諒嘴笨死了的張程爻就好了。”

“噗嗤”，她藏不住笑意，“那我不要了。”

“等等等等！”張程爻從花後麵跳出，“渺渺，渺渺……”可勁撒嬌，因為他知道她最擋不住他這樣。

“好好好，勉強原諒你。”果然。

“這花可不像臨時能買得到的。”臉完完全全埋進了花束，瘋狂嗅著梔子的清香，聲音不太清楚。

張程爻驕傲地道：“這是為我們一周年準備的。”

“一周年？”“嗯嗯，你第一次願意跟我分享奶茶的一周年。”“……哦。那！”

“當當當當，這才是道歉禮物。”張程爻變出了一條周渺心水已久的項鏈，成功堵回了周渺的“算賬”。

熱戀三年的朝朝暮暮都在張程爻的記憶匣子裡活靈活現，珍而珍之。卻伊人已逝。

【小心！！】

張程爻還沒從回憶中完全脫離，目光飄忽間，眼球內映入一道銀光飛快閃過側旁，直衝衝地向著身後，迅速消失。

身後？唐稞栗！

他急忙轉身，看清了手臂一片鮮紅的唐稞栗。

持刀人居然脫身跑開了，隻剩下一道模模糊糊的明黃色背影。

“怎麼樣？有沒有事？送你去醫院！”張程爻剛摸出手機。

唐稞栗另一隻手突然搭上他，血色沾染上張程爻衣服，“不用了，隻是皮外傷。先回你家吧。”

他被嚇了一跳，抿唇注視著唐稞栗。

良久，在路人們喧鬨的紛紛議論聲中，抱起了她回頭去找自己的車子。

周渺緊跟上他們。【那外賣員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