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林生隻允許自己休……(1 / 1)

天麻 一顆大蒜頭 3560 字 12個月前

林生隻允許自己休息了不到三天,他又回來工作了。日子如常地過。

這個工作狂。我不覺笑了,恍然回想起他對我說的——

“程哥,我想過上一種從容的生活。”

那之後我常常去他家找他,很簡單,有時我帶幾桶泡麵,有時他準備點花生、毛豆,我和他共飲一盅月。

他好像不是很排斥這樣隔三岔五的交流,我心裡美滋滋。

我摸清了他喜歡抽的煙,水藍色的外包裝,名喚“純境”。

味道很是幽遠,真像入了化境。

“欸,在我麵前你咋不抽煙呢?”我問林生。

“哪能讓您聞二手煙呐!”林生眼眉彎彎地笑。好小子,他倒是知道不健康。

“那你自己也彆抽了唄。”我看著他的眼說道。

“嗯。”他答應我,“好。”

我確實不再那麼頻繁地看見他和張大誌一起抽煙,搞得張大誌有點鬱悶。

可是每一個下班路上,我還是能看到他一個人,一邊抽,一邊走。

那條窄窄的巷子把他的影拉得老長。

朔風送冬至深處,我想他抽煙也是想讓自己在這座陌生的城沒那麼冷吧。

轉眼過新年。

林生真的沒有回老家過年。我問他為什麼不回去,他搖搖頭,說沒搶到票。

當天晚上一到家我就開始規劃,我想帶著林生去旅行。

我想了很多地方,但都不是很滿意,山山水水的風景看慣了也就那樣,總覺得差點意思。

我想要一個很有衝擊力、純淨安寧的地方。這符合林生的氣質。

伏案到深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一醒來,天已大明。

我撥了電話給我在國外留學時的友人玻利,想著他的旅行經驗比我更豐富些,應該有好的推薦。

連線一接通,我就聽到玻利尖尖的嗓音幾近嘶吼著傳過來,操著一口西洋腔調的普通話:“程,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ARE YOU CRAZY!!!”

“sorry...i forget.”我合眼揉揉酸痛的眉心,向後仰身陷在座椅靠背裡。

“I hardly know whats WRONG with you!!!....”玻利像一個正在泄氣的皮球。

我懶洋洋地笑著,終於給他笑破防了。

“Okay,okay...說你有什麼事情?”玻利哼道。

“i want to know...”我悠悠向他闡述著我的訴求。

聽罷,他陷入了思考。

“程...”他要發問。我知道他要問什麼。

“告訴我,我能去哪裡。”我說,“Dont ask.”。

他又若有所思。

“One place.”“Where?”

“雪山。”“雪山?”

“對,雪山。”玻利很肯定地說。我一下子不再感到疲乏。

“聽你的講述,和你那位——”他“嗯哼”一聲,繼續道,“氣質很像。”

“Polly,thanks!”我說。

“不客氣。”玻利說。最後,他叫我不要再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又祝福我一切順利。

“God bless you!”玻利意味深長地對我說,“love is love.”

掛了電話後,我靜坐許久。待一切規劃妥當後,我撥通了林生的電話。

我說這次免費旅行是我父親公司的福利,父親安排了兩個名額給我,讓我搭個夥計。

林生很猶豫,我猜他可能在想用什麼理由才能拒絕我。

“彆拒絕我。”於是我壞笑,直截了當地跟他說。

“韓總,我……”林生欲說還休。

“你愛去不去不去白不去必須給我去!”我本來也不想跟他講道理,就說:“你不去我多孤單啊。”

“啊,好吧,那謝謝韓總了。”林生終於這樣說。

我衷心地感到愉快。

那一年,我印象深刻。

那次旅行是我一生中最值得銘記的一次。

樗凰省的銀龍雪山下,我和林生一起聆聽過新春的鐘聲。

對於一個有高反的人,爬山並不容易,每向上百米,我都要喘得像隻狗。

不過好在有林生在身邊,他幫我提包、提氧氣瓶、提水,時不時笑話我一下,讓我有點動力。

“為…為什麼…你…沒事?”我扶著膝蓋抬頭問他。

“程哥,咱爬到這還沒趕上我老家高呢!”林生有些激動地說。

我發現這世間美景原來不是誰都能舒舒服服地欣賞的,身體條件不是那麼好改善的。

林生本就有欣賞一切的素質,他隻是缺少時間和那種世上最俗的東西。

我開始領悟到他說的“從容的生活”是什麼。

如果讓林生擁有從容的生活,那麼一切都會變得大不一樣。

林生的臉頰在硬的風吹之下透了紅,他說他看見遠方的山脊連成銀龍的背。

我木訥地回應著,傻笑,對未來的幻想像藤蔓一樣在我腦海中瘋狂發芽滋長。

“誒呀,不行了不行了!”我一屁股癱坐到一級台階上。

抬望眼,3800米海拔標誌碑在灰褐色的裸岩中矗立。

“咱歇會兒。”林生坐到了我身邊。

“你小子!真可以。”我朝他豎起大拇指說。

“嗨,”林生朝我笑了,說:“不算啥。”

“我還沒有去過你老家呢。”我說,一歪頭看著他。

“我老家沒啥好的,都是黃沙。”他說。

“那豈不是彆有一番景致?”我說。

林生搖頭,又說:“可能我看膩了。”

我嘿嘿笑了笑。喝口水,拍拍屁股繼續走。

4203米,我和林生一起蹲在雪山上吃自熱鍋。嫋嫋升起的熱氣像遠方神龕前的香火。

4300米,第一腳踏入雪線,從此步履更加艱辛。

4506米,抬頭看見雄鷹掠過,羲和漸漸逐地……

終於,4680米。我和林生到達了迄今遊人能攀至的最高海拔。

年頭遊客本就不多,眼下都是一對對的相依在一起。

我帶著林生走到圍欄旁,麵朝西眺望。

雪山一脈如此遼闊、聖潔、不染纖塵,它的寧靜不在於像空穀那樣幽閉回聲,而是讓人的胸腔在稀薄的氧氣壓迫下,更能聆聽得到自己的心音。

這次旅行真是來對地方了,我想林生應該有跟我一樣的感觸。他的雙眸亮晶晶的。

賞景是一件關於“觀”與“悟”的事情,先觀後悟,更達其感。

我不知道林生在想什麼,但我確信他一定想著些什麼。或許思維在偌大的天地間流動,以至於我覺得他出神了。

他看著雪山的身側,我看著他的身側。

“林生,冷不冷?”我問他。

“不冷。”他搖搖頭,衝我笑,露出兩顆小兔牙。

“程哥,我來臨洋讀書,又在那裡生活,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雪了。”他說,“我都快忘了,我老家的山梁淋了雪,也挺美的。”

“但是和這裡感覺不一樣。我之前一直認為我老家的山乏味又貧瘠。”

“我家住在西娘子山腳下的小鎮上。傳說西娘子曾經會在春夏交際的時候披上紅霞一樣的杜鵑,我從來沒有見到過,所以也不太相信。我隻見過黃沙黃土,聽到過很大的風聲……”

“小時候我不好好睡覺,我媽就說那黃風裡啊卷著豬八戒,不睡覺的小孩都會被它拿耙子勾走……”說到這,林生悠悠地笑。

我也笑,“你覺得黃色的山不好看?”笑著問他。

“不好看。”林生回答很篤定。

“那這個如何?”我向雪域之西望去。

餘光瞅見林生怔住了,順著我手指的方向,他也將那無窮的遠方儘收眼底。

層層疊疊的落日餘暉湧上雪山之巔,頓然將白雪染得金光散漫。

這時間是雪山給予世人的壯麗謝幕——“日照金山”。

“怎樣?堂堂‘日照金山’,可有西娘子的風采?”語畢,我恣意呐喊。

我身後,也開始有人呐喊。

4680的高原,一群勇敢的人呼喚雪山。

雪山,雪山!

它就是有這樣的偉力,空曠過後給人升華,才不至於使人才擺脫負累又陷入虛迷。

林生竟落下一滴淚,他急忙用手掩去。流過淚的右眼更明亮。

“美,太美了。”林生說,“程哥,這裡太美了!”

我使勁點點頭,笑而不語。胸腔被火熱的跳動充斥。

夜色倒扣穹宇,我們趕著最後一趟纜車下了山。

銀龍在身後沉睡。

重新回到山腳下,附近有當地人點起的篝火,但已經沒人圍著它跳舞,它倒也並不燃燒得寂寞,吃醉了酒的漢子就躺在那旁邊。我們這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

銀龍之旅像是一個轉折點,我和林生的關係一點一點拉近。

“新春快樂!”我掐好時間祝福他。

“新春快樂!”林生與我碰杯,發自內心地笑,“謝謝你,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