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兄友弟恭 彌賽亞之……(1 / 1)

半蟲化的蛛形蟲沒有表情地向兩隻異變的蟲類投去視線,然後帶著從屬的雄蟲部下去到旁邊,平靜地撥通加西亞家族至高權限者的電話。

“尊敬的亞伯·加西亞王爵大人,接下來由尤章·阿爾德向您彙報納希奧斯·加西亞閣下的情況……”

電話對麵的中年雄蟲支起手臂,斜靠著將左腿交疊在右腿,謙和地坐在教堂的告解室裡。

儒雅卻不再年輕,麵相斯文溫雅,神態溫和,然而神情不輕不重。因為衰老,所以眼角和眼瞼、以及唇角處都有極淺的細紋。相比起他那些性格刻薄的孩子們,亞伯·加西亞反而更為清雅溫和,灰金色眼瞳在細框的眼鏡後麵顯得溫和。

他在接起電話後就斜坐著,無言地聽部下對兩位加西亞晚輩的情況彙報。

“在您出行期間,納希奧斯閣下與卡珀閣下再次因性情問題起衝突。納希奧斯閣下的狀態似乎仍未穩定,在突破禁閉室後,因受冒犯而無預兆地生食同族。在他身上,藥物抗拒的特性同樣在愈發病態的處境裡劇變。在我們對閣下強製進行外物乾擾時,納希奧斯閣下明顯出現更為劇烈的負麵反應。”

“他似乎因受冒犯而無限趨近瘋狂。”

斯文儒雅的雄蟲驚訝地說:“我的小納希居然已經變得這麼壞了嗎,這次的發情期他過得怎麼樣?”

和這張溫雅雋秀的臉不同,亞伯·加西亞從喉嚨裡吐出的聲音極其衰老,宛如近死之人,顯得如此枯槁,沙啞,難聽……

簡直就像是乾枯的木枝發出的摩擦聲。

他的身後站有半蟲化的雄蟲親衛,在這間燈光昏暗的告解室裡,尤章彙報的聲音相當冷靜。

“納希奧斯閣下不斷脫離人類形態,無預兆且高頻率地將形態扭曲為龐然的蟲型,在這麼做的同時,他同樣會意識清晰地無視身旁同族的各類身份,將其起咬進口器裡咀啃,不斷為莊園帶來收尾的麻煩。”

“這居然是我的孩子。”雄蟲驚歎。

坐在他身邊的銀色長發主教閉目養神。

電話對麵的尤章·阿爾德繼續冷靜地彙報:“為納希奧斯閣下新造的禁閉室受破壞後,現已經完全廢棄。在閣下再度躁動不安時,我們嘗試用儀器為閣下發送安撫性的短波以平息混亂,但是適得其反。”

“他聽起來做得可真是過分。”

亞伯用戴有手套的手指溫和地笑著繞話筒的電話線,笑聲裡漫不經心地說:“既然用儀器的波流強製安撫他反而會弄巧成拙,堵不如疏,那就乾脆找個辦法讓他好好地發泄發泄怒火和痛苦好了。”

“他的下次發情期,找個遺棄的軍事基地進行二次加固以後,作為他的禁閉室使用。等他在裡麵破壞得沒有力氣了,眼淚全都哭完了,攻擊性和壞脾氣都發泄乾淨了,再讓卡珀帶人去把他領出來。”

雌蟲恭敬地回答:“遵從您的指示。”

“這周日在彌賽亞之眼教會開啟的慈善拍賣會,是否仍然要求納希奧斯閣下參加?”

拍賣會……

亞伯若有所思地微笑著,遊刃有餘地伸出戴有白色手套的手指掩住話筒,轉頭看向身側那位銀發主教,他溫和地問:“主教先生,您覺得呢?”

“王爵閣下將難題交給我,倒是讓我為難了。”麵容非人的主教寬和地說:“彌賽亞之眼的拍賣會,即使納希奧斯閣下沒有參與或出席,教會的信者也會耐心準備有他的位置。”

銀發主教的上肢與麵部都是蟲型,深藍的複眼在蠕動有息肉的麵部冰冷地挪動,這具軀體是那樣不美麗,甚至醜惡到讓人感覺出作嘔的征兆。

“王爵大人,要知道納希奧斯上次來,可是吃掉了我們研究所不少員工的哦。”

站在主教身後的少年雄蟲彎下腰,他唇角彎彎地湊到話題裡輕快地說:“幸好他吃掉的都隻是低等級的外部研究員,否則研究所肯定又要出現麻煩的硬性虧損了。這周日的拍賣會納希奧斯要是來的話,我和主教大人絕對會給他準備好磨牙用的零食的。”

衰老的雄蟲低沉地笑出聲,用老難聽的聲音親切地問尤章:“聽到了嗎,阿爾德。”

“暫且讓納希奧斯玩得開心點吧。如果我沒有記錯,他這段時間除去娛樂劇組有工作外,其餘都是探險遊玩的行程。如果周日的時候他還有繼續玩遊戲的心情,那你再把他接到拍賣會裡。”

“至於卡珀,你則是要記得耐心地轉告他,他必須要在公司裡好好工作才行。”

坐在亞伯的身邊,蟲型的銀發主教本就扭曲的四肢無預兆地緩慢抽動,那張怪異的蟲類麵容在蠕動時漸漸貼近人臉,然而這副形態,卻在凝聚為美麗的青年麵容後的片刻,以極為快捷的速度再次變得衰老,再次從近死的老人變成醜陋不堪的蟲類。

亞伯在掛掉電話後自然地看向它,感歎道:“主教先生,您的狀態也是變得越來越不穩定了。”

“已然有所預知的經驗,即使再度不穩也能夠作為常態的事件看待。”醜陋的蟲類如振鳴般發出溫柔的聲音。

“假如納希奧斯閣下依然在發情期內抗拒撫順,那麼他或許還要比我更快墮入瘋狂。”

儒雅的中年雄蟲歎息地說:“話雖如此,但是納希奧斯那孩子可不是什麼受管教的類型。”

“他呢,近期申請的低空飛行權限拿到了使用許可,還在興頭上。更何況拿到這條批號可沒有那麼簡單,他不和他的朋友們玩得開心些,或許都對不起卡珀每年給他那幾架私人飛機交的天價維修費。”

蟲型醜惡的銀發主教溫柔地說:“畢竟依然還是青年的年紀,性格顯得孩子氣也是常態。”

“但是納希奧斯閣下已經很久沒有來彌賽亞的研究所幫忙了,抗拒終究需要因神跡而克服,他是不應該,也是不可以始終躲逃下去的。如果拍賣會他沒有過來的話,那麼在拍賣會結束以後,無論如何也請安排他過來一次。”

“我倒是希望他可以熬得過去……”

亞伯的聲音在微笑時漸然變得年輕。

從衰老枯槁緩慢變得清晰,變得沉穩。

“我真是害怕我的小納希在變得更加強大以後,因為發火而搞出亂子來的時候,連卡珀和他身邊的親衛也攔不住。到那時,作為爸爸但卻沒什麼武力值的我,要是被自己的孩子毆打可要怎麼辦呢。”

銀發主教順其話題低笑地說:“聽起來真是讓人苦惱,既然如此,在之後就請王爵閣下在身邊稍微帶多幾位能力出色的親衛吧。”

……

加西亞莊園禁閉室附近的區域相當紛雜,其間充斥有尖銳的蟲鳴,甚至是瘋狂且躁亂的殺氣。

納希奧斯已經完全蟲化了。六顆藍金色複眼冰冷地豎起,在與血脈相連的兄長搏鬥時,這兩具同樣美麗強大的巨型直翅蟲,尖爪沾有未乾的鮮血。

它們似乎從來都沒有自身僅為血肉軀體的認知,豎起的瞳孔中間僅有仇恨與劇烈的殺意。即使是蟲化後上肢完全退化為蟲型的卡珀·加西亞,口器內也咀啃著從弟弟身上撕咬下來的肉塊。

黑發金眼的雄蟲忽然意識到口器裡的血肉來自何處,神態厭惡地低罵了一句。

然後站在原地冷冷地抬起眼,他抱著手臂,說話的聲音冰冷無情,話語的內容如他的性情那樣刻薄。

“你已經應該停止胡鬨了,納希奧斯。”

“四眼蛇公司為你專門研發配製的針對性抑製劑,削弱了所有的副作用,甚至因為父親的安排所以給你添加了特殊物質。你把它們全都摔爛,沒關係,你的藥物抗拒比我想象中還要嚴重,我諒解你。”

“但是儀器隻是使用短波幫你安撫發情期帶來的精神痛苦,它甚至根本沒有任何和你相關的直接接觸。所以,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抗拒什麼?”

【——】

肢體流血的雄蟲從禁閉室的廢墟裡站起來,蟲化的上肢垂下來,滿是血汙的麵部也是低垂的,在他的喉管裡呼出極為粗重的呼吸聲。

納希奧斯就這樣維持著非人的姿態,那如同吊詭的異種外型,堅硬銳利的直翅,弧形舒展的觸角,帶有猛烈而尖銳的捕食者氣息。他實際上沒有徹底失控地蟲化,然而即使隻是維持著半人半蟲的狀態,卻都已經讓他身上失去了所有的人類氣息。

“我不喜歡。”他遲鈍地回答。

“所以我不想要接受這些東西。”

雄蟲抬起豎起六顆藍金色的複眼,他那蟲型的麵部,在抬起時緩慢地抽動,如同蠕動的血液與肉流,讓他從蟲型扭曲回人類的形態輪廓裡。

納希奧斯,長相比起和作為父親的亞伯相像,反而和早逝的母親雌蟲更加相似。

卡珀·加西亞露出反感的表情。

他的半蟲化形態同時開始抽曲,退化為身形頎長的人形。比起弟弟,卡珀的麵容更加美麗,金色豎瞳比藍金色更加明顯,帶有更多刻薄無比的攻擊性。

“既然如此,那你就給我乖乖地忍受疼痛。”

“我不想忍受痛苦。”

美麗的長發雄蟲抬起複眼,聲音平和地說:“以及,今天晚上逃殺劇組的工作,幫我取消合約。”

“彆找我,兩百萬的違約金你自己付。”

“給我錢。”

“納希奧斯,下次的發情期如果你還是不願意接受任何儀器乾擾或者藥物乾涉,那我就把你帶去彌賽亞之眼的研究所裡讓那位主教閣下處理你。”

卡珀神情冰冷地伸手拍掉衣服上的灰塵,他在往外走進親衛隊裡時,將預定的金額寫在不記名支票後,隨手將其折合起來,手指往後地丟在地麵。

“否則你就去找和你適配的雌蟲幫你。”

然而就在卡珀將要離開視線範圍的時候,他忽然沒有征兆地停住,他沒有轉過身,隻是平靜地說:“納希奧斯·加西亞。”

“我知道你在忍耐發情期帶來的痛苦的時候,負麵的精神狀態近乎要撕裂你自己。但是我們已經給了你無數的解決辦法可以幫你脫離苦海,既然你不接受,那你就給我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地忍著。”

“給我乖乖地,好好地坐在禁閉室裡享受這種絞亂大腦的疼痛,彆再給我們惹麻煩。”

納希奧斯的手臂上還有失去肉塊的創傷,流血與修複的速度讓這場對峙更像遊戲。

他隻是說,“我不想忍受痛苦。”

話語未儘,雄蟲平靜的狀態猛然出現吊詭的精神裂痕,他無預兆地青筋痙攣,六顆複眼在呼吸時忽然陰鬱地全部豎起,極為神經質地注視卡珀。

“我隻是想把你們所有人,全部都吃進胃裡!”

砰——

“納希奧斯!!”

他們再次因猛然異變的氣氛而纏打起來,兩具皆在危險預感裡蟲化的軀體發出吊詭的粗重呼吸聲。

藍金色眼瞳豎起的雄蟲沉沉地呼吸著,他極其用力掐住兄長的喉嚨,在掐出極為明顯的淤青時瞳孔收縮,“你說得對。”

“但是你,我想要你們永遠心甘情願地幫我。”

“卡珀,你和亞伯,還有你們所有人。你們全部都可以去死可以全部都給我去死讓我殺了你們讓你們下地獄,但是你和你們,你們所有人,要永遠心甘情願地站在我的身邊,幫助我,保護我,因我而死。”

卡珀:“……”

卡珀難得地緩和漠然刻薄的表情,他的眼神變得不再銳利如刀,而是更趨近亞伯在孩子們麵前的神態,他平靜地說:“無論是我還是父親,我們都不希望再看見你繼續陷入瘋狂的狀態。”

“納希奧斯,不要再讓你自己掉進瘋狂的漩渦裡,那時候的你不是你,你也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你現在呢?為什麼你現在連接受安撫都會感覺到無邊無際的憤怒,讓你失控,讓你無法忍耐地進食和破壞。你真的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嗎。”

納希奧斯依然用力地收緊手指。

卡珀能夠看見弟弟垂下來冰冷無情的美麗麵容,聽見他沒有任何情感起伏地回答:“我沒有辦法在痛苦裡控製住自己,原諒我,哥哥。”

“我現在隻想讓你下地獄。”

原本站在卡珀身邊的親衛已經完全半蟲化,他們警覺地站在纏鬥的雄蟲身邊,緊繃地注視著這兩位性情凶戾刻薄的加西亞,忍不住敵意地屏住呼吸。

然後,最終在卡珀窒息時抬起,並且輕輕下壓的手勢裡,握住武器退後兩步。

此時,臨近死亡的卡珀忽然笑起來。

他的左手握住弟弟不斷施加力量的手腕,呼吸艱澀,但是卻難得溫和地說:“納希奧斯,弟弟,你知道嗎,彌賽亞之眼會永遠愛你的。”

【——】

藍金色複眼的蟲類瞳孔猛然收縮。

然而就在納希奧斯因這句宗教意味極強的話語開始信息錯亂時,卡珀已經毫不留情地收回了模仿的溫和神態,表情發狠地將右手臂完全蟲化,握成拳頭粗暴地砸到納希奧斯的腹部,砰——

戰鬥的本能讓他們猛然拉開距離。

心計與陰謀都極深的年長者譏諷地笑起來,他冰冷地問:“怎麼樣,兄友弟恭的遊戲玩夠了嗎?”

卡珀的金色豎瞳依然冰冷無情,刻薄如朝向所有人的利刃,仿佛剛才軟和的溫情態度對他來說,都隻是為了狠狠地毆打弟弟的腹部所使用的手段而已。

“接下來,繼續好好地和你的好朋友們玩無聊的過家家遊戲。然後儘情地感恩加西亞家族和四眼蛇公司帶給你,能夠讓你胡鬨且不造譴責的資本吧。”

“我和你不同,我可沒空陪你亂來。”

納希奧斯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地注視轉身離開的卡珀,他的身上依然滿是血汙,血漬下的麵容美麗、虛弱,甚至因為血色淡薄而顯得蒼白。

站在旁邊待命的尤章熟練地遞去智腦。

在隱秘的歎息後,他恭敬地溫和詢問:“納希奧斯閣下,今晚的劇組活動您還要繼續推掉嗎?”

納希奧斯在大麵積青慘的眼白裡極具非人感地挪動眼球,看向尤章,隨後則吐出一道極儘冷漠,因其性情的神經質而顯得無比壓抑的人類聲音。

“你就像是卡珀那樣,難道你也永遠相信彌賽亞之眼將會帶來的世界神跡與垂愛嗎?”

蛛形雌蟲的呼吸頓住,但是尤章·阿爾德依然以某種全然的坦誠,在眼瞼的痙攣裡回答:“我並非彌賽亞之眼的信者。”

沒有任何預兆。

眼前的雄蟲猛然用顯現的直翅,極儘殘忍地將眼前的蛛形蟲,從原地甩到禁閉室此時已然宛如廢墟的牆壁上,如同轟鳴般的砰聲,甚至伴隨著倏然爆發的攻擊雜音與直翅劃穿血肉,血液噴湧的聲音。

【——】

尤章·阿爾德在脊椎受到創傷後猛然嘔出鮮血,他的雙臂卡進牆壁裡,蟲化的軀體痛苦地滑下。

納希奧斯說:“通知他們我會遲到。”

蛛形蟲在狼狽不堪的局麵裡艱難地呼吸,“納希奧斯閣下,希望您能夠玩得開心。”

將要離開的納希奧斯動作停住,他的眼瞼有瞬間的痙攣,無預兆地站在原地開始用手指撐住太陽穴。

“我很抱歉,阿爾德……”

尤章·阿爾德在同事注射的修複劑裡得以喘息,他溫和而順從地安撫:

“沒有關係,納希奧斯閣下。”

因為我知道你在混亂的精神裡快要痛苦到,焦慮到快要完全陷入瘋狂了。

你的人格分裂,你的精神錯亂,你的失控,全部都已經成為了沒有任何人能夠預兆的事件。即使站在這裡的是亞伯·加西亞王爵,也絕對沒有辦法完全控製你徹底失控的部分。你快要徹底陷入瘋狂了。

納希奧斯·加西亞,我可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