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希奧斯閣下……”
雌蟲站在血泥的不遠處,神態因恐懼而出現陣痛的陰影,他緊抿雙唇,人類的外形似乎完全分解為基因裡的蛛形蟲,伸展的膝狀觸角冷硬地豎起。
他冷靜地勸阻道:“亞伯·加西亞王爵禁止您再進食同族,請您將喉中的同胞嘔出,我們有義務在至高王的注視下學會節製欲望。”
耳邊的咀嚼音既濕潤,又如呼吸般粗暴。
巨型蟲進食時,口器的蠕動伴隨湧出腹腔的濕熱吐息,象征六顆活眼與胃部的痙攣。
“閣下?您還清醒嗎…”
尤章感到不適,但仍然可以忍受。
這種事早已經不是第一次。
納希奧斯·加西亞,蹲伏在人形或蟲型的同胞身邊,六顆複眼不住地轉動的蛇蛉目蟲型陰影,底下的同胞血流肉爛,他品嘗同類相食的甘味。
……
十分鐘前。
多位人類形態的蟲焦躁不安地站在禁閉室外,極具非人感的瞳孔直直注視鐵門,其身前的密閉房屋發出趨近扭曲的瘋狂低鳴聲。這是蟲類的尖銳鳴叫,傳出強烈的信號波雜音,以及暴戾的攻擊。
強化後的鐵質內壁受攻擊,傳出神經質的人聲。
那是狂怒的,殘暴的。
無限接近崩潰的鳴叫聲,人類的聲音退化為蟲類的強烈信號波,穿透血肉的耳道,尖嘯地進入大腦。
然後是藥管被砸碎的聲音。
與此同時,身處禁閉室內的雄蟲在發情期因抗拒而拒絕藥物乾涉,同時也作嘔地拒絕結合帶來的舒緩後果。在裡麵的深處,傳出強烈的渴求與瘋狂,強烈的痛苦,喉嚨處的乾渴甚至讓大腦發聵。
再這麼下去絕對會出現混亂的。
站在近門處的直翅蟲深呼吸,他克製地使自身的言詞變得冷靜,轉過頭對著門說:
“納希奧斯閣下。”
“亞伯王爵大人不希望您繼續因強製渡過發情期,而後再度陷入長期的失控狀態。您在成年後從未進行合理排解,王爵大人非常擔心您的精神狀態,您在強製渡過的兩年四次發情期後,性情與作風已經變得愈發易怒、緊繃,衝動,甚至神經敏感、多疑。”
“這些負麵狀態不斷影響您在教會的工作與日常生活,卡珀閣下為您專門研發了針對性的抑製劑。為您的狀態著想,希望您可以在醫生閣下的輔助下進行精神舒緩,否則您遲早會陷入精神錯亂的。”
站在後麵的尤章大喊:“彆再說了,費裡尼!”
禁閉室內忽然間陷入極沉的死寂。
尤章直覺地死死注視著門。
“砰——”
說話的直翅蟲猛地顫抖。
緊閉的特質鐵門在裡麵被倏然拍響,尖銳而纖細的五指貼在門後,在裡麵,完全孵化為蟲型的生物猛地在寂靜中,從原地砰的一聲衝到門邊,退化的肢體與五指貼住鐵門,伴隨從咽喉吐出的劇烈呼吸聲。
“放我出去……”
納希奧斯的聲音很輕,隔著門聽起來沉沉的,就像是他的臉緊緊貼在鐵門後麵。
隨後是,尖銳的尖爪在門上痙攣般,極其神經質地刮劃,發出尖銳、刺耳,讓人難以忍受的聲音,其間夾雜鐵質品被尖利的手指刺穿的聲音。
“放我出去。”
“亞伯,放我出去。”
名為費裡尼的直翅蟲因恐懼而呼吸艱難,本能地因內心的焦慮而往後退。
尖銳、漆黑的半蟲化利爪從鐵門裡刺耳地穿出,在手指將門掐穿孔時,納希奧斯·加西亞的聲音從柔和的,親昵的溫和,無預兆地猛然變得憤怒,變得扭曲,直至變得無比尖銳。
“放我出去!亞伯,放我出去!”
他將扭曲的蟲化麵容貼在門上,用觸角與麵部突起的血肉構造撞擊,以痛止痛,絕望地傷害自己。
“亞伯,你為什麼不去死,亞伯。”
站在門外守衛的蟲皆退後兩步。
“放我出去。”
納希奧斯開始焦躁不安地哀鳴。
“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
砰——
形態詭異卻美麗的巨型蟲猛地破門而出。
美麗的雄蟲已然半異化為蟲類,遺留的發情期信號流比起本能的誘發性,反而存在更多的攻擊性,在求欲的神經網的每道間隙,都布滿血流肉爛的殺意。
致使在場的每位蟲皆退化為半蟲。
四肢扭曲半抽化為直翅蟲的費裡尼,直覺般在鐵門破裂後踉蹌地向外逃跑。
“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
“亞伯……亞伯,我要吃了你們。”
精神混亂的雄蟲仍然處於暴怒狀態,扭曲的上肢完全蟲化,肢骨伸展時手指撐在高度破損的門壁,低著頭,聲音卻明顯在痙攣。
【——】
它濕潤的口器明顯地蠕動,猛然扇動強硬而尖銳的直翅向費裡尼捕衝過去,附有六顆複眼的頭顱往前傾伸,僅在半秒內,口器在暴怒中猛然張大。
倏然間,鮮血噴湧。
高等蟲族對低等蟲族的霸淩僅在一瞬間,隨後就是憤怒的咀嚼聲,夾雜著被吞咽的鮮血與血肉,被咬爛的骨頭,蹲在地麵用口器進食的高等蟲族。
完全蟲化的雙尾蟲本能地在同胞的爛肉裡流淚,他與費裡尼站得很近,在此時恐懼地逃跑。
納希奧斯·加西亞。
除去其冷漠、神經質且無比刻薄的性格,在娛樂世界作為近期高度熱門的明星雄蟲,在得到無數慕強者的追捧與崇拜的同時,以其在極其狂躁和混亂的精神狀態與藥物抗拒特性而出名。
沒有人會想要惹怒他,或是接近他。誰都不想在觸怒一位高等蟲族後被無預兆地猛然嚼食,在所有複眼的注視下變成同胞口器裡的骨頭,被咬碎,吞咽。
“納希奧斯閣下。”
“亞伯王爵不在這裡,請您冷靜下來。”
尤章肌肉緊繃地注視著納希奧斯,他同樣因蟲化而退化為蛛形蟲的半化外型,身後站有許多同樣感到恐懼與壓抑冷靜的同時。
“您必須冷靜下來。”
在這份恐懼的驅使中,站在身後呼吸艱難的同事顫抖地伸手,打開負責為雄蟲提供精神舒緩的儀器,發散出溫和的安撫短波,嘗試撫慰精神的痛苦。
然而,精神的安撫與舒緩。
對於精神病態根植過深的雄蟲而言,似乎隻會如預料般招致負麵的反應,導致更劇烈的失控和瘋狂。
【————】
半蟲化的人像在接受到這陣安撫的短波後更加痛苦,尖銳的手指不斷在地麵抓刨,五指血肉模糊,身上的瘡疤血淋淋,像是曾經在滿是鐵刺的廢墟裡滾動過,嘔出本能的波流,渴望扼製痛苦但卻失敗。
雄蟲痛苦舒展的直翅宛如利刃。
隻在極短暫的瞬間就暴走般猛然閃現在開啟精神舒緩機器的雌蟲麵前,尖銳的直翅狠然向左劃動——
雌蟲的咽喉湧出溫熱的鮮血。
“納希奧斯閣下!”
尤章下意識地叫出聲。
在納希奧斯精神衰弱的片刻將渾身是血的同事帶出攻擊範圍,身邊的同伴極敏銳地為因受傷而抽搐的同事注入血肉修複液與緊急性神經粘合藥物。
他沉重地呼吸。即使是他,在麵對納希奧斯·加西亞時,也隻能夠看到這具半人半蟲的軀體。
四肢百骸都在痛苦地痙攣與抽曲。
雄蟲的形態不間斷地轉換,轉換的終點不明,甚至是沒有任何目的,隻有失控與痛苦的象征。
半蟲化的蟲在使用口器進食時半咀嚼半嘔吐,嘔出的鮮血積出小窪,比起吐出人類的話語,納希奧斯,在失去語言能力的痛苦與發泄渴求中,更多在無意義地爆發出蟲類獨有的雜音。
直到最後,痛苦絕望的聲音變得低微。
半蟲化的雄蟲用抽曲的上肢捂住頭,在同胞的血地旁,邊吃邊嘔,缺少了藥物與儀器的舒緩,即使是曾受稱為天之驕子的雄蟲,其精神也在變得痛苦。
【——】
這段信號轉換為文字,也隻是無意義的亂碼。
身邊的同事手上還有血汙,在忽然靜寂的局麵裡看向尤章,低聲地詢問:“阿爾德大人,納希奧斯閣下的情況,我們需要通知亞伯王爵大人嗎?”
尤章·阿爾德冷靜地搖頭。
“在卡珀閣下來之前暫且不要通知亞伯王爵。”
他依然維持著半蟲化狀態,蛛形蟲的外形讓尤章的深綠色複眼極其明顯,蟲類的紋路從脖頸延伸到麵部,兩顆複眼的間距非人而美麗。
尤章冷靜地緩慢走過去,在抽痛的四肢支配裡,半跪在無預兆開始哭泣的納希奧斯麵前,他的膝蓋壓到嘔出的蟲骨,聲音極儘溫和。
“閣下,您還好嗎,現在還清醒的嗎?沒有關係,痛苦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我帶您去喝水吧。”
納希奧斯隻是孩子那樣失控地流淚。
無預兆哭泣的雄蟲咀嚼著同族的血肉,邊流淚邊進食,哭聲宛如讓人憐惜的嗚咽。然而現場的狼藉,同胞的血肉與慘白的骸骨,以及其口器中傳出的血腥氣息,都在隱秘地告解這副麵相背後的殘暴本性。
而對待這隻陰晴不定的生物。
不可否認,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殺止殺。
卡珀·加西亞,納希奧斯·加西亞的兄長,在這幅局麵裡麵無表情地站在遠處,他的身後站有許多親衛,同他冷眼注視著血肉至親的兄弟如孩童般哭泣。
納希奧斯蟲化的軀體緩慢地再次修複,在尤章·阿爾德的安撫下再次顯露出人類的皮膚。
但是卡珀,依然隻覺得不愉快。
“鬨夠了嗎。”金色豎瞳的雄蟲冷冷地說。
他的周身因其銳利的敵意。
散發出帶有警告氣息的信號。
“連控製自己都做不到,納希奧斯,你以為拒絕藥物舒緩很有意思嗎。你很喜歡失控,很喜歡看自己的領地被破壞成這副殘局嗎?四眼蛇公司親自為你研發的抑製劑你都不願意接受,那你想做什麼。”
“你想去死是吧。”
“那你想不想讓我親自送你下地獄?”
站在卡珀身邊的親衛低聲提醒:“卡珀閣下,請不要再刺激納希奧斯閣下了。亞伯王爵大人指示,納希奧斯閣下必須儘快清醒過來,王爵大人的宴會和彌賽亞之眼的拍賣會,都需要納希奧斯閣下出席。”
“我知道。”
卡珀神態冰冷地抱著手臂,對血肉相連的兄弟極儘冷漠地回答:“納希奧斯,你也隻有這點用處了,快點清醒過來吧。”
親衛痛苦地低下頭。
卡珀閣下,求求您不要再加劇混亂了。
血泊裡的長發雄蟲抬起挪動的六顆複眼,尖縮的瞳孔與金藍色的虹膜吊詭而美麗。
口器,麵部,嘴邊都仍然有難以擦除的血汙,臉上還有狼狽如孩子般的淚痕。即使下肢仍然維持人形,然而其上肢與麵部卻依然作為退化的蛇蛉目蟲型,麵部的蟲化特征不斷扭曲。
最終在人形與蟲型之間具象化為突痕。
“卡珀·加西亞。”臉有淚痕卻沒有任何表情與感情的黑長發雄蟲呢喃。
“除了亞伯,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就是你。”
倏然間,砰——
兩隻半蟲化的雄蟲猛地在極其短暫的半秒內接近,以極其粗暴的方式使用蟲型肉搏,不留情麵的暴力,情真意切的殺意與仇恨。
……
半蟲化的蛛形雌蟲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土塵,他轉頭看向同事,冷靜卻難得地歎息笑起來說:“接下來的難題還是交給卡珀閣下和王爵大人吧。”
“林,你還能維持人類的發音係統嗎?打電話聯係費裡尼的蟲體保險受益者,準備好給家屬的彙款。為防止調解困難,你把相關的律師也帶過去。”
得到吩咐的同事鬆了口氣,點頭去做事。
“剛剛那位因精神舒緩儀器而被遷怒的雄蟲,”尤章頭疼地考慮片刻,接著說:“他的恢複過程由加西亞莊園負責,賠償款就在他的工資裡增加,提前打到他的聯邦白金卡裡。”
“另外,斯維特打電話通知林醫生從郊區趕過來,如果林醫生願意,可以代表卡珀閣下向其發起招攬。以及,告訴他暫時不需要為納希奧斯閣下準備精神舒緩藥物,將卡珀閣下常用的帶過來就可以,主要還是卡珀閣下的外傷處理,納希奧斯閣下加重的醫療抗拒,他大概率不會接受外傷處理。”
“最後,王爵大人這邊由我通知。”
尤章·阿爾德無奈且頭疼地歎息。
他的恐懼在這副混亂的局麵裡發展至此,依然未能夠完全消弭,心臟至今還在快速跳動,半蟲化狀態也因為仍存威脅而無法完全恢複為人形。
“無論如何,至少納希奧斯閣下在卡珀閣下出現後就從混亂狀態裡成功脫離。”
蛛形蟲在歎息後,沒什麼表情地轉頭看向仍在餘懼中的新任同事,他平靜地說:“順帶一提,事件到這裡已經完全結束了。希望你們能夠為加西亞保守秘密。在蟲化特征完全消弭前,也請不要離開加西亞莊園。”
“我們不喜歡這些事出現在媒體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