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麼樣了？”霍長河大步走到病房門口。

護士關上門，轉頭撞上一個高壯的男人，嚇了一跳，看見他身上的警服才安心。

霍長河後退半步，抓了抓後腦勺：“不好意思啊護士，我太著急了，裡頭人怎麼樣啊？”

護士翻了翻記錄：“姓季是吧，病人已經包紮完了，頸椎、左臂骨折，多處挫傷，左腿、肩背大麵積擦傷，輕微腦震蕩，對於車禍來說算輕的，家屬不用太擔心。”

“行，謝謝護士啊。”

霍長河推開門，床邊坐著的女人回過頭，看是他，抹了把臉，起來招呼：“霍隊來啦，這坐。”

“得了，嫂子。”霍長河阻止了趙燕要起來的動作：“我那還有事，待不了多久……”趙燕笑著遞過來一個削好的蘋果，霍長河走這一路恰好渴了，也沒客氣，拿起來就吃。

“這蘋果不錯啊，哪買的？喲，老季眼睛瞪起來看著比平時大了一圈，以後多瞪，說不定眼睛就變大了……怎麼樣，還成嗎？”

季健行零部件吊起來一大半，渾身又疼又沒力氣，嘴裡發苦，等了半天想咂個味還被霍長河吃了，恨不得從他嘴裡挖出來。

“不成了。”季健行放鬆身體，調整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你是不知道，那車跟了我一路，寶馬，比我的車貴了一倍，我當時心裡還想著這車看起來真不錯，下回到4s店體驗一把，那車呲一下就從側麵衝過來了。”

趙燕聽了，忍不住在他那條好腿上拍了一下，真是沒個心眼。

霍長河也笑，但那笑就沒那麼好看了，剛出去福利院就被人跟了，這意思太明顯：有人不願意他們繼續查下去。

這是一個溫和的警告，這次沒死人，下次就不一定了。

心裡最壞的猜測幾乎被證實，霍長河煩躁的扯了扯衣服領子，呼吸都不暢快。

辦案是公安那邊的專長，六部能幫上的實在有限，眼看著一時半會結束不了，薑頌帶著江平野和廖術回了六部。薑頌事多，趕著去處理，廖術閒著也是閒著，什麼都想摻和一腳，覺著這是大好的機會去查查六部有沒有人暗度陳倉，緊跟著薑頌翻資料去了。

薑頌叫邊時序帶著江平野去做體能訓練。江平野從入職開始一直跟著沈擢，從來沒有單獨出過任務，也沒有進行過係統的培訓，這才算第一回正式接觸六部的核心機製。

江平野平時挺喜歡運動的，為了耍帥還勤學苦練了一段時間，勢必要跑出少年如風的感覺，體測成績能排前幾名，對體能訓練也沒特彆排斥。

靠近高塔的地方有兩座實驗室，生物實驗室主要研究基因藥物之類的，而機械實驗室，這地方專門發明各種武器裝備和，通訊器就是在這誕生的，有時候也會惡搞的小玩意出來，最喜歡往這跑的是邊雲生，天天追著問有沒有新玩意試試手。

六部的體能訓練場在機械實驗室後邊，一條地下長廊連著六部主體，走過去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艙體，根據不同功能劃分了片區，有不少亮著，顯示正在使用。體能是基礎，除此之外，三組最常用的是實戰模擬。

邊時序帶著江平野停在一台機器麵前，江平野搓了搓胳膊，這裡溫度還挺低的，有點涼。

“站進去之後在你的通訊器和機器會自動連接，匹配成功後會提醒你伸展四肢，將你的意識與艙體相連接，四肢，軀乾在虛擬環境中體感和現實無異，你的任務的是捕獲魘獸。”

江平野按照邊時序的提醒站進去，踩在這個類似跑步機一樣的底板上，戴上一個泳鏡一樣的裝置，軀乾部分被機器套起來。

看著即將關閉的艙門，邊時序嘴角露出點壞笑：“全息虛擬訓練場，360°無死角營造感染區實況，所有感受都會通過刺激神經的方式還原，背包裡的武器隨你挑，享受這場酣暢淋漓的體力活動吧，兩小時後見。”

從醫院裡出來的時候天都黑透了，跑了一整天，霍長河也有點吃不消，一伸胳膊搭在沈擢肩上，勾肩搭背的時候偷摸把重量往人身上壓，自己省點力。

霍長河比沈擢快大一輪了，沈擢也不好躲，生無可戀的撐著這個壯實的北方漢子，兩個人都站不直溜，背後看像一對難兄難弟，這要放漫畫裡頭頂得畫上大片的烏雲和豎線。

局裡發消息說小穀老師找到了，幾個人又往局裡趕。

這小姑娘也是沒經驗不知道往哪躲，單想著距離越遠越好，於是在附近的小縣城找了個三無賓館，進去連身份證都不需要登記，老板懶洋洋的剔著牙，掃了一眼就帶她去找房間了。推開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小穀老師屏住呼吸都沒能阻止這股味道吸進鼻子裡。飯也沒吃上，人也灰撲撲的，晚上躺在發潮的木板床上望著天花板，一想到這地方連窗戶都沒有，穀念念心都涼了，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再想到福利院裡那些孩子，心裡更難受，一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也還好她沒睡著，半夜有人哐哐砸門還罵了幾句臟話的時候，來得及報個警。等警察的過程中穀老師攥著那塊破被子，感覺這輩子都完了。

好在那門雖然破，但鎖結實。

最原始的金屬大鎖，門上掛了三把，穀念念總算知道為什麼老板要說“一切安全，你放心睡”了。

這地方偏，警察過來的不快，等警笛響起的時候門口大罵了一聲“臥槽”就準備逃之夭夭，這地方連樓梯都又陡又窄，晚上全靠頂上一盞聊勝於無的小燈，實際上什麼都看不清楚，那人腳才剛落下去就心說完蛋，這次連一聲“臥槽”都來得及喊全就滾下去了，尾音顫悠悠的在空中回蕩。

這一下摔結實了，警察把他拷起來的時候人還是懵的，就這麼被塞進車裡坐好。穀念念報的警，得跟著回去做一趟筆錄，到當地局裡的時候，一個警察正一邊泡麵一邊翻市裡傳過來的在逃嫌犯照片，一抬頭跟穀念念麵麵相覷，二話不說就給抓起來了，旁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連著一疊聲哎哎哎人一小姑娘你乾嘛？

穀念念被移交的時候實在受不了了，眼淚汪汪的對大哥說，哥我還有個願望你得答應我。

警察大哥一聽拷的更緊了，然後說：“行了，說吧，我聽聽合不合理。”

穀念念於是指著那桶被遺忘在角落的泡麵，說：“哥我一天沒吃飯了，你要不吃就給我吧，泡嚢了我也不建議，我能吃。”

行吧，大哥哭笑不得，給她拿上了。

這泡麵桶被丟在市公安局的垃圾桶裡，連湯帶水一滴不剩，穀念念被拷在審訊室的椅子上還打了個飽嗝，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這會已經淩晨三點了，在場的人都精神不太高昂，沈擢站在觀察室，隔著一道單向玻璃，目光卻沒落在小穀老師身上。

六點快到了。

離城區幾十公裡的叢林，叢林掩映間有一片空地，高而茂盛的大樹遮擋著這座小洋樓，從裡頭看卻不是那麼回事。

金碧輝煌的大廳裡，金發碧眼的男人墊著腳轉了個圈，驚歎於這棟建築的華麗，赫然是那個神秘的院長。

“真是個神奇的地方，不愧是這個富有智慧與財富的民族。”院長一口漢語流利的像母語，哪還有半點從街上帶人走時磕磕巴巴的影子。

他身後跟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小樂餘光瞟這個亢奮的男人，又想起第一次在大街上見到這個人那天。

“你好。”這人對著小樂發出不太標準的問候，表情有一點嚴肅：“你的家人呢？”

小樂有點害怕，他沒見過這種長得不一樣的人，警惕的握緊手中的塑料瓶，準備好這人打他他就跑路。

“不要害怕，我是，好人。”這人蹲下來，和小孩的視線持平：“我可以，給你講故事。”

小樂在他的描述裡逐漸放下戒心，好奇的看著他的藍眼睛。

在這個炎炎夏日，牆角的小孩被迫聽完一個外國人用蹩腳的中國話，描述了一個乾淨明亮的房子，一個可以吃飽喝足，還有玩具可以玩，也沒人打罵的地方。

“知道，這是哪，裡嗎？”

“童話。”小孩眼睛發亮，蹦出兩個字。

這人明顯的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是的，就是童話。”他向小孩伸出手：“可憐的孩子，過來，我帶你，去童話世界玩。”

他沒有騙那個樹蔭下的老板，確實送小樂去他心中的童話世界，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那裡的老師教他讀書識字，還有小夥伴一起玩，儘管總是有小夥伴來了又消失，小樂有些失落，但依然覺得滿足。

直到一天晚上，平時總是愛逗幾個小孩生氣的小杜哥哥摸黑來到他床邊，推醒他，著急的說：“小樂，你快跑，他們要抓你去做實驗。”

小杜比他們都大一點，脾氣很差，老是跟老師吵架，但老師不在的時候，就會偷偷把小零食分給幾個弟弟妹妹，大家對他又喜歡又討厭的。

小樂剛從睡夢中醒來，尚未清醒，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被著急忙慌的小杜哥哥拽著溜出臥室。

風一吹，人就清醒了，覺得這樣不對，月光下有什麼東西在反光，小樂沒看清楚。

小杜貼著牆壁，一邊探路一邊說：“我剛剛去送東西，不小心聽到老師們說要把你送去，你快跑，跑的遠遠的，彆回來了。”

不知道小杜哥哥是怎麼一路打開那些門的，他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跟著小杜哥哥走到大門口，然後被推出去：“去吧小樂，快走吧，彆回啦，記住啊。”

小樂回過頭去看門縫裡那張臉，小杜哥哥的表情很沮喪，就好像永遠不會再見了似的，但他儘量露出一個笑，輕輕揮了揮手，然後合上了大門。

小樂其實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茫然的站在大門外，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後，決定回之前那條街道看看，望著黑漆漆一片的前路，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

這時，一道聲音緊貼著他耳邊響起，陰冷的像吐著信子的毒蛇：“你想去哪裡呢，小朋友？”

小樂嚇了一跳，偏過頭，餘光裡瞥見一縷金色的頭發。

……

這棟建築的吸引力很快就消失了，院長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很快找到了新的樂趣：“小孩，中原文化裡小孩大多從父姓，你來做我乾兒子，替我完成我未儘的事業吧。”

“我姓楊，你跟著我姓，就叫……楊樂好了。”

沒人吭聲，楊院長不滿的低下了頭，湊近了問他：“聽明白了嗎？”

楊樂垂著頭，擦掉嘴角的血，低聲回答：“明白。”

楊院長非常滿意，輕飄飄的提醒他：“不乖的孩子會受到懲罰，這是你第二次逃跑，最好不要有第三次呦。”

“好的。”楊樂垂著頭答應下來。

渾厚的鐘聲擴散開來，走廊上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穿著白色長袍的人，向同一個方向移動。到參拜的時候了，楊院長帶著自己新認的兒子，心情不錯的哼著小曲，希望不是那個聲音最難聽的牧師主持禮拜。

楊樂安分的跟在院長身後，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看見旁邊的人衣服上繡著金色的圖案，像橫著的月亮，也像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