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和周良關係不錯的女生被證實存在,不少人說自己見過周良和一個女生在校門口說話,看起來不太親密,但挺熟的。
公安那邊提檔案,找到了好幾個叫孫思思的女生,排除家庭住址太遠和一個性彆對不上的,隻有一個住在離學校有三條街,步行不超過十五分鐘的地方。
狹長的小巷子長長的鋪開,儘頭是水紅色的大門。
這地方太破敗,還下著雨,巷子裡磚頭鋪的凹凸不平,不少地方聚成一個渾濁的大水坑,一步邁不過去。但牆角的夾縫裡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泥濘成黝黑的一團,叫人懷疑水坑裡是不是也有些辨不清的汙垢,隻能妥協的踩住水坑前沿不深處,儘力跨到對麵的淺水區。
江平野小時候住過一段時間這種小巷,對此熟悉的很,跟著霍長河幾人三兩步蹦過去,倒是沈擢對這個地方明顯不滿,排斥從臉上掛到腳底,過去的勉勉強強。
走到門近處才發現這大門不是水紅色,是生鏽掉了漆,露出裡頭發白的一團。
沈擢不想碰那門,霍長河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上去敲了敲。
門沒鎖,就這麼順著他的力道打開,露出裡麵堆滿雜物的院子,門口還放著一把沒人收的小搖椅,上麵蓋著的毯子已經濕透了,順著一角落下一串水珠。
沈擢看見那條毯子就皺起眉,三兩步走上前一腳踹向木門,早不牢固的木頭門禁不住這一腳,整扇摔在地上。
屋裡果然是空的,桌上的灰塵積了薄薄一層,看著有快一周沒住人了。
趁著霍長河帶人在院子裡搜集信息的時候,江平野湊近沈擢,偷偷問:“你是不是很討厭下雨天?”
沈擢看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江平野,恰好能看見他濕淋淋的腦袋,悄無聲息的向後傾斜了一截才回答:“淋了雨身上容易沾灰塵,鞋和衣服都要洗烘,還要洗澡,拖地......”
沈擢說著都煩。
江平野不明所以:“為什麼不叫個家政?”
“……有道理。”沈擢是真沒想起這一茬,他小時候家裡沒錢,事事都得親力親為,後來媽媽重病,他還在上學,日子就過的更緊巴,根本沒培養這種習慣的機會。至於他現在這幅好吃懶做的架子,估計是壓抑久了觸底反彈。
這種具體的貧窮感……沈擢想了半天,還是嘖了一聲。
電話鈴聲響起來,沈擢掏出來看了一眼,去牆角接通。聲音太小,江平野隻能依稀聽到什麼可以,什麼沒有。
屋裡昏黃的燈光給他的背影蒙上一層倦怠,沈擢稍稍轉身,和落下影子的牆角麵對麵。
辦案是公安的專長,六部一般情況下隻負責提犯人,這也是為什麼薑頌明明是隻負責案件後續處理,還是第一時間就跟了過來。這次的工作時間拖得太長,很多事情來不及跟進,隻能電話上處理,這是他今天接的第不知道多少個電話。
麵前對於一個正常人是否被感染並沒有明確的判斷方法,除了感染者身上偶爾可能出現的紫色薄膜,唯一的標準就是沈擢的主觀判斷。
從霍長河那個時不時就要把他瞪一眼的樣子看,公安那邊估計沒下放消息,霍長河他們急,但沈擢這邊更著急。感染者在會消失的特性把正常辦案的時間拉的太緊,如果周良確認感染,他們必須在六點之前確定周良的行動軌跡。
感染區或許就在他和孫小宇的軌跡交點。
手機上傳來消息提示音,沈擢打開一看,是二組發來的資料。
霍長河帶著人從隔壁回來,臉上的雨水都沒來得及抹就開口:“隔壁一戶沒人,看樣子閒置很久了,另一戶說這院子住兩個人,另一個叫孫小宇,是孫思思的哥哥。”
這場持續了幾個小時的大雨終於開始變小了,薑頌靠在牆上,望著對麵的窗戶發呆。
學校裡沒什麼可消遣的,辦公室裡這會沒人,宋惟聲背了一會單詞,試圖搭話:“頌姐,他們還有多久回來?”
薑頌回憶了下二組發過來的資料:“不確定,但你們肯定會在晚上12點之前到家。”
“你也相信12點之後不能出門嗎?”
“對,你最好也信一信。”
“你覺得那個廣播是從哪來的?”
這個問題就不好回答了,因為薑頌還真知道是哪來的。
雨停了,薑頌盯著窗外那個越來越大的黑色小點,右手緩緩探向後腰上彆著的槍支,黑點在隔著一棟矮教學樓的樓頂停住,薑頌眯了眯眼,看清楚那是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人。
但黑色鬥篷消失的像出現一樣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融化在眼前。薑頌看著黑色鬥篷消失的地方,心裡湧起一股異樣。
這感覺很輕,薑頌拍了幾張照片記錄下來,和剛才看見的東西記下來一塊打包發回總部。
宋惟聲還在眼巴巴的等薑頌一個答案,薑頌心說隨便編一個算了,小孩麼騙騙更健康,早點知道社會的險惡也——薑頌向前跨了一步,連人帶椅子推開宋惟聲,對上一張陰沉的臉。
宋惟聲抱著椅子摔到一邊,嗷嗷叫了兩聲,目光觸及身後那個提著刀,腿和地麵黏連在一塊的周良,聲音卡在嗓子眼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薑頌掏出一個手槍狀的東西朝地麵開了一槍,周良露出一個很小的笑,把那團東西抓在手裡。
那團東西很快融化,順著他掌心的黑色薄膜滲透,很快,周良發現他的腳和地上黑色的流體居然開始剝離。
怎麼會這樣?周良不敢置信的大叫:“什麼東西?”
他身上出現大片的紫黑色薄膜,薑頌抽空拍了張照片給沈擢傳過去,又給他補了一大支針劑。等地上的黑色流體完全變成一雙腳的模樣,薑頌又換上那副溫和表情:“專程為了應對非牛頓流體而研發的凝固劑plus版,第一次投入使用,看來效果不錯。”
周良僵硬的胳膊被薑頌狠狠一擰,硬生生拷在一起,看得宋惟聲嘶了一聲。薑頌衝他招了招手:“胳膊伸出來,我檢查一下傷口。”
宋惟聲從看見周良亂七八糟的樣子開始就受到了衝擊,想到她剛才狠狠一擰多少有點犯怵,慢吞吞的往過遞。
薑頌拉過他的胳膊。
傷口已經結了薄薄一層痂,薑頌撕開一小點,殷紅的血珠冒出來,順著薑頌的拉扯滴在周良胳膊的薄膜上。
宋惟聲眼睜睜看見自己的血滴上去不見了,驚恐的望向薑頌。
薑頌從剛滴血開始就錄視頻,一邊錄一邊講:“感染者在接觸到人類血液後無法再次變成半流體,時效持續到第二天早上六點,現在看到的是第一例沒有成功實施犯罪的感染者,故而需要人為乾預,這個規則被發現於一個月前的絞殺案中,具體情況可參照當時的記錄。”
然後發給總部,想了想,又單獨給邊雲生和江平野發了一份——這兩個還沒正式參加工作的小同事估計不太清楚。
宋惟聲也算是得到了回答,但更多的疑惑翻江倒海的往他腦子裡擠,最後還是問了個無關緊要的:“為什麼要拍下來?”
“工作記錄,教學視頻......一錄多用。”薑頌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但六部的工作向來保密進行,這還是第一次出現受害者活著所以目睹了全程這種不可抗力事故,估計最後隻能不了了之,任由他自己琢磨。
江平野收到了薑頌的教學視頻,內容太詭異,江平野小小的嘶了一聲。沈擢在旁邊瞟了一眼,不感興趣的收回目光。
二部的資料顯示,孫思思和孫小宇確認有血緣關係,但不是直係親屬。或許的下雨天和晴天差異太大,他們一開始沒有認出來這個院子就是孫小宇白天進的那座,但經過定位,確實在同一位置。
根據鄰居家提供的線索,確實有一個瘦小的男生經常過來串門,每次來都偷偷摸摸的,還以為彆人看不見。
鄰居阿姨看著過來的不是那幾個警察而是兩個俊俏的小夥子,眼睛一眯,露出個十分煙火氣的笑:“隔壁家女孩長得好,在那外邊大酒店端盤子,每個月能掙幾千塊呐,周圍不少男人都眼熱,那小子八成也是。”
這句話讓江平野不太舒服,說不上是來自她眼裡那炙手可熱的千把塊和樣貌帶來的好行情還是稱斤論兩一樣的侃侃而談。
“那照您說的,周良能進去,說明和她哥關係也不錯?”
“呦,”阿姨不陰不陽的應和了一聲:“自然好了,天天給他送錢,能不好麼?”
“送錢?”
阿姨也是個能嘮的,估計是江平野吃驚的表情讓她滿意了,嘮個沒停:“嗨,我們住兩層他們住一層,往下一看清清楚楚。孫小宇這小子打小鬼點子就多,知道那小孩喜歡思思,偷摸拉著人家說要先給錢,不然不讓孫思思跟他見麵了。”
“那他就信了?”
“人家正經的哥,不信能怎麼辦?”
“也是,那您知道他倆咋認識的不?”
“哪倆,孫思思和那小孩?那我可不知道,反正打從幾個月之前就開始來了。”
“好嘞,謝謝您啊。”
磚頭縫裡長出的野草被衝刷的綠油油的,江平野跳過一個水坑,忽然問:“你覺得周良為什麼給錢?”
“害怕。”沈擢淡淡的陳述。
孫小宇雖然不是個高壯的人,但他那身肌肉太明顯,而周良......他早在小時候就被打怕了,日積月累,他對這種人有著天然的抵觸和恐懼。
“他不想和孫思思斷,就沒辦法繞過和她住同一個院子的孫小宇,但孫思思真的對自己哥哥向周良要錢一無所知麼?”
“或許。”
這個問題估計隻有孫思思自己知道,沈擢看了眼江平野,感覺他情緒不高。
“江平野,你覺得孫思思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周良崩潰,孫思思從天而降對他表示關懷,散發著聖神的光輝,周良從此就認定了她......”
看沈擢不搭理人了,江平野湊過去問:“我猜對了?”
不過高中生麼,暴力的家庭與漠視的校園環境,他在破敗的生活裡找到一絲慰藉,以為那就是愛情,於是雙手捧上一顆愛心,寄希望於這個人拯救他於水火,誰知道他跋山涉水,走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周良確實不敢不給孫小宇錢,孫小宇看不上他他知道,但對這個精瘦的男人,他不敢說一個字,他怕那些拳頭和家裡一樣落在他身上,打破他最後一個烏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