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把清亮的月擋了個嚴嚴實實，本就看不到星星的城市，仰頭窺見的天光也隻是厚不見前路的猙獰紅霧。

一道刺眼的光在深暗的天空中稍縱即逝，拖著閃亮的尾巴消失在半空，餘光把天劃開了一道豁口。

正出來準備收衣服的人們被光閃了眼睛，抬頭看天時，僅見一片沉而重的黑，隻以為是要下雨了，回頭催促家裡的小孩快點出來幫忙。

臨安一中，高二三班。

————

大雨淅淅瀝瀝連下了一周，學校排水係統不行，學生一個來回，褲管無一例外全被打濕了透。

“談辭，起來了，上課了。”

溫馨用筆戳了戳談辭的手背，上課鈴聲混在雨裡，模模糊糊聽著不太真切。

名叫談辭的少年被小姑娘戳了好幾下都一動不動，額前的黑發因為趴下的動作彎了一個微小的弧度沒精打采的搭在放在桌麵的手臂上。

等了好一會，黑發少年才從臂彎裡抬頭，眼眶紅了一片，估計是悶久了，這點紅反倒是襯著冷黑色的瞳更加突兀，幾乎是下意識就會讓人看向他漂亮的眼睛。

“這節是曆史老師的課。”看談辭一直盯著黑板發呆，以為是他睡懵了。溫馨把自己抄的課表推到他手邊，指尖點了點提醒道。

不知道飄哪去的魂驟然一頓，猛的被泛著森冷寒光的鐵鏈一寸寸鎖緊，扯回了木然的身體。

像是才回過神，談辭表情有些奇怪的迷茫和空洞，但剛午睡起來，這種神情出現的並不奇怪。

“啊，謝謝。”轉動著微滯的眸看向桌麵的課表，聲音帶著不自然的僵硬停頓，像許久沒有說過話一般。

上課鈴又響了起來，這次是正式鈴了，與此同時溫馨歪頭對他小聲說著話。

“談辭，我聽說——”短暫的耳鳴過後，以前從未聽過的聲音覆蓋了同桌的話。

“談辭你好，我是係統071，很高興能與你合作。”

一板一眼的冰冷機械聲禮貌的和他做著自我介紹。

“……是不是真的啊？”溫馨的聲音又突然湧了回來，在經過詭異的斷開後。

溫馨眨著眼睛，臉蛋微紅的看著同桌的側臉，少女的嬌羞漂亮的像含苞待放的美麗花芽。

隻可惜，唯二能見這美景的兩人，一個正精神恍惚，一個壓根沒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人。

他根本沒聽清溫馨說了什麼，也沒聽清另外一個聲音的話，隻覺得熱，隨便回了句“不知道。”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瞬，乾澀的喉嚨急切渴望著潤澤的水。

在桌兜裡翻出一瓶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礦泉水，談辭擰開瓶蓋，因為喝的急，來不及吞咽進去的水順著漂亮的下頷打濕了衣襟，暈出一團深色。

曆史老師皮鞋踩地的聲音一步步接近，吵鬨的教室漸漸安靜下來。

泡著養生茶的水杯擱置在講台，談辭把喝了一半的水重新擰好，放進了桌兜。

已經擋眼的劉海遮住了眼底陰鬱的神色，隨手翻了翻課本，高二的曆史書。大概知道自己現在重生到了什麼時間，談辭捏著紙頁的手指一頓。

下一秒，紙頁從手指的連接處撕裂，斷口猙獰。

垂在桌下的手慢慢握緊，指節用力到泛白。

“又重生了……”重重喘了口氣，話裡的情緒像完全絕望之後的可怖死寂，空洞又寂寥，一股股寒風居住在此。

眸子裡的情緒深不見底，卻無端讓人遍體生寒。

講台上的曆史老師已經在開始上課了，溫馨也沒再找他說話，低頭記著筆記，隻是時不時瞥一眼身邊的人。

一下課，談辭就出了教室，來到學生不常來的通往樓頂的樓梯間。

隻是因為剛剛那個自稱為係統的家夥又冒了聲，他才發現原來剛才不是幻覺。

“談辭你好，我是係統071。”071很懂禮貌，雖然已經做過一次自我介紹了，但並不沒有因為談辭第一次的無視而生氣。

“你好。”搓了搓被雨水打濕的指尖，談辭低著頭擦著衣服上的水，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係統的聲音在腦子裡響起，科技感滿滿的機械聲像是在看科幻電影，“請允許我向你介紹我的來意，這個世界是本爛尾小說，因為結局的崩塌，引起了很大部分讀者的不滿，秉著讀者是上帝的原則，我被派來協助你拯救這個世界。”

談辭悶聲聽著，視線飄忽不定沒個落處，不知道在看哪。

“任務完成後，我將會滿足你的一個願望。”係統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外麵的雨下得更大了，烏雲也層層疊疊的把太陽包裹，滿天的汙濁驅不開似的，即便如此，還是熱的不行，被水打濕的熱氣黏在人類裸露的皮膚上，硬生生悶出一頭細汗

“你說，這個世界是本爛尾小說。”聲音很輕，談辭盯著濺落在窗台的雨，手指下意識半屈起來，挨著藍白校服長長的下擺。

“是的。”係統的聲音無情又確鑿，信任度直接拉到了最滿。

不疑有他，談辭緩慢的眨了眨眼睛，一絲譏諷的笑意從唇邊綻開，劃出冰冷的弧度。

“你說這個世界是本爛尾小說……一本爛尾小說就把我困在這裡，過得生不如死，還生生世世逃不出去！”

談辭冷黑的眼睛被憤怒和不甘瞬間點燃，陰鬱頹豔的蒼白漂亮臉蛋因為激動染上了一層薄紅，整個人瞬間鮮活起來。

“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你知道我重生了多少次，因為他們我死了多少次嗎？”即便已經氣到發抖，談辭也維持著最基本的體麵，指甲印深深嵌進柔嫩的掌心，臉上表情意外的僵硬，眼裡的不甘和恨意濃的卻幾乎要化為實質。

係統的信號燈閃了一下，勉強算是回應。

深吸了一口氣，談辭沉默著沒說話，隻是閉著的眼睫一直在不停地輕顫，胸膛起伏的弧度有些大。

“算了，也怪不上你。”悶了半天，像是惱了自己的無理取鬨，談辭費力地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話，轉身準備回教室。

少年的背影明明挺拔，卻見不著半點少年人獨有的意氣風發，反倒蒙上了一層看不見的陰霾和頹靡。往前一步步走過去的地方，不似一路坦蕩的光明大道，更像是埋葬了無數怨鬼的無底深淵，走的極為困難。

係統（一個發光的球）的信號燈閃了閃，跟在少年的身後，飄回了少年身邊。

“談辭你去哪了？”一回教室，溫馨便湊了過來，看上去兩人關係極好。

“外麵吹風。”順便回了一句，談辭不想看見女主那張惡夢一般的臉，又趴在了桌上補覺。

溫馨表情微愣，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幸好後麵坐著的同學是個話嘮，不至於讓她險入尷尬。

“誒，聽說有個高高帥帥的轉校生要來我們班嘿。”

後桌的女生拉住溫馨激動的瘋狂八卦，光聽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要轉來哪個明星。

係統無聲落在桌麵上，仗著彆人看不見他，就咕嚕嚕滾到談辭露在外麵的手邊，輕輕碰了碰。

談辭……談辭沒反應，一眼就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

“切，有什麼好激動的，不就是隔壁校那個校霸嗎？”顏柯翻了個白眼，實在不了解她們反應這麼大。

卿桃瞪了回去，“不懂就不要亂說，沒人當你是啞巴。”

“柯啊，你不懂，那個校霸，雖然成績不怎麼樣，但他帥啊，在女生那邊，可是三觀跟著五官跑。”

黑龍一隻手搭在顏柯肩上，安慰的拍了拍，一臉的同情。

“帥又不能當飯吃，還不得靠真才實學，要像我們辭哥，成績好，長的好才是王道，單靠臉他算個屁。”顏柯扯開肩上的狗爪，低聲嘟囔道。

說到談辭，黑龍往前麵掃了一眼，看見了趴在桌上貌似在休息的談辭，納悶的扭頭，去問旁邊和卿桃挨著坐的溫馨，“談辭他今天怎麼了，都不過來和我們聊天了，生病了？”

溫馨臉頰飛了一片紅暈，像是不好意思，“不知道，今天中午睡醒就沒什麼精神，昨天給他買的礦泉水他今天一口氣喝了一半。”

“那就是生病了嘛，確實，這幾天暴雨連著下，我媽都感冒好幾天了。”黑龍神經太粗，沒發現溫馨那點小女兒心思，倒是卿桃多看了她幾眼。

一節課下課時間就這麼十分鐘，算上預備鈴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十五分鐘，聊不了幾句上課鈴就又響了。

談辭從桌上抬起頭，揉了揉冒汗的後脖頸，那裡曾經被一片鐵片穿透，原本脖子連接下頷的地方僅剩了不多的皮肉還連著。深紅色的血源源不斷的從那裡流出，染紅了好大一片石灰地。

指腹粘了黏膩的汗，談辭垂著眼用紙擦了乾淨。

期間一眼都沒看過在桌上停著的係統，隻有翻書的時候差點打到它身上才吐出幾個難得的字：“讓讓，擋著我翻書了。”

溫馨茫然抬頭，“啊，我擋到你了嗎？”

係統自覺往旁邊滾了點，讓出了位置。談辭沒回話，手撐著下巴，一副要死不活的衰樣頹喪的盯著黑板，紮眼的劉海因為動作往旁邊斜了點，露出俊秀的眉眼。

雖然如此，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頹！”字，滿身的負能量幾乎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