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候，夕陽灑在河水上的光，像是許多金針銀線，隨著水波晃動著。
微風吹來，擾亂了河麵的平靜，倒映著的男子麵容隨著波紋晃動而逐漸扭曲，令人無法看清。
河邊坐著一個渾身濕漉漉的黑衣男子，緩慢的伸手扭著衣服上的水。他明明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氣質溫和中帶著幾分頹廢感，可眼中的冰冷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一條細長而又有著銀白色條紋的小蛇緩慢爬行而來，纏繞上男人的手腕，直起上半身，淡紅色的眼睛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直勾勾的盯著男人。
被一條蛇盯著看了許久，男人沒有任何膽怯的舉動，他依稀記得，死亡前的最後一秒，他看到的便是這條蛇。所以是這條蛇將自己帶到這的，會有什麼目的呢？
“少年，你想改變命運嗎？”小蛇吐著蛇信，略帶尖細的童音從它身上發出。
男人扭著衣裳的動作頓住，指尖點了點河麵扯了扯唇角道：“你的誠意，不過如此。”
小蛇看著他的動作，聽著很是沙啞卻帶著溫和意味的聲音，一時間高冷沒能裝下去，縮了縮腦袋小聲道：“十三，這是意外，下次不會了。”
十三伸手快如閃電的掐住小蛇的七寸，唇角緩慢的勾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冰冷出現了一瞬，下一秒卻又笑的甚是無害，“意不意外不重要，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對改變命運沒有半點興趣。”
被人類掐住致命點，小蛇卻沒有任何的掙紮舉動，隻是平靜中帶著慌亂的道：“少年……不，十三，我告訴你啊，我能讓你起死回生，也能讓你生不如死呢！”
“哦——”十三手上的力道不減反增，他垂眸輕笑道：“呀，我好怕呀。你還不如乾脆一些，直接讓我死豈不是更好。”
聽出嘲諷意味的小蛇沉默著，十三是被自己從未來帶來的，可又因為主體的限製，他暫時無法窺探未來與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他知道屬於自己掌控的世界，正因外來物種的到來，影響了關鍵人物的命運而快速崩塌。
也正是如此，他在剛醒來時發現不對勁，連發生了什麼也沒了解，就急匆匆的去到未來，然後意外發現瀕死的十三，選擇把他帶回過去。
現在仔細想想，小蛇覺得自己還是過於衝動了。雖然隻是匆匆看了幾眼，小蛇還是分辨出來的，能被修仙界聯合妖界都要圍剿的人，小蛇也不會蠢到認為他是什麼良善之輩。
更何況這人，現在是唇笑眼不笑……
至於十三在未來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被圍剿，小蛇還未多加了解。
但世間至少有一個說法是對的，沒有人想做壞人，從而被世人唾棄指責辱罵。
想到這，小蛇用尾尖拍了拍十三的手，語氣裡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十三，隻要你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我就能實現你的心願。”
“願望？”十三終於抬了抬眼皮，給了小蛇一個審視的眼神。
小蛇吐了吐蛇信自豪道：“是的十三，我可以實現你的一個願望。但是！什麼內容都可以，毀天滅地，殘害生靈除外。”
十三鬆開掐著七寸的手，彎腰用河水細細的洗著手。他看得出來，這條蛇的來曆不簡單，這倒是讓他好奇，需要改變命運的人是誰了。
至於是否幫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蛇看著十三的動作，竟從中看出了一絲嫌棄的意味，甩了甩蛇尾表示自己的憤怒。
想到這，十三輕笑著道：“成交。”
至於死，晚一點也沒事……
小蛇等十三洗好手，主動道：“待會我給你指路，你跟著走就是。”
十三站起，拍了拍衣袖上的水漬，然後打了個響指。
半晌過去，十三看著自己依舊濕漉漉的衣裳，終於想起來去感受著空蕩蕩的靈海，眉心微微蹙著道：“我的修為呢？”
小蛇看著開始浮現半死不活模樣的十三，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接著道：“彆擔心，你的修為過兩天就慢慢恢複了。”
十三眸中的冷意深了幾分，良久他呼出一口氣道：“改變誰的命運？”
小蛇聽到這也是鬆了一口氣，剛要回答，卻是頓住，改變誰的命運來著？
該怎麼回答？小蛇甩尾巴的速度快了幾分。說來也是可笑，他連自己世界的主角是誰都還沒了解，就感知到自己的世界在快速崩塌，哪裡知道誰的命運被改變了！這讓他該怎麼回答？
小蛇扭過蛇頭低聲道：“你彆管那麼多，跟著指示走就是了。”
十三毫無良心的拆穿：“你不知道改變誰的命運，我懷疑你話語的可信度。”
“……你閉嘴！”小蛇扭頭喝道：“反正我不會害你的！”
*
“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居然對一個無辜的小男孩下得去手！我怕是瘋了才會選擇你這麼個玩意！”小蛇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泣音，一回想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小蛇隻覺得自己快要氣瘋了，他咬牙罵道：“你真不愧是被修仙界與妖界聯合都要剿滅的人！”
“多謝誇獎。”十三歪了歪頭，半闔著眼含笑道：“你可以選擇把我送回去。”
“十三你做夢！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送你回去！”小蛇爬到十三肩上，看著他右眼眼尾上的那不仔細看就容易忽略的顆痣，好奇的用蛇尾戳了戳。
小蛇覺得有點神奇，眼前人之前明明笑的很無害，卻在殺人後，隱約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十三是屬於那種溫婉，乖巧良人的長相，卻有著一雙含媚態的柳葉眼，加上眼尾的痣，似乎是錦上添花。換做是旁人，可能會顯得有幾分怪異，偏偏兩者在十三的身上很是融洽，似乎是少了一分都不行。
小蛇看了十三許久，許是意識到什麼，歎道：“十三，無害隻是你的掩飾，你終究還是一個冷到骨子裡的人。”
十三指尖捏住蛇尾，泛著冷意的眼眸看著小蛇道：“不解釋嗎。”
小蛇滑溜的掙脫十三的手溜達地麵，扭身看著十三道：“那十三你怎麼不說說，為什麼一見到那個小男孩，手起刀落的毫不猶豫。”
說到這，小蛇心裡的怒氣值蹭蹭蹭的不停往上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麼瘋狂，居然毫不猶豫的連續殺了一個小孩兩次！
對！兩次！
*
第一次，在小蛇的指引下，十三來到一個村莊，找到了有些破敗的房屋。
裡麵住的，是一個瘦弱，看不出年紀的小男孩。
小蛇意識到眼前的小男孩就是命運因外來物種而改變的倒黴蛋，是自己掌控的世界的主角，還沒來得及開心，就看到十三飛快將頭上的木簪拔下，毫不猶豫的將木簪送進小男孩的喉嚨裡。
看著被鮮血濺了一臉的十三，再看著已經倒地了無生息的小男孩，小蛇小小的腦袋裡滿是茫然與無措。
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小男孩會突然倒地？為什麼屋裡會這麼安靜？
小蛇抬頭咬牙切齒的就要與十三對峙，卻看到十三皺著眉抬手捂著脖子，鮮血不斷從指縫裡流出。
小蛇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麼了，就看到下一秒十三脖子湧出鮮血，倒地而亡。
第二次，十三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了河流邊，但戳喉而死的痛苦隱約存在，讓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也說不出話。
小蛇毫不猶豫的爬上十三的肩膀，用尾巴抽下木簪甩到河裡，然後罵道：“剛剛你在乾什麼啊？十三你是不是瘋了？乾嗎要對哪個小男孩出手？隻要改變他的命運，你就能實現你的願望了，你是不是傻啊！”
十三緩了一會，從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條，彆扭的綁住頭發。看了眼鬆散的頭發，十三笑著滿意的點了點頭，才淡淡的道：“我已經改變了他的命運。”
“……什麼玩意？”小蛇愣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麼叫做改變了他的命運。
十三淡然道：“我讓他提前死，少受一些人間苦難。”
“你……你……你放他娘的狗屁！”小蛇怒罵之後，用尾巴戳著十三的脖子道：“拜托——啊——”
十三一巴掌將小蛇拍了下去，用衣袖擦了擦脖子嫌棄道：“請和我保持距離，謝謝。”
爬起來的小蛇瞪了十三幾眼，在看到十三脖子上顯眼的紅印，低著頭小聲歎道：“十三你想想啊，要是你真的改變了他的命運，你還會回到這裡？”
十三道：“嗬，那你倒是說說要求與準則。”
“……說了就沒意思了。”小蛇扭頭看著河麵輕哼道：“自己摸索。”
十三輕嗬一聲，善良的看破不說破，站起轉身就往村莊的方向走去。
“哎不是，你要去乾什麼？”小蛇愣了一下，連忙追上十三。
終究是小蛇的速度慢了一些，待他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小男孩被十三從水缸裡提出來。
小蛇衝過去剛要說話，就看到提著已經死亡的小男孩的十三瞬間倒地。
“嗬。”小蛇發出一聲嘲諷就要退後，卻還是沒能避免被壓在身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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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道：“你送我回去，我便不殺他。”
小蛇沉默了一下，道：“你想想就得了。”
十三無情評價：“廢物一個。”
“你……”小蛇張嘴就要罵，卻對上了十三冷冰冰的雙眼。瞬間，小蛇選擇保持沉默。
待心態平緩下來，小蛇又爬到十三肩上，先是將木簪丟到河裡，才平靜的道：“十三，你也看出來了，那個小男孩與你性命相連，他受傷你也會受傷。若你無法改變他的命運，你回不去就算了，還要一直輪回。隻有男孩的命運被改變那一刻，輪回才能停止。”
十三道：“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我做的，也隻有把你從未來帶回過去。”小蛇搖頭哀聲歎氣道：“哎呀你彆提了，現在我都後悔選擇把你帶來了。”
“若我殺了你呢。”十三撕下布條綁著頭發，語氣像是在問吃什麼一樣輕鬆。
小蛇也不避諱，直言道：“你殺了我也沒用，我隻不過是一個分身罷了。”
十三垂眸道：“之前你說的願望確定是真的。”
小蛇用尾巴拍著胸口道：“說話算話，從不作假！”
十三看著小蛇的舉動，嘲笑了一聲道：“你可知逆天改命的下場。”
“啊？”小蛇問：“有這個說法嗎？”
十三眸光微閃，不在意的站起道：“把衣服烘乾。”
小蛇的尾巴輕碰了一下十三的衣服，不過一秒，十三的衣服就變得乾淨，纖塵不染。
“看來你還是有點作用的。”十三評價完，抬腳就走。
“不是你什麼意思？等等你要去哪？”小蛇看了十三走的方向，見是村莊的方向，嚴肅的道：“十三你記住，事不過三，不然我就要生氣了！”
“……哦。”十三道：“小蛇，你知道那個男孩身上發生的事嗎。”
“不知道，主體限製了我對一些事的知曉。”小蛇忽略十三的稱呼，正經道：“十三，你可喚我梓弈。”
“主體？”十三笑著低嘲道：“看來你的作用也不大。”
小蛇：“……”知道還說出來很好玩嗎？我沒有尊嚴的嗎？
*
再次來到房屋外麵，偽裝成銀戒的小蛇死死地盯著十三，生怕他一個激動就衝進去把那倒黴蛋抹了脖子。
破爛的門被打開，倒黴蛋——小男孩走了出來。而小蛇看到十三依舊是笑著的，心莫名的一上一下的。
小男孩看了眼臨近昏暗的天色，又看了眼站在門外的十三，抿了抿唇走上前，隔著一扇毫無作用的木柵門道：“要借宿？去任何一家都比來我這裡好。”
小蛇看著小男孩，衣裳雖破爛卻是整潔的，脖子以上估計是用黑炭抹黑了，疑似麵無表情又臟兮兮的臉上見不到多少情緒起伏，再聽著雖輕飄飄卻也無起伏的嗓音，一時間，小蛇總覺得小男孩有一點熟悉，像是在哪見過。
十三隻是溫和的道：“天色已晚，不願多走。”
小蛇有看著不知何時連眼神也徹底變得溫和無害，卻又把半死不活完全表現出來的十三，瞬間覺得改變小男孩命運這件事，也不是沒有完成的可能性。
小男孩又看了眼天色，打開柵門讓十三走了進來。
小蛇甩著尾巴激動地向十三傳音道：“看！哪怕外來物種的到來早已影響了他的命運，他依舊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孩子！怎麼辦，我好擔心他被騙啊！”
外來物種？影響命運？十三極輕的眨了眨眼，傳音道：“小蛇，你知道他叫什麼，今年多大了嗎？”
“……叫我梓羿！”小蛇頓了頓，小聲道：“不知道。”
十三又道：“小蛇，你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嗎。”
小蛇不甩尾巴了，隻能道：“不知道。”
十三抬手指了指西邊：“看那裡，你看到了什麼。”
小蛇看去，感應了一番，驚道：“好多人，手裡還拿著刀，他們是什麼身份？他們要做什麼？”
“山匪。”十三輕笑道：“殺人，奪財，滅村。”
小蛇叫道：“那你快告訴他們，讓他們離開啊！”
小男孩推開房門走進去點燃油燈後，看著走進來的十三道：“你先在這休息一會，我去準備吃的，一會就好。”
“多謝。”十三微笑著道謝。
小蛇急了，叫道：“十三，那可是無數條生命啊，你怎能袖手旁觀！”
“小蛇啊，你忘記我是什麼人了嗎？”十三指尖輕點著小蛇所化的銀戒，思考了一瞬低笑道：“我可是修仙界聯合妖界都要剿滅的魔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