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信顧遠之檢查了下，覺得沒有什麼錯漏，先將它放至一旁等墨水乾透。

在他寫信途中，飛鷹已將老李頭和裡正夫人一起喊來他的帳內研究如何做肉。

顧遠之對裡正夫人的印象還算可以，上次得知阿力誣告風小姐後，立即訓斥了他，還將村民先打算綁架風小姐之事直接合盤托出，後來顧遠之把阿力單獨關押起來說要他坐一年牢，她也沒有求情。

昨日也是主動帶的孩子過來幫忙，還將地裡種的菜和糧食全給了他們，說將軍既然做了安排要她們全家都去塞城，那地也就沒人照顧了，目前種的這些菜她們一時半會兒吃不完，扔在地裡也是浪費，不如就給了軍隊，看他們不願意收又說這些東西不白給，此去塞城兩天，她還帶著好幾個半大不大的孩子，一路上可能要請他們照顧一二。

顧遠之原本不想同普通百姓有牽扯，但這幾日他們需得抓緊練武提升自己，軍營裡確實缺人手，於是同意了她們幫忙，末了一人給了一個果子當是酬勞，老太太卻隻拿了一個說自己家也有，不肯多要。

老李頭和裡正夫人來了營帳看到用三個板車才能裝下的豬肉自然也是傻眼。

緩了一會讓之後兩人湊在一起小聲地討論著。

老李頭翻著車板上的肉忍不住道：“這五花長得真好，不僅肥瘦相間，層次還多，肉質看著就十分多鮮嫩。還有這豬板油，光是炸出來的油水和油渣就夠大家吃好久了。”

說完又想到另一個問題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就是此次出來沒有帶那麼大的陶器來裝。”

“我家有幾個自己燒的，我這就去給你搬來！不過燒的功夫沒多好，需得放涼了再倒進去。”裡正夫人也跟著張羅著，“這麼多肉，鍋和柴火怕是也不夠用，我把我那幾個大點的孩子都叫起來幫忙！”

“那辛苦嬸子了！”老李頭道。昨天兩人共事過，已經沒那麼多客氣推諉的環節。

“應該的！應該的！”裡正夫人一邊應著一邊疾步出了營帳。

裡正夫人走後，顧遠之也正好寫完信，老李頭看他認真伏案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將軍這肉可真是風老爺給的？”

顧遠之眉頭跳了一下，強壓住心裡的驚訝，問道：“為何會有此揣測？”

老李頭意識到自己多話了，尷尬地笑了幾聲：“是張嬸子……哦，就是那裡正夫人同我說的。先前風小姐路過這村子時，曾與她們提過風老爺這兩日便能出塞城來同她彙合。張嬸子昨日看到果子就說應是風老爺從塞城帶出來的，因為這果子風小姐也給過她們幾個，雖然種類不同，但品相俱佳，應該就是風家的錯不了。當時風老爺的妾室葉姨娘還囑咐她說吃完可以留下種子自己試著種。”

“是風家給的，但不是風老爺。”顧遠之正愁這些東西的出處不好編，借著老李頭的話半真半假地順著往下說，“風老爺在塞城枉死了，風家小姐又在此處差點受了欺負，見我們幫著將人抓住便送來這些貨物以示感謝，同時希望我們能替她守住這個秘密。世人對女子嚴苛，她不想將來傳到南玥壞了名節。”

老李頭對這幾天村裡發生的事也有所耳聞，思慮片刻便也就明白了，不由感慨道：“風小姐也是大義啊！”

“事關風小姐名節我也不便在明麵上知會他人，私下若有人向你打聽，就隻說是一位俠義之士為了報恩給的便成。那張嬸子你也提醒一下，去了塞城，所有人需將這裡的事都當沒發生過，以後不得再提，如有犯者，按軍法處置。”顧遠之道。

“屬下領命。”老李頭恭敬地行了一禮。

張嬸子很快就把能乾活的孩子都叫起了，年紀大幫著拿陶器，年紀小的撿柴，現下入秋，在營地附近便能撿到一些乾樹枝，再遠一些的就不敢讓孩子摸黑去了。她自己則拿了一口鐵鍋、一塊粘板、一把菜刀過來，到了就打發幾個大孩子去提水。

“老李頭，你出來瞧一瞧這些夠用嗎？”張嬸子撩起帳簾招呼道。

老李頭放下正在處理的豬肉跑出去看了一眼，張嬸子平常要負責村裡幾十口人的吃食，鐵鍋跟軍隊裡的差不多大，不僅用得上甚至能幫上大忙，陶器的容量不算大，但也能裝下不少，至於裝不下的，這兩天就多讓大家吃些油水好了。

“夠用！夠用！”老李頭頻頻點頭，隨後招呼，“快進來幫我打個下手吧！”

“誒！”張嬸子應道，拿起粘板和菜刀跟了進去。她覺著自己這兩天日子過得從未有過的踏實，精氣神好了，身體好像都好了不少。

老李頭用他那把十分鋒利的砍刀，將豬肉按不同部位劃拉幾刀，再跟張嬸子一起用打來的水衝洗乾淨後放粘板上快速切開。

他們彼此討論了下，除去可以榨油的部位和今天能直接吃的分量外，其他的為了便於保存主要做成熏肉或醃肉，當然也會裹上麵粉做一些能保存一兩天的小酥肉，給大家打打牙祭。

顧念之讓親信從飛鷹的屋裡搬來桌子來讓兩人能多個案板處理豬肉。

期間飛鷹和親信們進進出出，不停地往帳篷裡倒果子，張嬸子專心地處理手上的活，對飛鷹等人絲毫不敢打量。

顧遠之將信裝好後，狀似閒聊道：“張嬸子，聽說風小姐給了你們彆的水果？”

“啊？”張嬸子沒想到將軍會突然跟她說話，一時緊張得有些結巴，“是是是……將軍是想……”

“你彆緊張，我不搶你的果子。”顧遠之好笑道。

“民婦沒有這個意思！”張嬸子慌張地跪下道。

“哎呀！你起來！”老李頭看不過眼地拉起她，“我們將軍人好，哪會跟你這婦道人家為難。”

張嬸子抬眼偷偷看了對方一眼，發現他確實沒有動怒的跡象。他年紀小又生得漂亮，不似外麵那些尋常的將士般威嚴，端看臉，隻覺得他像是從小被寵著長大，卻又知禮數、教養好的富家公子，哪怕真生起氣來也是給點糖便能哄好的。但張嬸子對他還是害怕，這些年來，她總是本能地恐懼上位者，及時示弱是她的生存之道。

“老李頭說得是，軍營裡沒那麼多繁瑣規矩。”顧遠之笑了笑，讓人如沐春風，“實不相瞞，我們也打算種些風小姐給的果子，但我這裡隻有蘋果，聽老李頭說你那有其他的，我就想跟你換一換種子，你願意拿多少給我都成，一顆種子換一個蘋果，你看怎樣？”

“當……當然可以！”張嬸子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我……我這就去拿種子來！”

“不急，你忙完事情再給我也成。”顧遠之道。

“好。”張嬸子笑了笑，見顧遠之沒再說話，終於暗暗鬆了口氣。

其實若是換了昨天，她是會直接把種子拿出來，不會要顧將軍這果子的。他們對她和幾個小孫子多有照拂，昨天還讓一起吃了飯，她心裡彆提多感恩了。

隻是這果子確實是好東西，她這兩日也分給孩子們吃了一些，原本有個叫阿病的小孫子咳嗽一直不見好，已經臥床幾個月，裡正曾對她說要是再咳下去就得把孩子扔山上去，彆是有什麼不治之症留著染了其他人。

而那小孫子昨兒傍晚竟離奇好了大半！

這兩日來張嬸子就喂了他果子和飯，這飯是她們一直吃的大米和野菜，唯有果子是頭一回吃，張嬸子覺著該是那果子起了些許作用。因此將軍說要同她換，還是用這麼多的果子換時她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阿力去了塞城需得入獄，家裡最大的勞力沒了。眼下雖然還有風老爺上次給的一百二十兩銀子，但她們有十幾張嘴要吃飯，如果再有個頭疼腦熱的估計這銀錢就如同那流水一般花完，她需給孩子還有自己在塞城的將來多做些盤算。

這兩天她想好了，到了塞城之後她先找個住處，安定下來後便帶著孩子去附近開墾一些荒地出來，雖然他們老的老小的小，開墾的速度會比較慢，但一定得堅持勞作，若是將來能種出風小姐給的果子來，以後興許可以靠賣果子來漲些收入。

很快兩人就切好了整整兩大鍋的肉，張嬸子帶來的陶器都暫時裝上了切好的精肉。

老李頭放下手中的活計回帳篷喊自己的幫手起床生火。

昨日撿的柴還剩下一半，眼下是夠用的，若要將這些食物都料理完，需得等天亮後再去山裡砍些回來。

幾個手下睡眼惺忪地起來點了三堆火，又撿了幾根比較粗長的棍子做了支架，大家都在猜測老李頭是要將這村裡剩下的兩隻雞給烤了，等老李頭和張嬸子一起把鍋抬過來後，幾個手下全看傻了。

“愣住乾什麼？快搭把手將鍋裡的東西煮好咯！”老李頭的話聽起來像是責怪但語氣裡的歡喜也是藏不住。

眾人回過神來一擁而上，手腳麻利地忙了起來。

那鍋裡的豬板油較多，翻起來有點困難，兩人各拿一個鏟子輪著來翻。

他們的高興勁還沒過去呢，老李又搬出了一口鍋，裡麵堆了大半的骨頭，最重要的是骨頭上還帶肉！幾人這次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來了。

“我我我我去打水！”這次不等老李頭說他們便有人開始毛遂自薦。

“用不著你！張嬸子的小孫子可比你們能乾多了！”老李頭指著這群沒出息的教訓道，話音剛落，張嬸子和阿亮阿財正好提著三桶水過來幫著加到鍋中，“你們幾個就給我看好火，把這些好東西煮壞了拿你們是問！”

“是！”眾人挨了訓也不害怕，老李頭一向嘴硬心軟，否則早把他們喊起來做事了。

老李頭最後一趟拿了隻大豬腿出來。

這回終於有人再也忍不住地問道：“天啊！老李頭！這些好東西都哪兒來的？”

“這些都是咱們將軍給找來的，他曾救過一名富人，這富人見咱們生活困難悄悄給送來了這些吃食，要沒有將軍咱們都吃不上這些好東西。”老李頭是老侯爺身邊的老人，自然想著幫小將軍樹立威望。

“咱們將軍看著年紀小，沒想到在塞城都能有如此厲害的人脈！”有人感慨道。

“將軍路上一直跟著我們同吃同住，一點也沒表麵上看著那麼嬌慣，得了好東西也拿出來同咱們一起吃，實在是難得的好主子啊。”

“是啊，跟著將軍不僅有那麼好的果子吃，現在還有肉，來塞城前都聽說這邊荒涼，彆說吃肉了，我就連喝口肉湯都不敢想。”

幾人邊乾活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有些事咱們自個兒知道就行，這些獲贈的物品按說都需登記在冊，營裡每人吃的份額和規格都有定數，像這等品質的豬肉和果子那皇宮都沒呢，咱們又哪能享受得起？將軍對咱們好咱們可不能害了他，等會兒發飯時也記得跟百夫長們說一聲，讓他們回去告訴底下人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將軍給什麼咱們便吃什麼，可莫要再問東問西。去塞城之後，人多眼雜也莫要跟外人提這些的事，否則要論軍法處置。”老李頭道。

“是！”幾人拱手嚴肅地應下。

老李頭滿意地點點頭，很快鍋裡便冒出的陣陣肉香，再不久大家都該被這香味引得睡不著了，他也該去和麵改善一下大家的夥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