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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諸葛套話很有一手,短短一會兒功夫,那些日本海商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
套話的最高境界,消息全套出來了還讓對方覺得什麼都沒說。
大宋剛建國那些年日本國內的政權也相當混亂,兩國朝廷並沒有建立起正式的朝貢關係,偶爾有商賈僧侶來往也是民間自發的交往,和官方沒有關係。
日本國內對中原王朝的更迭情況不太清楚,稱呼這邊還是唐朝。
聽那幾個海商的意思,如今他們國內掌權的家族對民間往來睜隻眼閉隻眼,但是不願意低中原王朝一頭,就算中原這邊派人過去交涉他們也不會回應。
官商可以去那邊大規模采買,隻要錢貨兩訖,他們日本官府也不會阻攔。
總之就是,宋人去日本經商的不在少數,除非有可靠之人提攜,不然現在才想分一杯羹已經晚了。
蘇景殊又往日本海商那邊看了兩眼,看到他們興高采烈好像賺翻了似的嘰哩哇啦,不知道的還以為剛才談成了什麼大生意。
現在去分一杯羹完全不晚,隻要那些在日本經商的宋人和襄陽王謀反一案有關,朝廷就能直接把他們的產業一鍋端,正好還能省下從頭開拓商業帝國的精力。
今天出門的時候以為會和昨天一樣一無所獲,沒想到收獲還不錯,至少知道了接下來應該往哪兒查。
日本商人多去泉州市舶司,那他們去廣州和明州的市舶司嗎?
查都查了,不如三個一起查。
蘇大人帶著他的哼哈二將繼續在市舶司轉悠,有套話小能手在,市舶司的海商在他們麵前幾乎沒有秘密。
擁有那麼多大船還敢出海經商的都是聰明人,正常情況下應該是他們忽悠彆人,可惜今兒遇到了同樣靠嘴皮子謀生的小諸葛。
溜達這麼一圈,他們知道了高麗商人之間派係鬥爭殘酷,聽了爪哇商人訴說出海的艱辛,甚至還被裹著頭巾的大食商人用不怎麼熟練的漢話介紹黑衣大食和綠衣大食雖然都是大食但是並不是一個大食。
還有白衣大食?白衣大食已經亡啦!
能說會道的好處就是,在市舶司逛了一天一分錢沒花還被送了好些小特產,價錢不一定高,但是一定有特色。
蘇景殊:……
隻要他們的三人組合不被拆散,現在給他們一艘船讓他們出海,他感覺他們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傍晚,查案小分隊在驛館會和。
密州市舶司的賬麵沒有問題,上麵有日本商船栽著金砂來大宋交易的記錄,但是那些金砂的去向記載的清清楚楚,之後的流向也有跡可循。
他們不知道那些日本海商帶過來多少金砂,反正在賬麵上的都沒問題。
這麼一來的話,隻能派人去泉州市舶司查。
夏天海上有台風,商船輕易不會出海,隻要幕後黑手不會趕在他們前麵將痕跡全部抹去,這時候去泉州就來得及。
問
題是,襄陽王已經被下獄,他們已經打草驚蛇,幕後黑手真的會看著他們查案什麼都不做嗎?
蘇景殊敲敲腦袋瓜,感覺幕後黑手什麼都不乾的可能性很小。
案子已經到了包青天手裡,不管幕後黑手怎麼藏,他們包大人都能順著線索抽絲剝繭找出真相。
問題不大,包大人能行。
該查的都查的差不多了,一行人沒有在市舶司多留,第二天早上便啟程離開板橋鎮。
密州官員膽戰心驚的送走路過的欽差大人,大熱天的愣是嚇出一身冷汗。
他們問心無愧的情況下遇到包大人的確沒什麼好怕的,可是遇到的時候真怕啊。
出了板橋鎮很快就到萊州,再過兩天就能到登州,蘇景殊和包拯商量了一下,包大人帶人先走,他帶人跟在後麵,免得到登州後大小官員隻顧得迎接包大人把他扔一邊。
公孫策笑笑,問道,“景哥兒不怕路上遇到劫匪了?”
蘇景殊想了想,搖搖頭,“一路上都平安無事,如今馬上就到登州,這個時候遇見劫匪未免太倒黴了。”
“一路上都平安無事是因為我們人多。”展昭悠哉悠哉說道,“越是到登州就越危險,我聽說登州境內有好些土匪山,我們在一起的話還能互相照應,分開的話就危險了。”
白玉堂對這話很不滿意,“展昭,你怎麼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土匪山怎麼了?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滅一雙!
彆看他們蘇大人帶的人少,真打起來包大人帶的人未必能在他們手上占上風。
蘇景殊連忙攔住什麼都敢說的白五爺,“不至於不至於,打土匪就打土匪,怎麼還開始自相殘殺了呢?”
他們帶的人少,真打起來妥妥的打不過包大人啊。
五爺冷靜點,就算拋開隨行的差役,包大人那邊也還有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四大金剛,打不過打不過,真的打不過。
展昭不和口出狂言的白玉堂計較,打不打得過嘴上說了不算,他是個成熟穩重的護衛,不和新來的愣頭青計較。
景哥兒說的沒錯,和包大人同行的確安全,但也有壞處。
他們同行的時候過往官員都隻能看見包大人,下意識都會覺得其他人都是包大人的隨從,是開封府的屬官,根本沒想過還有彆的可能。
就拿他們這一路上來說,但凡表明身份住官驛都是隻查包大人的腰牌過所,其他人的都不怎麼查。
路過彆的地方還好,到登州就不能這樣了,他們景哥兒要去登州當官,不能再被當成包大人的隨從。
蘇景殊攤攤手,“沒辦法,誰讓我沒有包大人有氣勢呢。”
趕路又不能穿著官服,他總不能見個人就說他是離京赴任的官員不是包大人的屬官,那樣顯得他上趕著很丟人。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和包大人分開,包大人先到登州,他隔一天再到,這樣登州的官員就不會認錯了。
如此貼心,不愧是他。
包拯無奈搖頭,想著到登州治所蓬萊縣隻剩下兩天的路程,路上應該不會出問題,於是便遂了蘇通判的意分開趕路。
車隊一分為二,一隊車少人多,一隊車多人少。
白玉堂看著身後足足五輛大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以為這幾輛車裡裝的都是包大人和隨行差役的行李。”
蘇景殊笑的眉眼彎彎,“五爺看錯了,都是我的。”
包大人出行是輕車簡裝,辦完正事兒就回京城,他出行是搬家,接下來三年都不會挪窩,所以他的行李比包大人多很正常,白五爺和小諸葛這種出遠門隻帶幾身換洗衣裳和錢才不正常。
白玉堂讓隨行的車夫去趕後麵的車,他自己坐前麵趕車,“五爺以前出門連衣服都不帶。”
隻要銀錢帶的足夠多,到哪兒都缺不了他的衣服穿。
蘇景殊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不怎麼友好的笑容,“五爺可以專心趕路,我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窮鬼聽不得富家公子的出行日常,再說下去他們的感情十成十的要破裂。
一行人慢悠悠的順著官道前行,為了和前頭的隊伍錯開到達時間,路過景致好的山溝溝或者可以修整的小縣城時還停下來磨蹭磨蹭,如此磨蹭到第四天中午才終於看到州城蓬萊縣的城門。
日當正午,城門處人來人往看著還算熱鬨。
沈仲元去尋城門衛兵表明身份,白玉堂對著城池點評,“還行,城裡的人挺多,比想象中好多了。”
蘇景殊坐在馬車裡等沈仲元回來,聽到白五爺的話回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登州祖上好歹闊過,不至於禁了海運就就沒法活。”
現在窮不代表以前也窮,這麼大的城是祖上傳下來的。
朝廷禁止登州百姓出海經商,百姓還能以造船為業,他們這兒靠海,祖祖輩輩都和海打交道,造船工匠的技術比其他地方的工匠更加高超。
早年還沒禁出海的時候,登州兼邊境重鎮、外交口岸、物資中轉三重重任,地近北虜號為極邊,遼東高麗都是來這兒和大宋做交易,且常年屯兵四五千人防備遼國來犯。
慶曆二年範文正公推行新政時還在登州設了澄海營和水師營,就是駐紮在丹崖山東麓的刀魚寨,寨中官兵春戍外島秋還陸岸,對海上的防備並沒有放鬆,包大人這次過來巡視的就是澄海營和水師營。
就算朝廷在密州板橋鎮設立市舶司,就算朝廷將高麗朝貢的入口改到了明州,就算登州現在因噎廢食離餓死就差一點點,他們這兒也是個人口超過十萬的大州。
換成那些人口不到萬戶的小州,知州一個人就能把持整個州府,連設通判的資格都沒有,隻有戶口過萬的大州才有資格設置知州通判雙層保障。
白玉堂跳下馬車活動筋骨,看著人來人往的城門口悄悄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登州州城熱鬨總比荒僻沒人住強。
來的路上總聽他們蘇大人說登州禁了海運之後如何如何,他以前也沒來過這地方,
弄得他以為登州的日常就和荊州遭水災時一樣。
現在看來好像還不錯,不擔心接下來三年天天跟著這小子吃糠咽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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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錢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錢也買不著想要的東西。
蘇景殊揉揉臉打起精神,“放鬆放鬆,也沒有艱難到吃糠咽菜的地步。”
再窮的地方也有富人,不讓百姓出海經商又沒說不讓他們出海打魚,彆忘了登州還有鹽,私鹽盛行的地方有錢人肯定少不了。
包大人說登州私鹽盛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他不能久離京師,到登州隻是巡視海防,沒有時間管私鹽的事情。
就算他能殺一波私鹽販子也是治標不治本,隻要朝廷的政策不改,後麵還有一波接一波的私鹽販子在等著。
言下之意:那是登州地方官的責任,不是欽差大臣要管的事情。
於是乎,蘇通判就做了道數學題。
他是登州地方官,登州地方官要管朝廷的榷鹽政策,四舍五入就是包大人沒空管他有空管。
隻要能解決登州境內私鹽橫行的問題,帶飛整個登州的官員都不在話下。
現在隻剩下一個問題,解決方法是什麼?
小小蘇:……
那什麼,其實他還是更喜歡被大佬帶飛。
不管了,先看看登州這位程知州到底好不好相處。
通判又稱監州,品級比知州低,手裡的權力卻不比知州小,因為通判的主要職責是監督知州,所以很多時候都是知州要避著通判的鋒芒。
畢竟通判可以直接和官家彈劾知州,知州要彈劾通判還得走流程。
登州上任通判到任沒多久便急病身亡,城門守兵都知道新任通判很快就到,昨天值班的衛兵意料之外的接到了來登州巡視海防的包青天,今天這班衛兵接到新任通判反應也很快,先派人去州衙通知程知州,然後誠惶誠恐的檢查通判大人的路驗以及大車上的行李。
進出城池檢查的嚴,聽說他們的新任通判是新科進士,新官上任年輕氣盛最看重規矩,在了解通判大人的脾性之前一切還是按規矩來好。
領頭的衛兵恭恭敬敬將路驗還回去,等其他衛兵檢查完後麵的幾輛大車才前麵帶路領新來的通判大人去州衙。
程元程知州得到消息後長歎一聲,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就不能讓他安安心心的當個土皇帝嗎?
通判官職低不代表好欺負,相反,官職低也能和知州平起平坐,那是朝廷規定的和知州同掌一州之政的官兒,因為通判大部分通判到任後都喜歡和知州爭權,所以知州和通判基本上都處不來。
廢話,沒人喜歡身邊天天跟著個搶風頭的家夥。
要不是看在登州好東西多的份兒上,他才不樂意到這種大州任職,找個戶口不過萬的小州一手遮天不比身邊隨時跟著個朝廷眼線強?
上一任通判不好相處,不知道這一任怎麼樣。
能和龐昱那小子混在一起,應該不是什麼有本事的。
程元眸光閃爍,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
他昨兒個剛剛見過包黑子,今天就是去見皇帝也沒法讓他緊張。
再可怕還能有包拯可怕?
州衙門口,蘇景殊從馬車上下來,看到胖乎乎臉上帶笑的程知州一時間不敢確定這人的身份,沒辦法,笑的太燦爛了,讓他有種他才是品級更高的那個的感覺。
程元快步上前,笑容滿麵看上去很是討喜,“蘇大人一路辛苦了。”
“程大人客氣。”蘇景殊上前和他客套,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裝大人的感覺,但是這種場麵以後肯定會更多,多經曆幾次就習慣了,“在下初到登州,還請程大人多加照顧。”
程元笑嗬嗬迎他們進州衙,你來我往說了幾句,然後就要帶他們去休息,“蘇大人初來乍到,在選定宅邸之前可以住在州衙的官舍之中,等蘇大人安頓下來,本官再為諸位接風洗塵。”
蘇景殊笑的比他還燦爛,“有勞程大人費心。”
“不費心不費心。”程元擺擺手,好脾氣的說道,“蘇大人是舍弟龐昱的好友,龐昱前兩天派人送信來耳提麵命要本官照顧蘇大人,本官要是照顧不好,那小子回頭要找我算賬。”
蘇景殊頓了一下,沒想到龐昱給他塞了封信還不夠,還又另外給程元也送了信,“龐衙內隻是說著玩,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今後你我同在登州為官,不用龐衙內叮囑也能相互提攜,程大人說是不是?”
“是極是極。”程元前麵帶路,殷勤的命人將通判大人的行李都帶進官舍,“通判乃是官家欽派的監州官,今後本官還要仰仗蘇大人,還望蘇大人口下留情多多提拔。”
蘇景殊笑臉相對,“好說好說。”
內心:這是麵對同僚的態度?
程元的姿態做的非常低,看著像是個即便和通判起衝突也會退一步息事寧人的性子,如果新任通判天真單純沒經曆過官場的爾虞我詐,興許可能會給他蒙騙過去。
可惜蘇通判沒那麼好騙,對麵越熱情他越覺得不自在。
彆說什麼看在龐昱的麵子上特意照顧他,龐衙內的好意他心領了,但是也不能不說他那封信送出去後更可能起到反作用。
換算一下,他是地方分公司的一把手,總公司那邊派來個二把手來監視他分他的權,這時候家裡紈絝親戚寫信威脅讓他對新來的二把手好著點,不然就要他好看,他肯定坑死二把手的心都有了。
照顧個屁,不把人弄掉一層皮他就不姓蘇。
程知州看上去是個好脾氣的,但是來之前龐昱說過他和這個沒怎麼見過麵的親戚並不熟,寫信隻是以防萬一,讓這人坑他之前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擔後果。
被人威脅還能笑這麼燦爛,看來程知州是個很耐得住性子的人。
棋逢對手,讓他看看這位到底有多難纏。
蘇通判心中豪氣萬丈,已經能猜到將來他和這位麵善心未必善的知州要如何交鋒。
然後,他就看到了和一路上遇到的官驛衙門截然不同的官舍。
奢華,相當的奢華。
要是不說是官舍,他們甚至以為這是哪個富家大戶的私宅。
那什麼,知州大人該不會真的以為他和龐昱關係好就和龐昱一樣是個養尊處優的紈絝子弟吧?
他的身家背景應該不是秘密,稍微打聽一下就能打聽到,他真的不是富貴出身的二代啊。
白玉堂搓搓胳膊,湊近一點用氣音問道,“蘇大人,這就是不一般的接待之法?”
蘇景殊:!!!
不不不,這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