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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將軍的心思很巧妙,小小蘇無言以對。
話說回來,打仗的時候有敵方的詳細地圖對己方的確有很大幫助。
無憂洞是地下水渠,平麵地圖很好畫,照著描就行,可地麵上的山川河澤不是平麵,等高線他也能描,就是描出來除了他沒人能看懂。
要不學學怎麼做模型?
在沙盤模型麵前,什麼地圖都是弟弟。
蘇景殊心頭微動,先他爹一步答應下來,“狄將軍放心,我爹心懷天下,一定不會拒絕。”
彆管答不答應,高帽子先戴上。
狄青樂的不行,“這話我記下了,戰場凶險,景哥兒到時候可不準反悔。”
這小郎在家肯定沒少給他爹找事兒,他喜歡。
蘇景殊揮揮拳頭,“儘忠報國,我輩義不容辭。”
“好小子,有誌氣。”狄青摸摸臉上的刺青,越發覺得這小郎是個當監軍的好苗子。
隻這“儘忠報國”四個字喊出來,將來就絕不會像現在軍中那些監軍一樣遇到戰事隻想躲。
撈好處的時候比誰都在行,打起仗來一個比一個外行,該追擊的時候不讓追,該退避的時候不讓退,將領有意見就是無理取鬨,打了敗仗又全是武將的錯。
天知道他做夢都想要個不瞎指揮的監軍。
狄青在西夏領兵這些年,前前後後不知道換了多少監軍,前一個監軍卸任之後,後一個監軍上任之前,這期間有一段時間軍中沒有監軍,他就趁這段時間鉚足了勁兒打西夏。
等監軍過來指東說西,打都打了又能怎樣?
看不慣就找官家告狀,他打的又不是敗仗,就算是官家也沒理由罰他。
弄到現在朝中幾乎沒人願意到他身邊做監軍。
沒有監軍他樂得自在,但是沒有監軍更容易被朝臣攻訐被官家猜忌,軍中短時間沒有監軍還好,長時間由他大權獨攬肯定不行。
就算再不情願,還是得捏著鼻子由著監軍在軍中瞎指揮。
狄青遺憾的看著才十二四歲的蘇家小郎,但凡這小郎君再年長個四五歲他就能求官家將人派去給他當監軍,可惜現在不行。
他要是敢讓十二四歲的太學生跟他隨軍,朝中的文人能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唔,他和明允兄的友情應該也要走到儘頭。
沒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等得起。
狄將軍又感歎幾句,拍拍蘇小郎的肩膀希望他快快長高,然後溜達去找他們家明允兄喝酒培養感情去了。
雖然他想要的是蘇小郎,但是小郎年紀小,他同意了他爹不一定同意,還是得打通他爹那邊的關係才行。
蘇景殊:……
為什麼感覺這個狄青有點不太對?
是年輕氣盛?還是因為這不是正經的宋朝?
曆史上的狄青下場那麼慘,為人應該比較謹慎,現在這個狄青雖然被召回京城
無所事事,但是依舊能看出是個意氣風發沒受過太大打擊的人。
他看監軍不順眼甚至可以想辦法把監軍踢走再換一個,這很不大宋啊。
小小蘇恍恍惚惚轉身回屋,覺得這樣的狄青好像能過的更好,至少看著不像讓自己受委屈的人。
狄青的身家背景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汾州人,自幼精通騎射,十幾歲時與鄉人發生衝突而被官府捕快抓起來關進監牢發配京師充軍,臉上的刺字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寶元初年西夏李元昊擾邊,狄青以二班差使、殿侍兼延州指揮使的身份前往邊疆作戰,在戰場上驍勇善戰屢立戰功,這才慢慢升到現在這個位置。
哦,他們這兒的狄青還有八王妃這個姑姑撐腰,和曆史上那個毫無背景完全行伍出身的狄青不太一樣。
他能換監軍,他竟然能換監軍。
如今的蘇景殊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小子,在京城耳濡目染小半年,他現在是鈕祜祿·景殊。
大宋的皇位來的並不光彩,昔日陳橋兵變,太祖黃袍加身,再加上前頭五代十國割據太過慘烈,本朝從一開始就對武將防備的厲害。
黃袍可以披到太祖身上,自然也可以披到彆人身上,崇文抑武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然而大概連太祖皇帝都沒想到後代子孫會愈演愈烈發展到“不殺士大夫”的程度。
崇文抑武,重點是抑製武將,而不是把文人捧上天。
武將權勢過大容易生出事端,文人捧的太過也容易招風惹雨,矯枉過正了啊太祖陛下。
現在是北宋,還沒到南宋直接將重文輕武當做祖宗家法的時候,但是如今對武將的打壓已經相當離譜。
同樣品級的官員,文官比武將的權利更大。
監軍在軍中不是最大的官,但是就連掌兵將領都得受他鉗製,畢竟是皇帝派到軍中協理軍務督察將帥的文臣,人家看到不順眼的事情可以直接上達天聽。
不怕他如實稟報,就怕他添油加醋胡亂稟報。
自古以來文人的筆杆子就是比刀劍還厲害的利器,刀劍隻能殺人,文人的筆杆子顛倒起黑白把活的說成死的死的說成活的都是小意思。
雖然他現在也是讀書人,但是文人的筆杆子堪比千軍萬馬這一點完全否認不了。
額,好像不是貶義詞。
總之就是,文人顛倒是非的本事是與生俱來的,一旦加上那一層身份就能無師自通胡說八道的技能。
就和狄青剛才說的那樣,上陣殺敵監軍不是不一定會,是一定不會,但是瞎指揮一通還反過來怪武將都乾的爐火純青。
領兵武將要撤退等待進攻的時機?好!怯戰不前!
領兵武將要追擊敵軍?好!貿然進軍!
打是錯不打也是錯,理都在監軍的筆杆子裡,武將哭出六月飛雪都沒法自證清白。
仗打勝了還好,監軍隻是搶功,仗打敗了錯都是武將的,監軍隻要回京來一句“臣怎麼怎麼怎麼,但是武將
怎麼怎麼怎麼”就能脫身,倒黴催的武將是貶還是罰就隻能聽天由命。
問題是,大宋和遼國西夏對峙那麼多年,從來都是敗多勝少。
和漢唐相比,在宋朝當武將真是委屈死了。
和那群蟲豸在一起,怎麼能打出勝仗?
蘇景殊搖搖頭,他覺得這樣不行,但是他覺得不行沒用,朝廷近百年不加約束縱容出來的風氣,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依舊是那句話:還好這裡不是正經大宋。
連狄青都能憋著壞水兒給監軍使壞,還有什麼不能發生?
小小蘇揉揉臉打起精神,沙盤模型是個好東西,他回去看看能不能學。
現在離他下場考科舉還早,功課不算緊張,有足夠的時間給他發展課外愛好。
京城有不少手藝人,他覺得捏泥人和做雕塑都和沙盤模型有異曲同工之妙。
先看看沙盤模型需要什麼原料,再看看他的金手指給不給力,如果給力的話,做個微縮汴京城不過分吧?
統哥!親愛的統哥!絕無僅有舉世無雙的統哥!他唯一的統哥!
蘇景殊在心裡碎碎念,倒不是指望金手指能從農場係統更新成沙盤戰爭係統,而是隱約記得農場開荒的時候有個設計布局的功能。
他把島上的小山坡小河流捏成想要的樣子,就算他的手藝不行,找個捏麵人的給他當輔助就完事兒了。
如此機智,不愧是他。
小小蘇成功解決一大難題,做夢都是狄青帶著他和捏麵人大爺合作完成的高精度沙盤大殺四方的豪氣。
很好,夢裡果然什麼都有。
蘇景殊伸個懶腰起床,帶上二份早飯出發上學。
其實住校生提前一天回學校才正常,奈何這年頭不是雙休,而是一旬休一天。
隻有一天休息時間,能回家的都想在家多待會兒,大家都是上學當天早上才從家裡出發。
夏天快到了,櫻桃陸續成熟,汴京已經有不少賣櫻桃的攤販,他們家也買了不少。
今天的早飯除了包子饅頭還有他磨著廚娘研究出來的鬆餅,櫻桃不能放,買了得趕緊吃,正好做成櫻桃鬆餅帶著路上吃。
二份櫻桃鬆餅二個人吃,二個人都打了五星好評。
展昭意猶未儘,“回頭可以給公孫先生帶一塊,公孫先生喜歡吃甜的。”
蘇景殊叼著包子比了個手勢,某沒忒,讓車夫回家給他爹帶句話,一定能公孫先生吃到飽。
正說著,馬車忽然加快速度跑了起來,外麵還有車夫和百姓驚慌失措的喊聲。
展昭神情一淩,立刻翻身出去製住受驚的馬兒,等馬車停在路邊才起身查看周邊情況。
前麵就是禦街,禦街是京城最寬敞的街道,十幾二十輛馬車並排通行都能過。
今日不知怎的過路百姓忽然慌張亂跑,連帶著拉車的馬兒也跟著慌亂。
車夫擦了把冷汗,叮囑兩位小郎不要出來。
話音未落,一群騎著高頭大馬的契丹人橫衝直撞的闖入眼簾。
這群人氣勢洶洶,帶著獵犬和獵鷹,衣著華貴傲慢囂張,肆無忌憚的衝撞百姓,甚至還揮著馬鞭驅趕躲閃不急的路人。
隻是眨眼的功夫,熱鬨的早市便一片狼藉。
百姓躲進兩邊的店鋪裡,路麵上籮筐推車散落一地,還有誰家的旗子也在混亂中被踩到了地麵上。
展昭臉色鐵青,來者不是旁人,正是他從大名府一路護送到京城的遼國小王爺耶律夢龍。
他單知道這些遼國人在路上囂張,沒想到來到京城依舊這般做派,未免太不把大宋放在眼裡。
蘇景殊小心翼翼的敲敲車廂,“展護衛,怎麼了?”
王雱縮縮脖子,“有刺客?”
蘇景殊一臉茫然,“不知道啊。”
無憂洞真正的幕後黑手打過來了嗎?
外麵現在什麼情況?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難不成已經血流成河?
彆啊!
冤有頭債有主,殺無辜百姓算怎麼回事?
不對,無憂洞的幕後黑手本來就喪儘天良,他乾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
所以展貓貓,外麵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也沒聽見打起來的聲音啊。
倒是有敲鑼的聲音,聽錯了?
展昭麵色冷凝,敲敲車廂讓他們倆在裡麵彆出來,“遼國使臣出行,他們在持鞭開道。”
朝中高官出行有鳴鑼依仗,鑼聲一響百姓自會避讓,這先驅趕百姓再鳴鑼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蘇景殊和王雱躲在車廂裡,展貓貓不讓他們出去,語氣還那麼不好,他們也不敢掀開車簾亂看。
不是無憂洞的幕後黑手,但是情況好像也沒好到哪兒去。
鑼鼓聲越來越近,還有馬蹄踢踢踏踏的聲音,聽上去來人不少。
誒?怎麼停了?
小小蘇心裡跟貓爪兒在撓一樣,實在控製不住他那無處安放的好奇心,可是好奇心害死貓,他控製不住也得控製住,“雱哥兒,你想看外麵遼國使臣出行是什麼樣子嗎?”
王雱也好奇的很,捏著車簾一角小小聲說道,“我們隻打開一點點,就一點點。”
兩個人意見達成一致,然後狗狗祟祟趴到車窗前掀開一點點縫隙。
哦豁,這些契丹人的打扮真契丹,馬上要入夏了,戴毛絨帽子不熱嗎?
還獵犬?還獵鷹?你們出門也左牽黃右擎蒼啊?
遼國使臣出行的儀仗隊一眼看不到頭,也可能他們的視角受限所以看不到頭,這麼一群人凶神惡煞的出現在街頭,百姓的確得慌。
王雱看了一會兒,用氣音問道,“景哥,他們為什麼不走了?”
那麼寬的街道,總不能前麵有人擋路吧?
蘇景殊也用氣音回道,“不知道,但是感覺像是對麵有人。”
遼國使臣在大宋的京城橫行霸道,百姓赤手空拳不敢招惹,
官府衙門或者大隱隱於市的江湖大俠肯定有看不過去的,沒準兒前頭擋路的就是個頭戴帷帽一身漆黑的江湖大俠。
小小蘇腦海中的小劇場已經開演。
專橫跋扈的毛絨契丹人凶巴巴的出現在大街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弱小可憐的大宋路人四散而逃,街邊酒樓的江湖大俠見不得這種欺淩弱小的場麵,運起輕功從二樓飄飄而下擋在路中間。
雙方先來一場文戲,然後話不相投半句多,江湖大俠拔劍唰唰唰唰一通亂殺,凶殘的毛絨契丹人就全被嘎了。
音樂起,謝幕,全劇終。
雖然最後嘎嘎亂殺的場麵肯定不可能發生,但是前麵有人攔路是一定的,他看見有人騎馬去前麵探路了。
一個毛絨契丹人騎著馬踢踢踏踏離開,不一會兒又踢踢踏踏回來,策馬走到儀仗隊最中間那位一臉傲慢的毛絨小王爺耶律夢龍旁邊說道,“前麵是宋室王丞相,依照慣例我們該讓道,請小王爺暫避片刻。”
耶律夢龍看看迎麵而來的儀仗隊,冷哼一聲,“叫他讓開。”
“是。”傳話的毛絨契丹人眼睛一亮,調轉馬頭走到最前麵大聲喊道,“大遼耶律王子在此,宋室百官改道而行。”
此話一出,氣氛立刻凝滯,連躲在馬車裡的蘇景殊和王雱都能察覺出來。
小小蘇嘖了一聲,“遼國的使臣在大宋讓丞相讓道,他腦子被門夾了嗎?”
王雱也氣憤不已,“遼國欺人太甚,他們這是不把我們大宋放在眼裡。”
展昭站在車廂外麵,聽到他們兩個的話低聲道,“事關大宋國威,王丞相能處理好。”
雙方儀仗隊對峙,契丹人看對麵不動彈,獵犬凶狠的嗷嗷吼叫,隻穿了一件馬甲坦胸露乳的隨行武士也敲擊刀盾示威,氣焰囂張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他遼國京師。
不遠處,護送王丞相出行的領班武將怒發衝冠,“丞相,隻要您一聲令下,末將一定……”
“休得胡來。”王丞相抬手將人攔住,“耶律王子乃遼國使臣,豈可無禮?”
領班武將咬緊牙關,抱拳勸道,“丞相,狹路相逢豈有使節令丞相讓道之理?”
何況禦街並不算窄,兩支儀仗隊同時走也走得開,那耶律夢龍就是在刻意下他們麵子,他是故意的。
王丞相歎了口氣,“遼人化外之民不懂禮數,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讓開吧。”
說完,不顧領班武將的勸阻,下令讓儀仗隊退開。
展昭:???
蘇景殊:???
王雱:???
什麼鬼?這就退了?
這是汴京!是大宋的京城!哪兒有大宋的丞相走在禦街給契丹人讓道的道理?
王丞相!您老糊塗啊!
遼國使團本就盛氣淩人,看到對方給他們讓路更是連蹦帶跳張牙舞爪得意忘形。
耶律夢龍眼中劃過一抹輕蔑,什麼丞相,不過如此。
車廂外麵,展昭握在巨闕的劍柄上的
手青筋暴起,若非念著身在京城不能惹是生非,他早已衝上前去逼耶律夢龍讓路。
蘇景殊和王雱也很氣,但是他們也知道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展護衛,你要不要先上馬車?”
對方人多,待會兒打起來他們不占優勢,現在回開封府搖人還來得及嗎?
說曹操曹操到,展昭還沒回話,包拯的儀仗隊便出現在王丞相後麵。
朝臣上朝都要經過禦街,包大人和他們走的是同一條路,走到路口才分道南北而行。
如今王丞相和耶律夢龍堵在禦街,正好擋住了包大人的路。
展昭看到熟悉的車隊瞬間消氣,“無妨,包大人到了。⒆[]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蘇景殊和王雱連忙掀開車簾,顯然都對包大人有著十足的信心。
果不其然,包大人走出轎看到這番情況,得知王丞相因為怕得罪遼人而退讓簡直是痛心疾首。
王丞相隻是歎氣,“後生晚輩不懂規矩,何必與他計較?”
包拯看著隻想息事寧人的王丞相,實在是恨鐵不成鋼,“如果丞相隻是一介平民,自然可以不計較,可丞相是大宋丞相,代表的是大宋的尊嚴,一分一厘都要計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闊天空,讓個道而已,小事罷了。”王丞相轉身要回轎子,待會兒還要上朝,不能在路上耽誤太久。
包拯不依,攔住王丞相不許他退,“讓道事小,國威事大。丞相,今日退一步,遼人氣焰高一丈,他日邊疆退一仗,這一步萬萬退不得!”
丞相不肯和遼人起爭端,他包拯替丞相來爭。
展昭耳聰目明,聽到這裡從馬車後麵現出身來,遠遠朝包拯和公孫策點點頭,然後繞過獵犬走到耶律夢龍跟前,不卑不亢,“大宋丞相在此,閒雜人等一律改道回避,違者送開封府問罪懲治。小王爺,請讓道。”
耶律夢龍身邊的人都認識這個護送了他們一路的禦前四品帶刀護衛,聽到他的話先是一愣,然後笑的更加猖狂,“小小的開封府,竟然敢叫我們讓道,趕緊滾!”
蘇景殊:???
敢讓展貓貓滾??
很好,你們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