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留了兩個專家的電話號碼,詳細記錄在隨身帶的小本子上,剛出門迎麵撞上前來尋她的林生。林生滿頭大汗顧不上擦喊道:“姐!你快回去!要打起來了!”
“怎麼回事?”
“誰打起來了?”
林悅身後兩道聲音響起。
待眾人趕回簟村時,林昌平的父母已經被人群拉開,秀蘭的小院內被打砸一空,就連培好的土坯也被踩壞不少,林悅一陣怒火直撲頭頂,再看見秀蘭攬著三個孩子頭發被攪得稀碎,臉上的巴掌印身上的腳印……
就連大丫嘴角也滲著血絲,白皙的臉頰上布滿手指印……
兩個小子身上倒是沒什麼傷,二弟嚇呆了似的,直往秀蘭懷裡鑽。
白雲山的出現讓原本鬨哄哄的場麵瞬間靜得連根針落地都清晰可聞,林虎擦了把臉上的汗,他身上也掛了彩,他朝白雲山躬下身子:“白書記,都是小事,彆的村裡來鬨事,您看,這都結束了。”
林虎的話剛落下,身後傳來嗤笑聲,林悅牽著大丫的手站在林虎旁問:“虎子哥,您瞧瞧您大侄女這張臉,是來鬨事還是鬨人呢。”
“祖宗,家醜不可外揚,這可是省裡的領導,您高抬貴手,我保證這事一定……”
林悅沒有說話,她不清楚白雲山的為人,這種事他未必會插手,反倒落個簟村有刁民的壞印象,她狠狠瞪了林虎一眼,將大丫交給方梅轉身去扶秀蘭起身。
剛彎下腰身後傳來老婆子哭天搶地哀嚎聲。
“首長,你饒了我家昌平啊!這伢子膽小,他就是怕死啊,他上回進山差點死在山裡頭,他惜命啊!我們就這一個伢子,他是放心不下我跟他老子!他要是死了,我們也不活了。”
老婆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反觀簟村眾人神色冰冷,白雲山自然知道其中並不簡單,何況,他本不願插手這些事情,基層事多若是一件件斷清白官司,他隻怕留到年底也忙不完,當下叫來小乾事說要了解情況,老婆子隻當有戲千恩萬謝,林悅輕聲道:“白書記,甭查了,他兒子就是那個推電閘的,對了,第二次您下礦那次,他也想推來著,叫林生攔了沒推成。這要是推上去了,咱們今天站在這裡的人都要少一半。”
她聲音輕飄飄,話裡的意思卻叫人毛骨悚然。
人往往都是這樣,涉及自身,哪怕一絲絲危險也需儘早排除在外,白雲山也不能免俗,他看向林昌平爹娘的眼神微沉,這可不是什麼善意。林悅知道,老匹夫如何不知。
老婆子更是煞白了臉,張大嘴巴一時不知該求誰比較好。
林悅不給她還手之力繼續道:“林昌平本性差,拋妻棄子在先,這事高老師可以作證,那日秀蘭姐跟林昌平算是離了婚,三個孩子也改了姓,這處房子也貼補給她。你們今天鬨這麼一出,不就是怕林昌平認罪,下司不容你們,想回簟村來,再往遠處說,是不是將來林昌平伏法,還指望他們給你養老呢?”
她歪著腦袋,字字珠璣,越是輕描淡寫越是把他們按在地上捶打。
回簟村那是不可能的。最好,還能斷了他們來往。
林虎見著家醜已經揚開了,當時表態站穩立場:“這話咋說來著,那天您二老自己說的,這往後不回簟村,你們工分也在下司。今天……”
“砸壞的東西該賠賠,秀蘭姐幾個身上的傷該去醫院看看,你們出醫藥費和營養費,虎子哥,你這一身傷要不也去看看,你是簟村臉麵,他們把你打成這樣,傳出去彆人以為咱們簟村無人呢。該拿出幾分顏色讓外人瞧瞧。”
林虎抓耳搔腮,有些騎虎難下,如是往日,他嗬斥幾句擺擺架子再把林海搬出去,即便林悅咄咄逼人這事也能抹平了這事,至少不會弄得人儘皆知。
“賠?賠什麼東西!這屋子都是我兒子起的!”
老婆子跳腳。
“現在是秀蘭姐的,屬於秀蘭姐的個人財產,你損壞了就得賠!”
“這地是村子的,你……”
“這村子怎麼來的,不需要我再說一次吧。”
林悅此話一出,秀蘭的門前再沒有彆的聲音,就連一直高興看著林悅輸出的方梅也忍不住走出來拍了下她的胳膊輕聲嗬斥:“月兒,這話說不得。”
林悅住了嘴,林虎卻知道她絕不會善罷甘休,反正是要得罪人的,他隻能開罪外人。
先是要讓人送秀蘭和孩子去醫院,秀蘭不肯,便要林昌平父母出營養費,村裡代為照顧。老兩口自然不肯,最後林虎做主,老兩口原來在簟村的房子勾兌出去折了錢賠給秀蘭。
“反正你們在下司也有住處。”
自打跟秀蘭攤牌後,老兩口從牛棚搬進寡婦家,寡婦借口地方不夠想讓林昌平把兩個兒子送去鄉裡讀書。林昌平身子毀了,進山打獵是不成的,所以才去了礦上,還是找人寫的介紹信。
礦上出事到林昌平被帶走,寡婦在家也起了威風。原來她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救了林昌平兩人也算能依偎取暖。
如今這算是怎麼回事,大的小的沒著落,難不成還要養兩個老的?
所以這趟方寡婦也出了力。一來老兩口最好能在簟村留下,二來若真求得了齊一舟保下林昌平她也算有份功勞。
方寡婦在家等了一天,隻等來一身傷的老夫妻,在聽說林家那房子也兌出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筷“嗡嗡”作響。
簟村。趁著大家夥都在,白雲山便開口說了種棉花,說省裡會叮囑縣裡以簟村作為試點,大家隻管放手乾,等有一天林場開滿白棉花他會來感謝大家。
白雲山話裡話外還夾雜著個意思,種棉花這事過了明麵,也是有工分的。
林虎卻犯愁了。
等人群散儘,他去問林悅這事到底如何。
“棉花是棉花,糧食是糧食,棉花的地不占良田。保證大家有飯吃才要緊。”
林悅估摸著大概時間,責任田還有段時間,她得趕在前頭把棉花種出來。
人多好辦事,棉花秧出頭時,林場那塊空地連著前後兩處空地都開挖完畢。
這天,林悅領著眾人擔水澆地。
林原的雨季終於結束了。太陽懸在空中,漸漸濃烈。
棉花地需要徹底灌溉一次再淋上草木灰加以翻新二次曝曬殺蟲。這幾塊土地除了野蠻生長的樹林和灌木,並未培土耕種過。
林悅尤其小心。
她主動聯係農科院的專家,並托關優優買相關書籍深讀。
簟村老少爺們見她有理有據章法分明懸著的一顆心漸漸穩了。
齊一舟嬸娘過來時,林悅正彎腰研究土壤鬆軟度。
“小月兒。”
嬸娘掃一圈任是沒認出她來,隻得喊出來。
“嬸子,在這呢。”
林悅深一腳淺一腳朝她走去,齊家嬸娘出了幾次替齊一舟出麵外,從未單獨來尋過林悅。嬸娘見她滿身泥濘,知道她辛苦不由地心疼得直哎吆。
“嬸子,你來尋我,是有什麼事嗎?”
嬸娘還沒開口,自她身後竄出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林悅認得他們,是嬸娘家老二跟老四。
她後退一步適當保持安全距離,這兄弟倆風評不算太好。
“是這樣的,林丫頭,我聽人說你要帶村裡人搞棉花種植,白家那小子,不是,白書記還給你作保了。你看,你以後是要嫁進齊家村的,有這種好事你也得想著咱們是不是。”
“那以前我娘是怎麼待齊一舟的,對吧,發家致富這種事可不能少了咱們,我看你們也占了林場的場子,要不這樣,從這劃過去分一半給咱們村子,我這要得也不對是吧。”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嬸子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林悅恍若沒聽見似的,探過身子朝著嬸娘道:“嬸子,一舟說他那房子被山洪衝垮了,您家裡可遭殃了?”
老二一聽這事,僵著腦袋罵道:“怎麼沒遭殃,我娘如今還住在村裡,家裡的淤泥叫齊一舟去弄,他也沒去。咋的,他最近都在忙啥?”
老四白眼一翻:“還能忙啥,上回不是嫌咱倆把他牆刷毀了,我聽說人家把鄉裡小樓收拾了,那小樓當初還說給我娘養老的,你們要住就先住著吧。”
林悅照舊不搭理兩人,繼續踮著腳朝嬸娘道:“嬸子,那小樓齊一舟說給你了,這個我不知道呢,要不晚點齊一舟回來我們去找你。”
嬸娘連連擺手道:“沒有那回事,你彆聽他倆瞎說,那是齊家家產,跟我這個外人沒關係。”
“娘怎麼是外人,要不是你冒大雨把他領回家,早就餓死在他娘墳前。”
“扯這些乾什麼,她不知道這事,說了沒用,就說這棉花地,這事兒她能做主,你看從這兒分了,明兒我叫人來翻地,棉花種你們有吧,也給我們拿一些,要好的出棉多的。”
說這話是齊家老四。
齊老四瘦不拉幾,梳著二分頭,不合身的西裝短褲用麻繩係在腰上,叼著根稻草打量林悅的眼神絲毫沒有善意。就衝他著“漢奸”頭,林悅也忍不住想把他按地上錘一頓。
林悅似乎才看見齊老四,臉上笑意瞬間全無,上下打量著對方,冷聲道:“你是哪位?照你這意思,我把地裡棉花收成再分你一半不就好了。”
“那……也……不是……行。”
齊老二有些結巴,一激動舌頭打卷。
“真的?”
齊老四雖然聽人家說齊一舟這未過門的小媳婦厲害著呢,如今細打量不也就是個女伢子,充其量這些不都是齊一舟張羅的,若是齊一舟的,就沒有他們兄弟動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