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要去東陽,便跟齊一舟商量,她想拉齊一舟陪她跑一趟,畢竟有齊一舟這張臉在辦起事情來方便得多。
“我去礦上了。”
齊一舟擦了把臉說道。
“礦上?你去礦上乾嘛?他們又要你帶路?”
“沒呢,我去礦上乾活啊。你不是要弄鄉裡的房中嗎?我去跟人家換工,你放心半個月我就把房子給你收拾出來。”
原來齊一舟聽說林悅要用到鄉裡那棟舊房子便找人去拾掇,可如今沒有閒工,家家戶戶有點力氣的都擠在礦上等活,無奈之下他想到替他們換工,他去礦上一個頂三個,換三個泥瓦匠去收拾舊樓,同樣管吃管住。
“你一個人打三份工?”
林悅心疼了。
“哪能呢?之前不是欠了人情嘛。所以你再找個人陪你去東陽,關優優她閒著沒事,你拉著她跑跑。”
齊一舟說完走進穀倉換了身舊衣裳,背著背簍又要出門。
“快吃中飯了,你去哪裡?”
“爹這幾天不得空,我剛看了地裡水草太多了,我去弄弄,你們先吃。一會兒就好。”
齊一舟說完,朝方梅和秀蘭打了招呼就要出門。
目送齊一舟出門的背影,林悅的喉嚨像是被哽住一般,翻著酸楚的苦澀,方梅揉了揉她散開的長發,低聲寬慰道:“等你們結婚後,多對他好一點。”
“為啥要等結婚後,我現在就寵著。”
林悅昂著頭,將剛蒸好的雜糧餅包好,又用碗碟弄了幾個小菜披著蓑衣挎著竹籃出門了。
齊一舟剛挽起褲腳準備下田,這些日子雨水足溫度高,田裡浮萍幾乎覆蓋得嚴嚴實實,稗子和蒿草長得比稻苗還高,這一季糧食管冬日裡的貯備,雖說都擠破頭往礦上鑽,但每日拖著疲倦的身子還是得往田埂上跑,莊稼漢莊稼漢,即便是有林場撐著,沒幾個不愛惜自家留的一畝三分田。
他不乾,林海和方梅就得下田。
齊一舟一邊薅著浮萍,一邊將冒頭的稗草連根拔起。稗草不容易清除,得伸手向泥裡勾住粗根再用巧勁拖泥帶水一並拔出。
林悅過來時他已經拔到田中央。
這塊水稻田是林家唯一一塊不那麼貧瘠的沿邊地,往前就是林場開挖的溝渠。碰到雨季前頭田裡的肥料都被衝刷積攢在這塊,若是旱季上頭放水前麵田不潤透這塊挨不著水喝一口。
原主記憶中,頂著秋日烈陽擔水澆田也不是沒有的事。
“你咋來了?”
齊一舟抱著稗草丟下溝渠,從田裡抄水洗手後邁著大步子走過來。
“陪你吃飯。”
林悅放下竹籃子,用手帕擦了手後,拿起雜糧餅包好小菜遞了過去,齊一舟伸手要接,被她輕輕晃開:“你手臟,拿帕子擦擦。”
竹籃邊搭著條乾淨的碎花手帕。
齊一舟就著她的手輕咬了一口,拿著帕子臉上堆滿了笑。
“我回去吃就是,你還跑這一趟。”
“我樂意。”
林悅將包好的雜糧餅塞給他,提著菜籃子走到一旁的樹下,蒙蒙細雨一直沒怎麼停過。她出門換了身長衣長褂怕蚊子咬,這會兒蓑衣貼在身上已經出了薄薄一層汗。她解下蓑衣墊在草地上,示意齊一舟坐過來。他有些拘謹四下看看沒什麼人才挨著身子坐下。
“咋了?”
“對不起,因為我,你好像更辛苦了。”
林悅不知道以前齊一舟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但從彆人那聽來應該是瀟灑極了的,如今因為她獵戶也不進山了,還忙著她家田裡的活計,為了替她收拾房子著急忙慌去換工……
婚期就在眼前,她卻一點不上心,還要領著大家夥種棉花。
“齊一舟,我怕我做不成一個好妻子。”
林悅有更大的野心,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還有簟村其他的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大家……
她想跟齊一舟過一輩子,但不僅僅隻是為了一口溫飽日夜勞作。她希望人生還有更多種可能,不僅僅隻是他的妻子。人心很大,卻又很小,難免會有疏忽,她擔心自己一不小心錯過什麼。
就像押寶!
本身就是豪賭。
“你是你,往後也是。”
齊一舟樸素的愛情觀裡大約是認準了一個人就是一輩子,不管對方變成什麼樣,在他的眼裡都是剛愛上她時的模樣。
這種純粹又樸實的愛情,在林悅那個年代會被群嘲卻又人人向往。
林悅也是。
她忽然牽住齊一舟的手,壓低了聲線調笑道:“沒事,等姐成了富婆包養你。”
她話音剛落,齊一舟的臉肉眼可見的紅成一片,連帶著脖子和耳根全是紅彤彤的。
“淨胡說!”
齊一舟壓不住嘴角,越發麵紅耳赤,掙紮著要坐起身。
林悅哪裡肯放他走,伸長雙臂環住他的胳膊,整個人緊挨著將他困在原地,她貼著他的耳朵說:“放心,我絕對絕對不會叫你失望的。”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側身輕輕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吻後,麻溜地衝進雨地裡。
*
林悅去找關優優時,她正和周月鳳從食堂出來。
關優優沒有飯票,之前拿的都是周月鳳的,如今還沒到月底,周月鳳的糧票也見了底。兩人捧著飯盒裡隻有上頭淋了些菜湯,連根青菜葉子也沒有。
“要不,你回去吧。”
周月鳳一臉為難。
“我回去了你咋辦,你真要跟向東去礦上?”
關優優換下修身長裙,穿的應該還是周月鳳的粗布短褂,兩人體量,隻是關優優身形纖細該瘦的瘦該有肉的地方一寸不少,相比較周月鳳扁平的身材,關優優活脫脫是個衣架子。
“要是能去礦上也好,管吃管住,可惜啊,人家根本不要女的。”
兩人長籲短歎,抱著飯盒要回屋子,跟迎麵而來的林悅剛好碰上。
“你咋來了?”
周月鳳每次瞧見林悅都是一臉熱情。
“我來找你們。吃飯了嗎?”
“還沒呢,你要是來蹭飯的話,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周月鳳打開飯盒,清湯寡水實在悲慘。
林悅笑了笑順手接過兩人飯盒,一左一右被擠在中間。
“隊上車子在嗎?”
“在,向東去礦上了,車子停在林場。”
“鑰匙能拿到不?”
“你要鑰匙乾啥?你會開車?優優,你會不會?”
“你先說能不能搞到鑰匙?”
“能!”
*
半個小時後,林悅駕駛著那輛手動檔皮卡車穿過整個林場。
繞是她略帶生疏的駕駛技術,在無邊的曠野上橫衝直撞,翠色如波的巨幅草原之上,轟隆呼嘯的油門聲驚得野兔到處亂竄。
周月鳳和關優優從窗戶裡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像偷了油罐的老鼠成了精,膽怯卻又洋洋得意。
三人偷開著林場的皮卡去東陽買棉花籽,買完之後順道去了鄉裡看了齊一舟那棟灰撲撲的小樓。
小樓正在裝修施工,打著灰漿和吊腳,白姨包著頭穿著罩褂正在監工,瞧見林悅有些恍惚,揉了揉眼睛把人看清歡天喜地地撫掌道:“林姑娘原來是你哦。你來正好,我聽他們講這裡要搞什麼廠房,咋了,不是你們搬過來住?”
林悅挽住白姨胳膊將人拉到乾淨處,又替她拍了肩上積灰:“白姨,不住呢。您忘了,一舟是獵戶,咱住這邊不得喝西北方。”
“我也是這麼說,這樓多少年沒動了,他這麼火急火燎說要翻新,我隻當你們過來呢。”
白姨擦了臉上的汗水,天日漸熱了,她也隻有趁著每日不忙的時候過來看兩眼。
林悅沒有隱瞞將小樓接下來用處說了,白姨聽著皺了皺眉頭,打量林悅的眼神透著些猜忌。這種神情林悅在東陽縣見了一上午,她坦坦蕩蕩毫不藏私。
“你說你要做紡布廠?就你一個人?”
白姨搓著手。
“也不是我一個,是我們村的婦女,不瞞您說,鄉裡要挖礦,這男人們下礦辛苦,咱們做女子的也不能拖後腿,找點生計某點出路,像主席說的那樣,婦女也能頂半邊天,咱們也得自己把天撐起來,你說對吧,白姨。”
林悅不卑不亢,似乎在說一個人人皆可得的道理。
白姨回頭望著小樓,她低聲道:“要是齊家還在的話,他爺得多喜歡你這樣的孫媳婦。”
“偷偷告訴您,齊一舟也喜歡。”
林悅眨著眼睛,遙遙望向天空。她會對他好,以後隻會更好。
白姨笑著打趣兩句,說等將來她也過來幫忙。三人離開時,瞧見林悅爬上駕駛室,白姨更是驚訝得合不攏嘴。
待林悅去見林生時,車上隻有周月鳳和關優優。這一路,周月鳳倒是興高采烈,關優優卻是常做沉思狀,如今趁著林悅不在,周月鳳拐了拐她的胳膊問:“你喜歡齊一舟?”
“怎麼會,我就是當他是表哥,親戚一樣。”
“真的?我告訴你,我喜歡林悅,老實說我要是男的,我肯定跟齊一舟搶一搶。你不喜歡齊一舟最好,這樣我們還是隊友。”
周月鳳神氣十足。
“放心,假如世上隻剩齊一舟一個男的,我選擇跟你過。”
關優優白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