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哲說他和我被媒體拍到發到了網上,他爸媽把他狠狠罵了一頓,李婉婉氣得回了娘家,他現在不敢去接她,怕丈母娘會把他燒了。他問宋揚是不是和那幾個網站的負責人相熟,能不能幫忙約下他們,讓他們撤稿,然後再出個澄清函……
“澄清什麼?”宋揚打斷他。
“澄清我和裴心沒什麼啊!澄清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見麵,結果被歪曲了!”邵哲立馬道。
“真的沒什麼嗎?”宋揚問。
“沒有、沒有!”邵哲著急道:“我和她就見了幾次,那也都是之前的事了,要不是今天媒體突然曝光,我還不知道被偷拍了。”
“你陪她去醫院乾嘛?”宋揚問。
“我、我,那不是她以前流產傷了底子……不是,你怎麼知道我陪她去醫院?”邵哲問,而後語氣帶著希冀,“你已經幫我聯係了媒體是不是,他們把其他照片都給你了?”
“這件事我幫你處理不了,與其找我,不如去問問你老婆,看她願不願意放過你。”宋揚說。
“婉婉?婉婉她正在氣頭上,肯定不會理我啊!宋揚,我的好兄弟,咱們這麼多年感情,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邵哲,你還沒聽明白嗎,這是你的家事。你也有自己的圈子,托人打聽一下媒體是從哪兒拿到的消息,你就知道怎麼處理了。”
“你……你是說……”邵哲遲疑道。
“裴心呢?你有沒有問過她現在怎麼樣了?”宋揚突兀問到。
“還沒呢,都說了我和她現在就是普通朋友,我再給她電話不是火上澆油嗎,萬一再被媒體逮到了還怎麼收場。”邵哲說。
我無聲冷笑,徹底沒了胃口。
宋揚看我一眼,敷衍幾句便掛了電話。
“乾嘛把揚聲器打開讓我聽。”我說。
宋揚不說話。
那點小心思以為我不懂嗎?不就是生氣我瞞著他和邵哲見麵,現在讓我看看邵哲六神無主、無暇他顧的樣子麼。
幼稚!
“你為什麼這麼做?”他問。
還能為什麼,故意惡心那對“恩愛”的夫妻唄。其實起因就是一氣之下的衝動,當我無意看到邵哲的一次媒體采訪,說李婉婉是他今生摯愛,說他過去走過彎路,因此更珍惜現在的幸福。
什麼意思,所以我就是那條“彎路”唄。
我心裡冷笑,這話也就隻有騙騙彆人。一周後,我就和邵哲坐在了一家私人會館裡。
是他主動聯係的我,實際上在分手時我拉黑他以後,他一直在私下偷偷嘗試聯係我。我拉黑一個號碼,他又換一個號碼繼續。直到前幾天我大發慈悲同意了他的見麵請求。
邵哲麵露關心,卻不敢問我過得怎麼樣。那模樣,比接受采訪時情真意切多了。誰是摯愛,一目了然。你李婉婉費儘心機得到的男人,我隨便就喊出來了。
後麵我和邵哲又見了幾次,並不全是出於報複心理。那時裴氏已被他手段高超的嶽父收購,他對我更加愧疚,從他嘴裡我能聽到一些想要的信息。
當然,這些我不會對宋揚講,就讓他以為我是出於報複心理好了,就讓他以為我本就心性不定。
“那你呢?你為什麼幫我,我對你來說不也是無關緊要的嗎?”我看著宋揚。
宋揚不語,隻沉默地看著我。
直到一聲鈴響打斷我們之間的沉默。
宋揚接起電話,沒一會兒便見他眉頭輕輕皺起來。
.
兩年前。
我躺在醫院病床上安胎,入院一周了,邵哲沒來看望過我一次。
外麵風雨飄搖。
月初的時候,媒體突然曝光裴氏集團偽造審計報告參與三年前簽下的一個對賭協議。消息曝光後,集團股價震蕩下跌。一周後,部分銀行突然停止對裴氏放貸,集團資金鏈出現重大缺口。而就在此時,集團承建的另一個重大項目,被指啟用無相關資質的分包方,集團正麵臨甲方巨額索賠。媒體最後總結,最嚴重的情況就是裴氏破產重組。
我這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在此之前,我正沉浸在意外懷孕的驚慌與喜悅裡。
邵哲在旁安慰我,說我爸爸那麼厲害,肯定能解決。我那時雖然著急,但也相信爸爸能處理。我壓下心裡隱隱的擔心,怕情緒不好影響胎兒。我對邵哲說,下個月就訂婚了,我想把明年的婚期提前,最好是在孕期四個月之前辦,不然大著肚子穿婚紗不好看。
好,邵哲溫柔地看著我,都聽你的。
可事態越來越嚴重,我有點慌了,問邵哲他們家能不能出手幫幫忙。我和他半月後就要訂婚,結婚也已提上日程,兩家關係應該比其他人更緊密一點吧。邵哲遲疑了,他說他剛進家族做事,那麼大筆資金他做不了主。我很失望,但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邵爸爸出了名的嚴厲,對自己兒子也並不額外開恩。況且邵家的實力其實一直比不上我家,想來即便有心幫助也無餘力。
慢慢地,媒體挖出來的真真假假的消息越來越多。
有說和風投資背後的實際控製人是邵家——和風投資就是和我家簽對賭協議的那家公司,現在正欲對裴氏提起賠償訴訟。
有說集團三年前的那份審計報告,是由集團財務總監聯合審計公司偽造的。而財務總監和審計公司,早就被和風私下買通。
還有這次用了無資質的分包方,純粹是項目團隊審核不嚴,完完全全的陰溝裡翻船。可這個項目的金額過億,整個團隊的人員配置都是很有經驗的,為何會出現這種最低級的錯誤?媒體打了個意味深長的問號。
最後媒體甚至還透露,據匿名消息,李氏集團早在多年前就和邵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此次對賭,正是由李氏暗中助力邵家而為。而李氏,正是和我們競爭多年的對手。
我仍不相信,自我和邵哲交往後,我們兩家已交好多年。況且自出事以來,我從沒在父母口中聽到這些東西。有天吃飯時我把傳聞當玩笑說出來,說現在的媒體簡直是無中生有的代表。我是想告訴邵哲我也聽到了那些消息,但是我相信他、相信邵家。沒想到的是邵哲居然生氣了,問我是不是意有所指,是不是一直覺得他配不上我,還說之前我一直不想太早結婚,結果現在家裡出事了就慌忙著要嫁人,是不是想找個給家裡接濟的。
我震驚了,沒想到他是這樣想的,難道我們結婚不是因為有了小孩嗎。雖然是意外懷孕,但畢竟是我們的孩子啊。
我賭氣走了。接下來的半個月裡,邵哲一次沒聯係我,我更生氣了。雖然沒聯係,但我還是知道了他最近在乾什麼——網站的娛樂八卦版麵說他天天去酒吧買醉。我又氣又傷心,我家遭變故,還懷著他的孩子,他不僅不聞不問,還自己去買醉。他難道比我更愁?
當天晚上,我見紅了。媽媽馬上帶我去了醫院,醫生了解一番後,謹慎地說可能是由於精神壓力大造成的,並讓我入院觀察一周。實際情況可能比醫生告訴我的嚴重,因為媽媽單獨出去了一下,回來後眼睛紅紅的。
媽媽對我說,要不打掉孩子,她不忍心我受委屈。她說還沒進門邵哲就這樣對我,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更何況邵家……
媽媽欲言又止。
我住院的消息並沒有給邵哲講,但他肯定是知道的。因為連娛記都知道了。但他依然沒有來看我。
三天後的一個清晨,我收到了一段視頻和幾張照片,內容可真是精彩絕倫。
媽媽早上來醫院,見我臉色很差,問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說沒有,可能是因為天天躺著人沒精神吧。
媽媽默默坐著,突然流淚。我心下一驚,忙問媽媽怎麼了。
媽媽擦擦眼淚,說我們家這次資金鏈斷裂其實另有隱情。
我鬆一口氣,還以為媽媽也收到了不堪入目的視頻照片。
窗外的陽光正盛,我躺在病床上卻突然覺得一陣發冷。媽媽去找主治醫生了,讓他們儘快給我安排手術。一個小時前,她告訴了我集團這次嚴重危機的背後隱情。
這幾年爸爸收購了數家因經營不善瀕臨倒閉但仍具前景的公司,可盤活這些公司也需要資金,於是才有了通過簽對賭協議獲得巨額報酬想法——因為公司利潤近年持續增長,達到對賭協議所要求的數字隻是時間問題。
對賭協議的期限是四年,明年到期。前麵三年爸爸通過各種運作尚能維持那些公司的開支。可幾個月前,集團突然被匿名舉報偽造審計報告,所有貸款銀行聽聞消息後正在重新評估我們的償還能力,甚至有幾家銀行已經停止放貸。而工程項目的重大紕漏也導致甲方停止付款,並且正在要求裴氏賠償損失。種種所有加在一起,裴氏的資金鏈就斷了。
這些似乎和邵家、李家沒什麼關係。
可我們貸款金額最大的那家停貸銀行的二股東正是李家,爸爸找人暗地活動後才知道,之前他們一直讓另外一家公司代持銀行股份,因此爸爸才沒有發現,從而接受了貸款。
而那個偽造資質參與我家項目招標的公司,也被挖出是受李氏指使。
和風投資的幕後掌舵人,現在已經證實,確是邵哲的父親,最早幫邵氏出巨額資金參與對賭的人就是李家。
最後是張樹清,就是集團的財務總監,他三年前就被李氏買通。李氏許諾事成之後他將成為裴氏董事會的一員,於是這幾年他瞞天過海,給集團財務埋雷。偽造審計報告那段時間,爸爸正因為心臟病入院手術,因此他才僥幸得逞。
媽媽說,她本來暫時不打算告訴我這些,想緩一緩,怕刺激到我。但是昨天她瞞著我去找邵母處理我和邵哲的事,結果對方落井下石,對我一番冷嘲熱諷。我閉上眼,兩行眼淚滑過臉頰。再睜開眼時,我告訴媽媽,儘快安排手術吧。
我拉黑了邵哲的一切聯係方式,結束了這段“小朋友”式的戀愛。兩個不問世事的年輕人愛得如火如荼,背後兩家關係卻是血雨腥風。不管邵哲知不知道他們家的所作所為,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單憑他在我孕期劈腿這一條,就已足夠分手。是的,我早上收到的視頻和照片的主人公正是他和李婉婉
幾天後,我出院在家休養。
在此期間,我和邵哲共同的朋友都知道了我和他分手的事情——他沒有辦法聯係上我,就找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輪流來探問我怎麼了,新聞說我墮胎了,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拉黑他,為什麼不和他聯係,我是想分手了嗎?
聽著朋友們的轉述,我想笑。我入院安胎他不聞不問,然後聽說我墮胎了他馬上就蹦出來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爸爸好像終於找到了讓集團起死回生的方法。那天他和媽媽在書房裡談了很久,第二天早上吃飯時他顯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讓我不要擔心家裡,好好養身體。快到中午時,媽媽接到爸爸秘書金叔的電話,說爸爸出車禍了。
我和媽媽趕去醫院,醫院前門已經聚集了一些嗅覺靈敏的記者。金叔守在搶救室外,臉色凝重地說司機和助理當場死亡,爸爸身上多處臟器受損,腿部骨折,但最嚴重的傷是在腦部,現在正在搶救。肇事的貨車司機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媽媽一下站不穩,臉色發白。
搶救持續到了淩晨,終於手術燈熄滅,爸爸被送入重症監護室觀察,暫時不允許探視。媽媽疲憊地坐在走廊上,不願意離開醫院。
我問金叔到底怎麼回事。
金叔說爸爸上午到公司後,突然改變行程,要去一家海外信托公司的中國辦事處。而他因為有個電話會議,怕吵到爸爸休息,就坐了後麵一輛車。誰知道剛下三環,前麵突然就衝出來一輛貨車。把爸爸坐的車撞出幾米外。
媽媽突然開口說她累了,想先回去了。
我還想跟金叔再多了解一點現場細節,見媽媽臉色灰白,想來可能是她不忍心聽,便對金叔示意,我帶媽媽先走了。
金叔表示會讓醫院做好保全工作,不會讓記者偷摸進來。他等會兒會聯係其他董事,爸爸車禍的事情肯定瞞不住,他們擬好對策後再告訴媽媽。
媽媽對他點點頭。
回去的路上,媽媽一直沒說話。到家後,媽媽把我拉到她的臥室,聲音有些崩潰,她說爸爸的車禍肯定是李家安排的,還說集團已經沒有可信的人了。我第一次見她哭成這樣,好像麵對無邊的黑暗不知道該怎麼辦。爸爸倒下,家裡沒有主心骨了。我找不出可以安慰媽媽的話,以前家裡雖然有起起伏伏,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我感到我們一家人就像坐在一個漂浮的小船上,天要黑了,但我看不到海岸線。
我回到房間,緊張了一天,腦袋昏沉。突然手機響了,我拿起一看。
是宋揚。
這麼晚了他給我打電話乾什麼?難道是知道爸爸出車禍了前來慰問,還是說是來給邵哲當遲來的說客的——他們倆關係非標好。一想到邵哲,我更不想接電話了,隨手掛斷把手機丟在床上。
“裴心,是我,宋揚。”
突然他的聲音傳來,我嚇一跳。拿起手機發現電話已接通,揚聲器的圖標亮著。應該是剛剛頭昏腦漲掛電話時按錯了。
“喂?裴心?你在聽嗎?”沒聽到回應,他又問道。
“有什麼事嗎?”我問,總不好再掛一次。
他頓了頓,“聽說裴叔叔今天出車禍了,你還好嗎?”
我本不願意多說的,卻莫名開了口,“搶救過來了,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裡觀察。”
“好,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你儘管說。”他說。
我有點驚訝。自從家裡出事,過去的好閨蜜、好姐妹都有意無意避著我,能發來一句鼓勵的話都算難得的了。邵哲雖然在我身邊,但也從沒說過要幫我的話,隻說讓我相信爸爸,說他相信我家會挺過來。
我問他,“是邵哲讓你來問我的嗎?”
“……不是。”宋揚說。
罷了,不管是不是,他能說出幫我已經難能可貴。
“我很累了,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掛了。”我說。
“好,你先休息。明天你有空嗎,我有點事想找你談談。”
“什麼事?”我問道。
“電話裡不方便,當麵再說吧。”宋揚說。
我:“??”
他和我之間有什麼不方便說的,或者他和我之間有什麼好說的。如果不是因為邵哲,我和他基本不會有交集。
“你先休息吧。”宋揚說完便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