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被群裡的氛圍影響，粟希看著這句話心裡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這感覺一閃而過又太過輕微，她並不當回事，隻當是那照片確實管用。

她點進對話框：【好好表現，不會虧待你。】

這天晚上，粟希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在過去的一年裡不時出現，但這一次，夢的結局改變了。

粟希睜開眼，再睡不著。夜聲人靜，剛剛的夢境還很清晰，夢中殘留至現實的感覺甚至都還沒完全消散。

.

去年深秋的一天，她正在外地出差。在已經連續加了兩天班，終於趕在周五把手頭的事情做好後，她向領導周劍請了假，說要回A城一趟，周一一早再飛過來。周劍收到她提交的請假信息時，正在用另一部手機玩遊戲，他迅速瞄了一眼粟希發的內容，然後回了個“OK”的手勢。

粟希之所以要趕回去，是因為周六是男友魏宇的生日。她是在周二突然接到出差的通知，最快也要下周才能回。她想到兩人才結束冷戰不久，不想放過這個重新回暖的機會，於是和同事商量分工，把自己那份項目書熬夜提前弄好，剩下的由同事周末慢慢弄。

飛機起飛，粟希心裡有隱隱的期待和雀躍。她沒告訴魏宇她要回來，想給他一個驚喜。下了飛機她直奔商場，去給魏宇買禮物。

魏宇是IT男，電腦之於他就像一把劍之於劍客，而他的劍已經很鈍了。

魏宇的電腦是大學打零工攢錢買的，已無法滿足他現在的工作需求。但迫於手頭緊張，他一直將就著。粟希不懂電腦，便托懂行的好友幫忙選了一款。平時送這麼貴重的東西魏宇是肯定不會要的，隻有趁生日的名頭逼他收下，他才不好推辭。

粟希來到商場，專賣店就在一樓。拿到電腦，她開心出門，但沒走兩步便僵在原地。

走在她後麵的行人見她突然停下，從旁繞了過去。見她直愣愣地看著前方，略好奇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看到一對年輕情侶。

魏宇對身邊的女生笑得寵溺，粟希很久沒見他對自己這麼笑過了。那女生又說了什麼，魏宇作勢要掐她的臉，女生笑著慌忙躲開，魏宇順勢摟住她的腰不讓她躲。

兩人的一舉一動像是電影慢放，粟希覺得她看了好久。商場熙熙攘攘，但她聽不到周圍熱鬨的聲音，隻能聽到那兩人的調笑聲。但實際上因為隔得遠她根本也聽不到，可她覺得自己就是聽到了，那刺人的打情罵俏。

慢放忽地結束，周圍的聲音重新湧現。粟希直直地朝那兩人走去，兩人的反應像放大了般看在她眼裡。

魏宇突然愣住，然後失措、緊張，想抽出被女生挽著的手，抽到一半又被女生拽了回去。

陳蘊在旁抓著魏宇的手，一言不發，緊緊盯著粟希，像是早就準備好麵對今天這個場麵。

粟希看了兩人一會兒，一開口才發現聲音暗啞：“本來想給你過生日的。”

魏宇看到她手裡的購物袋，瞬間了然。他剛想開口，粟希搖搖頭。

她自嘲笑笑，“你早說嘛，那樣我就不用熬兩天夜趕在今天回來了。”

說完又看了那兩人一眼，轉身就走。

魏宇要追，陳蘊還想拉住他。魏宇一著急撇開她，直追了過去。

“希希，你聽我說……”魏宇語氣急切。

“……你劈腿了。”粟希說，像在陳述報告。

“是，但是……”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粟希停下腳步，看著他。

“我……”魏宇看著她，想要辯解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粟希轉身就走，魏宇剛要追，見她又倒回來。

“這個還是給你吧，本來就是準備送你的。”她把購物袋遞給魏宇。

魏宇不接，粟希等了一會兒把袋子放他腳邊。

看她又要走，魏宇一把拉住她，表情隱忍，“你就不問問為什麼嗎？”

粟希看著他：“不想聽。”

“……好、好，”魏宇點點頭，粟希過於冷靜的表現讓他莫名有點生氣，“你從來就是這個樣子，從來就不管彆人……”

他絮絮叨叨，粟希想甩開他的手，可他用勁很大。察覺到她的動作，他更用力握住她。

“鬆手！”粟希骨頭都被捏痛了。

“痛嗎？那你罵我啊，你怎麼不罵我？”魏宇盯著她，“我劈腿你都不罵我嗎？我睡了你的好閨蜜，我和她在一起都一年多了，這你都不想罵我嗎？”

“……”粟希看著他，眼裡除了受傷，還有陌生與厭惡，這刺激到魏宇。

他靠近了點，“你不是要給我過生日嗎？那你知道我今年生日會怎麼過嗎？”

他有種破罐破摔的報複感，“我會和陳蘊吃飯，然後上床。在這中間，我還會和你打電話。就像過去一年中我們吵架冷戰的每一次，你以為我在暗暗生氣，其實那時我正和陳蘊在我屋裡，在你躺過的那張床上……”他越說越靠近，聲音越來越低。

“啪！”

粟希嫌惡地看著他，吐出兩個字，“惡心。”

她垂下的右手無意識微微戰栗，是用力擊打過後的痛麻。

魏宇仿佛預料到這一巴掌，又仿佛震驚她竟然真的動手。但他還是不能接受，在眾目睽睽下被一個女人打了耳光。

他迅速揚起一隻手，可揮到半空就不動了——手臂被人鉗住。他憤怒回頭看是哪個多管閒事的，祁銘麵無表情站在他身後，一身冷峻氣息。

祁銘甩開他的手，走到粟希前麵。魏宇被那力道揮得退了兩步，這更讓他麵色漲紅。

祁銘仍麵無表情看著他。

周圍看熱鬨的路人早已把他們若有似無圍了個圈，魏宇想找回點麵子，但不知道該從對麵兩個人中的哪個身上找回。

他對祁銘、對粟希，一直有種來自於階級壁壘般的妒忌和自卑。他不敢動他，也不敢動他身後的人。這分秒間的猶豫讓他更加羞憤，仿佛心中所想已被周圍人看穿。

就在這時——

“走吧。”陳蘊不知什麼時候到他旁邊的，她輕輕拉了拉他袖子。

“要你管！”他立時粗暴地揮開她。

胸中的憤恨發泄一點，他狠狠地看了對麵兩人一眼，拂袖離去。

陳蘊趕緊追上去，跑了幾步又馬上倒回來，她半低頭快速地看了粟希一眼，把原本在魏宇腳邊的購物袋抓走。

圍觀的人慢慢散去。

粟希轉身往外走，祁銘跟在她身後。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走過兩個街口。

“你跟著我乾嘛？”她問身後的人。

“送你回去。”祁銘說。

“我自己會回去。”

“我送你。”

“不用。”綠燈亮起，她抬腳要走。

“下雨了，鞋子要弄臟的。”祁銘輕輕攔在她側前方。

粟希看著他，因半仰視的角度，依稀感到有雨點落到她臉上。

她突然激動，又看看自己的鞋子，像是質問，“已經臟了，已經臟了。你現在才說，那該怎麼辦！”

“我送你一雙新的。”祁銘目光溫和。

“我不要你送！我就要我自己的！我就要它乾淨的！”情緒來得突然，她壓不住聲音裡的顫抖。

“好。”祁銘溫柔地說。

粟希不想哭，離開劈腿渣男該歡天喜地放鞭炮，有什麼好哭的。可祁銘這樣看著她，讓她生出一絲委屈。那委屈越冒越多，最終都落在了臉上。

如同很多富家女和鳳凰男的結局，也如同那些性格剛烈的女生麵對男友的劈腿，粟希很快和魏宇分手，乾淨利落。

魏宇中間發來長篇大論，陳訴在這段感情裡他的忍辱負重，說他才是受傷最重的那個，說隻有相同出身的陳蘊才真正理解他。

粟希看完，然後刪除拉黑。

雖家境優渥，但因家教嚴厲，她絲毫沒有不懂世事的任性、嬌氣。相反因為從小到大聽得多、見得多，她才會被魏宇身上那種乾淨純直的氣息而吸引。魏宇家境貧寒，兩人在一起時，她一直很照顧他在物質方麵的感受，她知道他雖從不宣之於口但卻異常介意。

可最後，連這種照顧，也成了她的罪條之一。

她放下手機，不再去想。

自始至終，沒人來對她解釋什麼或者道歉。她也沒問過一句為什麼，對魏宇，也對陳蘊。

她沒問為什麼你和我閨蜜出軌。

沒問為什麼你和我男友偷情。

可沒人知道，她其實又問了的。她在夢裡反反複複地問，問她哪裡不好，他們倆要這樣對她。最後那兩人揚長而去，她在夢裡哭著醒來，眼睫濕潤。

但這一次夢中，她沒有再問了。

她跟著祁銘回去，祁銘還了她一雙乾淨的鞋子。她問他怎麼辦到的，祁銘笑笑不語。她纏著他非讓他說出來，祁銘沒法，無奈地看著她，示意她靠近。粟希湊到他跟前，祁銘低下頭，在她耳邊說……

說的什麼啊？粟希非常無語夢境結束於此。她甚至點開和祁銘的對話框，很想問問他到底說的什麼。但顯然祁銘無法回答，因為那是她夢裡的他。

兩人的對話結束在昨晚11點，在她吩咐他好好乾之後，他簡潔而順從地回了個【好】字。因為殘留的夢境，粟希此時看著他的名字心裡一陣溫暖。

想了想，她發了三個字過去，【謝謝你。】

沒多久困意重襲，她閉眼前想能不能續上前夢，想聽聽他到底說了什麼。

等她再睜眼時，已是日上三竿。

今天大年三十，媽媽竟然沒衝進來吼她起床。談個戀愛的附加值，不，應該是和祁銘談戀愛的附加值真的很多。

粟希撇撇嘴，點開微信，祁銘在早上八點多回了消息，【就三個字，你想到了半夜？說句謝我需要這麼久的心理建設？】

【滾！】粟希賜他一字。

她在床上伸個懶腰，覺得渾身通泰。

舊的一年即將結束，新年新氣象，加油加油加油！

那頭的祁銘看著那個字，嘴角含笑。

“粟希發的消息吧？”方琳在一旁問到。

“嗯。”祁銘放下手機。

“她說什麼了，你笑得這麼開心？”

“沒什麼。”

“沒什麼你笑那麼開心。”

“人家情侶聊天你就不要打聽這麼仔細了。”祁穆生說。

方琳哼一聲，“我就是打聽少了，都不知道祁銘喜歡她，更不知道自己兒子這麼癡情，為了心上人竟單身那麼多年。”

祁銘：“……”

自從回家後，方琳時不時就在他麵前感慨一番。她當然喜歡粟希，但到底是自己兒子，可憐兮兮地單身了那麼多年，當媽的想起來不忍。不過——

“你不會是小三吧？”

“……”祁銘覺得自己不該當孝子陪媽媽聊天。

“小希和她前男友從大學就開始戀愛，中間也沒聽說他們有什麼矛盾，怎麼突然就分了手呢。”方琳提出疑問。

“都說了是那男的劈腿。”

“是嗎？那男的眼睛瞎了嗎？小希這麼好的女孩他劈腿？”

“他就是瞎的。”

“不會是你從中作梗吧？”方琳問。

“……”

見兒子沉默，她打開思路：“暗戀的青梅從小對自己不來電，到了大學本想告白，結果對方居然悄悄戀愛了。於是心灰放下，自己也找了個女朋友，可始終都忘不了青梅，隻好倉皇分手。想到心愛的女人天天對彆的男人撒嬌，你終於忍受不了了，忠犬變腹黑，暗中……”

“媽——”祁銘無奈。

方琳中止腦洞，“我就是心疼你，早知道你喜歡小希，媽媽就幫你撮合了嘛，也不用等這麼久。”

“現在這樣挺好的。”

手機消息聲音又響起，祁銘解鎖，然後起身去窗邊回複。

“哎呀，我不問了，你就在這兒回唄。”方琳說，看他表情就知道一定是粟希發來的。

【祝你新年覓得所愛，事業大展宏圖！】緊接著又發來個紅包。

雖然自己短期內不想戀愛，但不妨礙粟希對祁銘的祝福。他單身多年，想必麵臨的壓力比她更多，否則以他那種事事認真的性格，怎麼會答應她假扮情侶這種有點荒唐的舉動。

祁銘收下紅包，也回了她一個。

【你不說點祝福語嗎？】粟希秒收紅包，問道。

半晌後，祁銘回道：【祝你對我的祝福成真。】

粟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