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學 “我叫沈意!意氣風發的意”(1 / 1)

早春的天氣還是帶著熬人的冷氣,沈意從車上搬下最後一箱行李,輕輕放在地上,往有些發木的手心哈了口熱氣,白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複雜的神色。

他應該是開心的,畢竟能和母親一起逃離那個人渣,曾經母親結婚時在老家的一套房子也判給了他們——這已經是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局。

但沈意還是感覺不到哪怕一點的開心,他收了有些發散的思緒,輕輕拍了拍臉,有些凍麻的麵部肌肉疏散開,他深吸了口氣,抱起箱子,帶著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向著公寓門口站著的母親笑了笑。

母親眼底還泛著淡淡的青黑,但是臉上的雀躍卻是怎麼也收不住,難得的說了很多話,多數是對著未來的期待。

“至少媽媽是期待著未來的”沈意想“這就夠了”一手夾著半滿的紙箱,一手半扶著母親上了樓。

其實不論是在離婚前還是離婚後,沈意家都算不上有錢,母親身上有著舊疾,是常年的辛苦勞作和家暴的結果。

父母離婚之後沈意就跟著母親回了老家,母親托人找了份剪線頭的工作,偶爾也踩踩縫紉機,雖說一個月也才1500出頭,但是這已經是母親的身體條件下能找到的工資最高的工作了。

沈意也想過要不就輟學去打工,雖說學曆不高乾的多少是力氣活,但是好歹能補貼家用。

但是每次提起都被母親嚴厲拒絕,她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傳聞,說這裡的豫陶中學教育質量拔尖,采取封閉式的衡水係教育,出來的人不是985就是211,但它的學費對於他們家來說,也是難以負擔。

不論沈意怎麼勸說,她就是不聽,一閒下來就拉著沈意的手,一雙帶著歲月風霜的眼就這麼含著淚望著沈意,翻來覆去卻也永遠是那麼句話

“兒子,聽媽的,媽不圖啥,就圖你好,將來有出息啊!讓媽媽也長長臉!媽媽不是沒有積蓄,這學,媽媽供得起。”

沈意磨不過她,在背著母親在周邊的餐館裡悄悄地刷了一個月的盤子之後,才算是把這件事應了下來。

學校離他們小區並不遠,走十多分鐘就到了,沈意沒有接受母親想要送彆的提議,該簽的文件也早就簽好了,直接去個人就行了。

雖然說沈意答應的時候考慮的隻有費用和母親的生活問題,但是等學校的通知下來之後,他還是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在學校裡遇到的一些問題,比如社交。

但他並不為此感到焦慮,他相信自己自己可以很好地處理好這一切。

按照學校的通知,他得提前到學校一天——熟悉一下環境和整理內務。沈意和母親打了招呼,拖著不重的行李,一步步踏向他所未見的黑暗。

綠植環繞,偶爾幾朵嫣紅的花從一片綠意中探出頭來,樹冠上掛著鳥巢,雛鳥用尖細稚嫩的聲音鳴叫著,卻並不紮耳。

帶路的老師一路沉默著,沈意也不出聲,隻是自顧環顧著四周,幽深的石子路通向一片陰暗,邊上還修築著噴水池,沈意草草的略過一眼,池麵上點綴著綠色,應該是養了很多水植。

這學校很大,從校門口走到教學區已經快花了十分鐘,穿過一條長廊,帶路的老師領著沈意上了樓,二樓處一拐彎,敲了敲轉角第一間門,指骨和木門的敲擊聲回蕩在黑暗的走廊裡,沈意沒由來的有些發悶。

“進去吧”

老師扔下一句話,轉身下樓。

沈意莫名有些忐忑,他再次敲了敲門,而後轉開把手,迎上了門後一張慈祥的笑臉,校長抱著他那個大大的搪瓷杯,坐在椅子上。

“沈意,是吧?歡迎來到豫中。這個校紀好好看看,簽個字就可以去樓下拿校服和校卡,生活用品去宿舍阿姨那邊拿。”校長溫和的笑著,肉鼓的手指點了點桌上的兩張紙。

沈意點點頭,房間裡暖空調開得很足,悶熱的環境讓他有些發暈,他大致掃了眼文件,基本上是一些學生的規範事項,提筆留下肆意的字跡,謝過校長後拿著注意事項的紙下了樓。

“學校這時間可排的真緊”沈意一手推著壓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箱,一手查看著方才拿的時間表感歎道。

教學區離寢室有點遠,教學區,食堂,寢室三點一線,路邊儘是些翠色的綠植,一片的綠色卻顯不出生機。

沈意路過食堂,外麵裝飾得雅致,他隻是粗粗的掠了一眼,居然還看見了咖啡廳!沈意不由感歎貴族學校果然還是不一樣啊……

他的寢室安排在三樓。因為所有的房間被改為了留查室,所以準確來說他是在四樓。

一樓用沉重發鏽的大鎖掛著,窺視不見裡麵一點內容。

沈意偏過頭,並不在意,樓梯修的有點陡,沈意提著行李有些吃力地向上爬著。四樓的采光很好,陽光帶著溫暖撒下,沈意有些舒服地眯了眯眼,在寢室放下行李後找到阿姨要了生活用品。

那個阿姨是個很熱情的人,她一邊轉身拿著綠色的標配行李袋,一邊扯著家常,但來來回回無非就是些家長裡短,沈意有些無措的應答著,接過行李道了謝逃似的回了樓上。

一回到寢室倒是發現了房間裡多了個忙碌的身影,沈意進門的腳步聲並沒有吸引他的注意力,那個單薄的身影隻是自顧整理著東西。

沈意有些局促,他仔細看了眼---那是他的對床。他調整了心緒,輕輕放下行李袋,衝著那人咧開了嘴角。

“嘿,同學!很高興認識你,我是新轉來的,以後請多多指教了!”他說著,跨過攤開的行李箱走到床邊,仰著頭對著悶聲鋪床的人說:“我叫沈意。”帶著薄繭的手伸到那人麵前,

“意氣風發的意!”

脆生的少年音揚著尾調,透出一分驕傲。那人扯著床單的手一頓,微微抬眼,少年眸子裡洋溢出的鮮活一下子湧入他的腦海。

一下子,一片黑色的世界也好像染上了點點顏色,沉重的心情和舌根的苦澀好像也消減了,一個清秀的麵龐從封塵的記憶裡浮現——一樣的鮮活。

他抿緊了嘴唇,連著嘴角抿出一條直線,他強迫著自己不去理會。手上的動作繼續,床單被抹的繃緊,黑色的床單上看不出一絲皺紋。

“你是我們用生命留下來的。”沙啞的聲音帶著輕柔的安撫,腦海不受控製的挖掘出他不敢麵對的慘痛過去,手不受控地微微地抖著,目光開始虛焦,意識無知覺地被扯入到熟悉的痛苦中。

“同學?”關切的聲音破開噩夢,他緩過神,迎上了沈意關切的眼神,帶著光亮的眼眸在陽光下透出淡淡的琥珀色。

明明自己是不應該再去和彆人扯上關係的,但是他卻是切切實實地聽見了自己微微抖著的沙啞聲音。

“柳柏川。”聲音乾澀沙啞,但少年像是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原先微微的緊繃感也消失殆儘,笑意加深幾分,輕輕把手收回轉身收拾起床鋪來。

不知道是不是邁出了和同學交好的第一步,沈意攆著床單,嘴裡無意識地輕輕哼出幾句破碎的小調。

輕快的節奏摻和著柳柏川聽不懂的歌詞,心底升起的莫名情緒好像被輕輕撫平,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勾了勾嘴角。

倆人動作都不慢,沒幾分鐘就理好了床鋪,洗漱用品被整齊的碼列在微微泛黃的台麵上。

柳柏川直起身環視一周,確定了沒有遺漏的東西之後,拎起了擱在地上的包要走。

“誒等等!”

腳步一頓,又像是沒聽見一般向前邁去,衣角卻被輕輕扯住了。

“東西落下了”沈意見柳柏川停下腳步,拿著鑰匙扣的手搖了搖,鈴鐺和一邊已經掉漆了的小熊碰撞出清脆響聲,柳柏川一顫,轉過身奪過沈意堪堪掛在指尖的鑰匙扣。

指尖被鐵圈掛出淺淺的痛感,沈意有些受驚,他不知道為什麼柳柏川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鑰匙扣被柳柏川攥在手中,指尖收緊,指節泛出淡淡的白色,小熊突出的耳朵硌的手掌生疼,像是清醒的藥劑,柳柏川有些反應過來自己的過激行徑,但那又怎麼樣呢?

他們不應該有交集,柳柏川抬起頭,卻見沈意眼底還透著幾分緊張,黃昏的斜陽落在他臉上,柔和了帶著棱角的下顎,一對眼眸印出琥珀色的自己,柳柏川一刹那的茫然。

“那個……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吧?”沈意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聲音漸漸低下去“你是落在床邊上了,下次還是保管好吧。”

沈意提起包,走向他,越過他。

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好像是自己錯失了什麼,但是所謂錯失的東西本就不是自己應該去靠近的,但就是…沒由來地煩躁,理智和情感在不斷碰撞。

“不好意思我剛剛有些激動。”

沈意聽見了身後帶著啞的聲音,露出個放鬆的笑,沒有回頭,隻是向後擺了擺手。  餘暉從零散的樹葉間落下,輕輕貼在少年的臉上,順著腳步,明明暗暗。

沈意腳步輕快,向著左右張望著,偶爾漏出幾句讚歎的話來。

柳柏川不緊不慢地在他身後幾米處走著,眉眼耷拉下來,視線黏在地麵上,看著光被他的陰影所覆蓋,一路沉默。  臨到校門口,柳柏川自然地要向左轉,一如往常一樣…

“柳柏川!”

他抬起頭,沈意背對著耀眼的餘暉,向他招了招手,一如他所說的那樣,意氣風發。

“明天見啦!”少年臉上的笑容肆意,柳柏川卻像是被這幅畫麵灼傷了眼,隻是撩過一眼就匆匆錯開臉,苦澀的感覺又從舌根泛上,但柳柏川並不排斥,內心的戰鬥就這樣持續下去。

理智的冷漠和情感的祈求。

柳柏川指尖微微收攏,轉過身沒有理會,沈意也不彆扭,笑了笑轉身離去。  倆人就此分開,一個迎著落陽,一個沒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