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範信從睡夢中醒來,見小姑娘還沒有回來,踹了一腳呼呼大睡的李辭。
“都卯時了,你姐怎麼還沒有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
李辭翻個身,輕笑了一聲,不以為然道。
“一個大活人能有什麼事,不用管她睡夠就回來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範信皺起眉頭淡淡道。
一直以來他有些想不明白,小詩為了供這個弟弟讀書,整夜整夜給人家刷糞桶。
怎麼這小子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
“還能什麼意思,當然是字麵上的意思了。”
李辭冷哼一聲,翻過身去蒙上了被子。
範信正要進一步詢問,草廬外突然傳來楊飛鴻的聲音。
“範老弟在嗎?段刺史招呼您去一趟。”
範信看了一眼李辭,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由於今天要見一位貴客,楊飛鴻換上了一身錦繡儒袍。
見範信穿著一身粗布麻衣笑著打趣道。
“都說越有錢的人越低調,範老弟也太低調了,為兄比不上你呀。”
“楊長史過謙了,在下隻是習慣了而已,咱們走吧。”
“請!”
兩人坐上轎子一前一後向著燕來樓行去。
來到這裡就見門口站著幾名刺史府的官差,其中一名老者正是主持補缺大會的孟先生。
“怎麼樣孟先生,洛陽來的貴客到了沒有?”
向四周看了一眼,楊飛鴻小聲問道。
“府尊正在裡麵宴請洛陽貴客,楊長史,範公子你們隨我來吧,切記謹言慎行。”
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一番,孟先生轉身向燕來樓內走去。
楊飛鴻捅咕一下範信,兩人跟了上去。
一行人來到二樓雅間,被兩名身材魁梧抱著膀子的壯漢攔了下來。
“這兩位是?”
麵對兩名侍衛,孟先生一改往日的威嚴,陪著笑臉說道。
“兩位將軍,這兩位分彆是楊長史以及洛陽商會的範公子。”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洛陽商會少掌櫃,嘖嘖,真是少見。”
兩名侍衛從上到下端詳一番範信,暗自點了下頭。
目光深邃,氣度不凡,一看就是見過世麵的人物。
“你們先在這稍等會,本將軍進去通報一聲。”
“有勞將軍了。”
望著侍衛的背影,孟先生小聲說道。
“楊長史,範公子,你們彆看這兩人身穿素衣,他們的真實身份可是正四品千牛衛中郎將。”
“嘶!這麼高的品級?”
楊飛鴻倒吸一口涼氣,嚇得臉都白了,他隻是一個地方小官,哪裡見過這麼高品級的武將。
“那是當然,連刺史都得敬著他們三分呢。”
孟先生一副忌憚頗深的模樣。
見範信麵色淡然,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好心提醒道。
“範公子,你出身商賈沒有接觸過官場,不知道正四品的利害,一會進去後千萬要謹慎行事,聽見沒有?”
“多謝先生,在下自有分寸。”
範信點點頭淡然一笑。
看的孟先生直搖頭,年輕人果然不知天高地厚,仗著家裡有幾個臭錢,就敢不把正四品千牛衛放在眼裡。
那可是統領一衛兵馬的大人物啊。
就在幾人心思各異時,房門打開,兩名侍衛走出來。
“貴人有令,爾等在門外等候,讓範公子一個人進去。”
說完朝範信哼了一聲。
“請吧,範公子。
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範信大步邁了進去。
房間內,歌舞環繞,美女如雲,酒桌後麵一身員外打扮的段刺史坐在側位。
在他身旁,一名年約三旬,眉星劍目的中年人坐在中間,懷裡摟著兩個嬌滴滴的美人。
看見範信來了,段刺史朝他招招手。
“範公子,這位是從洛陽來的國子監祭酒,崔緹大人,還不趕快上前行禮。”
“崔緹?”
範信一愣,他隱約記得這家夥在鳳閣鸞台乾過一段時間佐官,後來投靠了自己的妻子。
沒想到短短一年不見,居然混到了國子監祭酒。
不過自己從來沒有去過鳳閣鸞台,這廝應該認不出來自己。
壓下心中的異樣,範信淡淡拱下手。
“在下範人言,見過崔祭酒!”
崔緹停下手中動作,對著歌姬揮揮手。
“你們先下去。”
“是崔老爺。”
待房間內隻剩下三人後,崔緹麵無表情的盯著範信道。
“小子,本大人怎麼看著你有點眼熟呢,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回崔先生,在下洛陽商會掌櫃,常在洛陽各種場合行走,您見過我並不奇怪。
範信之所以提起洛陽商會,是因為該商會經常參與皇家宴席,人來人往太多,不容易露出破綻。
“是嗎?”
崔迪眼中閃爍了幾下,開口問道。
“對了,本官上次見到英娘先生時,送給他幾壇子三勒漿,不知喝的怎麼樣?”
範信心中冷笑一聲,淡淡道。
“先生日理萬機記錯了吧,大掌櫃她平日裡滴酒不沾,怎麼可能愛喝三勒漿?”
崔緹一怔,與段刺史對視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怎麼樣崔先生,我這位小兄弟人不錯吧?”
“不錯不錯,單憑這份定力,日後必定不是等閒之輩。”
話落,崔緹目光轉向範信咳嗽一聲。
“小子,既然你是老段介紹來的,本官就不跟你彎彎繞了。”
“咱們打開山門說亮話,本官是國子監祭酒,掌管科舉大業,背後又有皇家和各位老臣撐腰。”
“你若想進入仕途,本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範信不動聲色道。
“在下想當個頭名狀元,不知要孝敬給您多少銀子?”
不料崔緹哈哈一笑,擺了擺手。
“小子你弄錯了,不是本官想要你的銀子。”
“本官隻是拿你的銀子去辦你的事。”
“你想想從泄露考題到閱卷再到殿試,這期間要經過多少道程序,不花點錢人家可能幫你辦嗎?”
“再說了考生三千八百多人,狀元隻有一個,本官不上上下下打點一番,憑什麼落到你頭上?”
一旁的段刺史跟著附和道。
“範公子,這裡沒有外人,本官跟你直說了吧。”
“往年頭名狀元是八萬貫,榜眼五萬貫,三甲以外依次遞減。”
“想要在眾多競爭者脫穎而出,你得下點血本才行啊。”
麵對兩人的一唱一和,範信直接拿出一張商會通票拍到桌上。
“這是十萬貫,事成之後再送兩萬!如何?”
“好!本官就喜歡和範老弟這樣的人打交道,痛快!”
將洛陽通票塞進懷裡,崔緹拍著胸脯保證道。
“老弟放心,明天傍晚之前本官會把考題複件給你一份。”
“答案都是我們的人專門探討過的,到時候你隻需要填上即可。”
範信猶豫了一下,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崔先生,在下雖然精通商道,卻並不善於擬寫文章,萬一寫錯了怎麼辦?”
然而讓範信意外的是,崔緹毫不在意的擺擺手。
“不要緊,隻要考官看到卷子上有你的名字,會主動幫你把文章寫出來。”
“然後上報到鳳閣鸞台,幫你定下狀元的名次。”
見範信還有疑慮,一旁的段刺史笑眯眯寬慰道。
“老弟不用懷疑我們的信譽,在拿錢辦事這一塊,沒有人比崔祭酒更講信用了。”
“即便放榜時出了岔子,我們也會想儘辦法補償你。”
範信知道想要摸清這些人的底細,必須親自參與進去。
隻有這樣才能把這些國之蛀蟲一網打儘。
故而開口道。
“好吧,在下考上狀元的事就拜托兩位了,事成之後洛陽商會必有重謝。”
聽到重謝幾個字,崔緹臉上笑得跟朵花一樣。
“本官就喜歡老弟這樣的人物,乾淨利落!”
“來人呐,把花滿樓的頭牌歌姬叫出來,讓她給範老弟跳一段衣裳舞。”
聲樂響起,一隊身穿薄紗的婀娜女子緩緩登場,身體舞動之間春色若隱若現…
段刺史捋著胡須笑眯眯道。
“老弟有所不知,這花滿樓的頭牌可是少有的人間尤物,身上自有一番獨特的韻味。”
說到這他眼睛一亮,指著門口大笑。
“你瞧這不來了麼……”
順著手指的方向,範信抬頭望去,當看清進來的女子時,笑容徹底凝固在了臉上。
眼中有著深深的難以置信之色。
因為進來之人正是朝夕相處的小詩姑娘!
後者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他,俏臉瞬間煞白一片。
對此毫不知情的段刺史哈哈一笑。
“詩小姐,今天是本官接待貴賓的日子,你可要好好展現一下你的手段呀……”
回過神來,小詩深深的看了一眼範信,眼眸微垂道。
“段刺史,奴家最近身體不舒服,能否過幾天再說。”
“嗯?”
段刺史笑容一收,臉色陰翳道。
“詩姑娘,若非本官照拂,你弟弟怎麼可能進弘文館學習。”
“如今他馬上要參加官試了,你可要想好呀……”
此話一出,小詩低著頭嬌軀一顫,似乎被這句話擊中了軟肋。
良久,
緩緩抬起頭,目露微笑道。
“罷了,既然府尊要聽,奴家就給您和貴賓跳一曲衣裳舞吧。”
“好,這才像話嘛。”段刺史大喜,衝著崔緹和範信說道。
“崔先生,範公子,這詩韻姑娘可是人間尤物,一會了你們就知道了。”
“嘿嘿,那本官就拭目以待了。”
崔緹搓了搓手,一雙眼睛火熱的盯著小詩。
隻有範信一言不發,淡淡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隨著聲樂再次響起,小詩一甩長袖在原地轉了一圈。
幽婉的詞調從嘴中響起。
“君不見妾起舞翩翩…
“君不見妾鼓瑟綿綿…
剛開始的時候段刺史幾人還笑眯眯的聽著。
可聽著聽著發現不對了,這哪裡是誘人的脫裳舞。
分明是一個女子無顏再見情郎的悲曲。
“段刺史,這就是你說的誘人手段?”
崔緹倚靠在床榻上不滿的說道。
“崔祭酒勿惱,本官這就安排。”段刺史悻悻一笑,臉色陰沉的對著小詩道。
“把你的衣裳脫了,給我跳!”
聞言,正在房間中翩翩起舞的小詩滯了一下。
美眸含淚的看向範信,曲調越來越輕…
“蒼天垂憐,何必讓你我在這個時候相見……”
一曲唱罷,小詩雙手顫抖的伸向扣子,遲遲不肯解開。
見狀,段刺史勃然大怒,豁然起身咬牙切齒道。
“本官命令你,給我跳!”
“哎,段刺史這是乾什麼,本官就喜歡這種犟勁,起開讓我來教導一番!”
推開段刺史,崔緹摘下官帽,笑眯眯向小詩走去。
“小娘子,這裡沒人能幫的了你。”
話落,宛如餓狼一樣向小羊羔撲去……
突然,一支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回頭看去發現是一言不發的範信。
“範老弟,你?”崔緹麵露一絲不解。
“崔先生,在下對這名姑娘一見如顧,做個成人之美如何?”
範信笑著說道。
“這……”
崔緹一時間難住了,官場行走多年,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不開眼的小子。
自己都表明態度了,這小子居然還敢橫刀奪愛。
這是要乾什麼?
察覺到事情不妙,段刺史趕忙上前打圓場。
“崔祭酒,您大人大量,彆跟範公子一般見識。”
“年輕人嘛,見到女人時難免氣盛一些,您可千萬彆跟他一般見識。”
說到這段刺史朝崔緹使了一個眼色,提醒他這小子可是大金主,絕對不能得罪。
崔緹是個懂進退的人物,自然不會因為一個女人和十幾萬貫錢過不去。
當即鬆開手笑道。
“罷了,既然範老弟喜歡這個小娘們,本官就不參合了。”
“你們出去耍吧,本官還要放鬆放鬆。”
從房間裡出來,段刺史瞪了一眼小詩,把範信拉到一邊。
“範公子,你太莽撞了,一個女人算得了什麼,何必因為這個得罪崔祭酒?”
範信苦笑一聲,拱拱手。
“這事讓大人為難了,事後送錢時,您那裡在下會多送一份。”
一聽說多送自己一份,段刺史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無蹤。
拍了拍範信的肩膀笑眯眯道。
“範公子這是什麼話,你是本官引薦的人,不幫你幫誰。”
“好好準備一下吧,過幾天就是國子監收錄學子的考試了。”
“你先去走個過場,等進入國子監在幫你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