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青天!”百姓們悲呼一聲,眼睛通紅的看著範信。
範信轉過身去無聲的擺擺手,示意眾人抓緊離開。
眼見範信心意已決,武太爺頓了頓拐棍大聲道:“鄉親們,彆讓範青天為難,咱們走!”
望著陸續散去的百姓,丘神勣擦擦汗,長長的舒了口氣。
“範信,咱們走吧?”
經過剛才的事他已經不敢再小覷這個七品縣令。
“處置使稍等片刻,下官回去換套乾淨的衣衫。”
“那你快點,太後娘娘還在洛陽等著審問你。”
範信點點頭,回到衙門將自己的隨身物品裝進包袱,又叮囑周典獄兩句,然後看了一眼住過的房間,毅然走上囚車。
大雨滂沱中,丘神勣穿著蓑衣一揮手,囚車緩緩駛出衙門來到武水縣大街。
囚車裡,範信裹了裹單薄的衣服,儘量讓自己的身體暖和些。
丘神勣雖然沒有給他戴鐐銬,但這樣的天氣光淋雨就足夠遭罪了。
突然囚車一震停了下來
六子忍不住驚呼道:“少爺,您快看,百姓們都來送您了!”
範信抬起頭透過闌珊向外麵看去,漫天大雨中,一眼望不到頭的百姓正站在大街兩側,默默的看著他。
雨水早已澆濕了他們的衣服,但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
“大夥這是舍不得我啊……”
範信輕歎一聲,目光看向馬背上的丘神勣。
“丘處置使,能否讓下官和百姓們見上一麵?”
丘神勣看看範信,又看看密密麻麻的百姓,不耐煩的命令兵丁打開囚車。
百姓們一看範青天出來了,紛紛跪倒在地。
“武太爺,你們這是乾什麼,趕緊起來!”
範信臉色一變,一個箭步跳下囚車向跪在道路中間的白發老者扶去。
武太爺仰起臉哽咽道。
“範青天,我們大夥舍不得您啊……”
“您這一走世上就再也沒有青天了!”
“嗚嗚嗚……
這一幕令在場所有人無不動容,甚至就連跟隨丘神勣前來的副將都是一臉複雜之色。
“處置使,這個範信應該是好官,朝廷的旨意是不是下錯了?”
“是啊,末將從軍多年還從未見過這等場麵,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丘神勣騎在馬上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場景,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沒想到這個芝麻大點的七品小官,會如此受百姓愛戴。
成千上萬的人不惜冒著傾盆大雨前來相送,這在官場上還是第一次遇見。
“假以時日,此子必是勁敵啊。”丘神勣暗暗想道。
然而這個想法剛剛產生,下一刻他的瞳孔便是猛地一縮。
一雙陰翳的眼睛死死盯著道路前方聲音顫抖道。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百姓怎麼可能會給範信送萬民傘!”
“這一定是假的!”
為了驗證真偽,丘神勣直接跳下馬來到近前。
當他看見上麵歪歪扭扭的名字時,整個人連退數步,眼中有著濃濃的震驚之色。
身居官場十幾年,他竟然碰到了百年難遇的萬民傘!
這怎麼可能?
良久。
丘神勣深吸一口氣翻身上馬,心中打定主意到了洛陽,一定要趁著武太後鳳顏大怒時將範信置於死地,不然威脅太大了。
……
囚車前,範信儘管渾身已經濕透,眼睛卻是紅潤了。
“武太爺,本官何德何能敢勞你們做這樣一把傘,我受之有愧啊!”
“範縣令,大夥沒有能力護住您,唯有送上一把萬民傘替您遮風擋雨。”
“同時也讓朝堂上那些大臣看看,您究竟是不是好官!”
話落武太爺重重一砸拐棍,中氣十足道。
“鄉親們,把萬民傘拿來給範青天撐開!”
“是!”
百姓們大喝一聲,雙手捧著傘布來到範信麵前。
“範縣令,請您接傘!”
範信看著眼前這些淳樸的麵孔,眼睛通紅,嘴唇顫抖。
蒙冤入獄如何。
押送洛陽又如何。
能獲得這些百姓認可,他這個七品縣令值了!
下一刻,範信撩起袍擺跪入水中,大聲道。
“武水縣令範信,願意接傘!
嘭!
傘布撐開,一麵印有密密麻麻手印和名字的罩子將範信牢牢護在身下。
接過萬民傘,範信在百姓的注目中從地上爬起重新站進囚車。
車輪駛過之處,沿途兩側的百姓們陸續跪入水窪中,失聲痛哭,嘴裡高呼範青天走好。
哭聲之大竟然蓋過了傾盆暴雨!
範信站在囚車上目光依次掃過這些百姓的臉,想要將他們的樣子記在心中。
他知道此去洛陽等待自己的將是身赴黃泉,再想見麵斷然沒有可能了。
這裡是他初來乍到的地方,承載了太多情感。
如今就要離開,心中多少還有些割舍不下。
終於,囚車來到了城門口。
幾個副將走到囚車前,破天荒的抱拳道。
“範縣令咱們該上路了,您看是不是告訴百姓不要再跟著了?”
範信點點頭,回頭看向默默跟隨的萬千百姓
突然在囚車裡跪了下去,聲音鏗鏘道。
“鄉親們,此去洛陽再無見麵之期!”
“範信給大夥拜彆了!”
“範青天,您多保重啊,我們等您回來!”
百姓們齊齊跪倒在地大聲回道。
範信重重一點頭,轉過身示意驅趕馬車的兵丁加快速度。
隨著囚車離開,身後的雨幕中隱隱有著哭聲傳來。
囚車行了一段距離後,丘神勣命令隊伍停下來,對兩名衛士說道。
“你二人立即前往洛陽稟報太後,請她老人家放心,李衝和範信不日就會押進洛陽!”
“末將遵命!”兩名衛士一抱拳,策馬離去。
……
洛陽,觀風殿。
武則天手持毛筆站在桌案前,聚精會神的在白紙上勾勒。
上官婉兒端著水盆湊到近前觀摩一番,笑吟吟道。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太後莫非是準備把這幅字送給範信?”
“是啊,這小子立下大功勞,本宮思來想去除了品級和爵位外,還得餘外賞他點什麼。”
“索性題詩一首,留給他做傳家之用。”
撂下毛筆,武則天雙手在水盆裡洗了洗,話鋒一轉。
“對了,範信走到哪裡了,這麼久怎麼連個消息都沒有?”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開口道:“估計快了,範信一介文官,丘處置使恐怕會給他安排一輛舒適的馬車,路途上難免會慢點。”
武則天深以為然道:“你說的不錯,丘神勣最能體會本宮心意,應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