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鐵欄外的馬路上,來了一輛馬車,一位貴婦人優雅地起身下車,她的動靜不大,但是無法讓人忽視她臉上的冷漠。
艾林頓夫人偏頭看向花園裡的伊芙琳,即使她們相隔十數米遠,這股視線也強烈到無法讓人忽視。
她聽說康納伯爵去世了,貝莉被帶去了警察局,這消息像是枷鎖落在自己頭上。她的丈夫還在床榻上躺著,艾林頓家不可能驅使一個病人出來處理大局,所有的事都要自己一個人扛。
現在她的心中已經滿是煩悶,看到不喜歡的人態度更是差到極點。
伊芙琳向艾林頓夫人打招呼,不管如何她都是長輩。
艾林頓夫人沒回禮,冷淡地直接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朝康納家的大門走去。
福爾摩斯:“看來你不隻是之前和艾林頓小姐關係不好,和艾林頓夫人的關係同係惡劣。”
伊芙琳收到了艾林頓夫人的白眼,但她沒有生氣,依舊樂嗬道:“我又不是人見人愛的英鎊,就當今天的麻煩都是我上輩子欠艾林頓小姐的。”
福爾摩斯看到遠方的馬車,提醒道:“我該回去進行最後一個環節了。”
下一輛馬車是警局的人,葛萊森探長和雷垂斯德探長把貝莉帶回來了,後麵還有剛才去喊人的喬伊斯和格蕾絲。
格蕾絲走在貝莉的身邊,她憂心忡忡地挽著姐姐的手。
現在人已經基本到齊,大家聚集在一樓的大廳。
艾林頓夫人頗有氣勢地坐在主位的沙發上,旁邊有剛泡上的紅茶,應該是艾娃端上來的。
她帶著上位者的態度質問兩位警官:“兩位先生,能給我講解現在的情況嗎?”
雷斯垂德低頭看自己的腰帶,他不大想理會這位態度不友好的貴婦人。
開口的人是葛萊森,他的語氣頗有禮貌:“是這樣的,夫人。我們接到通知後立刻趕來現場破案,根據康納先生的秘書查理先生和女仆艾娃小姐的口供,我們帶走了嫌疑人康納夫人。但是福爾摩斯先生說康納夫人不是犯人,我們又一起趕過來了。我為警方的失職向您道歉。”
艾林頓夫人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後悠悠道:“既然如此,請福爾摩斯先生發言吧。”
“在公布凶手之前,我先告訴大家我的發現。”福爾摩斯站起身,來到眾人的麵前,舒緩自信地發出低沉聲音,“書房內紅酒擺放的位置距離死者距離過遠,如果他是一個人獨飲,絕不會把酒瓶放在那個位置,所以當時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服侍他。”
查理按耐不住反駁道:“我去開門時書房的門鎖反鎖著,最後是用外力撬開的門鎖。書房的不是一般的彈簧鎖,隻有裡麵的人才能反鎖,怎麼可能裡麵會有人。”
他的話說得也是頭頭是道,讓沒有主見忍不住讚同他。格蕾絲聽完心又提了起來,她害怕這位請來的非官方偵探給不出有力的證據。
坐在格蕾絲身邊的伊芙琳拍拍她的手臂,偷偷一笑,悄悄道:“放心,你就等著他認罪吧。”
福爾摩斯:“請彆著急,我的話還沒講完。我和布朗女士在外麵的花園裡發現了書房下的腳印,大小正好與查理先生的鞋碼對應。”
現在氣定神閒的人變成查理了,他悠悠道:“您可真會說笑,我怎麼會謀害我的親生父親,您儘可以拿我的皮鞋去比對。”
“好吧,我們再進入下一個問題。康納伯爵的遺囑內容是什麼?查理先生,你說當時隻有你一個人在場,請再複述一遍。”
“我的父親說:他要把百分之五十的財產捐給社會,百分之二十給他的侄兒,剩下的財產將贈予我。”查理信誓旦旦道,“我的父親活著立完遺囑,我才能得到我的那份錢,現在他去世了,這份遺囑是不作數的,殺害他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益處。”
艾林頓夫人聽完關注的重點:這個薄情的男人沒給她的女兒留一分錢。還好這隻是份口頭遺囑,沒有在見證人和律師的到來下,它是無效的。
她輕蔑地看了一眼私生子查理,卻被他回敬一個凶狠的眼神。
福爾摩斯高聲道:“好了兩位,不要再置氣了,接下來還是聽我說。”
艾林頓夫人知道他在幫助自己的女兒洗清冤名,仍舊高傲地抬起她的頭顱:“就讓我聽聽你有什麼高見。”
“園丁,進來吧。”福爾摩斯拍響雙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他一人身上,“給大家展示一下這雙皮鞋。”
園丁聽到呼喚,靠近眾人,手裡提著一雙尖頭漆皮皮鞋。
他說話發聲種帶著顫抖,緊張地解釋道:“這是後廚的廚師在角落裡發現的鞋子,他說這是沒人要的鞋子,正好和我鞋碼差不大,讓我拿去。”
他還在擔心自己是否會受到雇主的斥責,雖然康納伯爵已經去世了,這消息已經在傭人間傳遍了。但是查理先生可不是好相處的人,如果以後由他繼承了伯爵府,自己的未來就完蛋了。
查理臉頰怒紅,他恨不得上去打一頓那個多事的園丁。
“你的任務到這裡已經結束了,康納伯爵願意捐獻給社會自己一半的財產,我想他一定是善良的人,他的兒子查理先生也一定同樣善良,絕不會因為這種小事來處罰你。”福爾摩斯拍拍園丁的肩膀想讓他安心,“更何況查理先生的後半生將會在監獄度過。”
福爾摩斯的話像給查理下了最後的審判,這位前幾分鐘還意氣風發的男人已經無力支撐,巨大的壓力讓害怕、畏懼出現在他的臉上。
園丁帶來的皮鞋不止大小對得上號,上麵泥土的顏色和書房下方的草坪中的一樣。
葛萊森和雷斯垂德剛聽到喬伊斯傳的話時,對福爾摩斯是不相信的,即使他為警方破獲了許多案子,可他不會總是對的一方吧。
現在,兩人釋然了,歇洛克·福爾摩斯從不會出錯。
他們內疚地說:“我的朋友,如果沒有你我們將鑄成大錯。”
福爾摩斯欣然接受了兩位探長的悔過,現在該讓犯人說話了。
他的心情暢快極了,愉悅地說:“你的破綻其實遠遠不止這些,就比如康納伯爵的上一份遺囑的內容,我還是不一一贅述了。”
查理對一切失去了興趣,他開始講述所有的事:“艾娃聽說夫人手裡有一瓶毒藥,我讓她幫我偷到了毒藥,再用針筒把它注射到紅酒中。我在伯爵的注視下打開了紅酒,他一點也沒懷疑我,我就親眼見證杯中紅色的液體一點一點進入他的嘴唇,我的心情在那時十分愉悅,他總是看不上我,覺得我比不上亞當斯那個家夥。就連亞當斯進牢了,還要在新遺產裡留一份給他名正言順的好兒子。”
他癲狂般地開始大笑,仿佛了結了巨大的仇恨。
“之後,他開始在座位上抽搐,那是我這一生中見過的康納伯爵最狼狽的場景。等他咽氣後,我替換了有針孔的酒塞,從窗戶裡攀爬而下。艾娃去處理我的鞋子,沒想到因為這個蠢貨而讓你鑽了空子。”
至此,已經確定了真正的凶手,蘇格蘭場的人不打算久待,他們還要押送凶手。
葛萊森和雷斯垂德讓警員看守查理和艾娃,一行人聲勢浩大地離開了伯爵府。
大廳裡的人一下子少了許多,氣氛也冷了下來。
沉默許久的貝莉活動了一下自己緊繃的手,開口道:“那瓶毒藥是亞當斯送給我的禮物,原本最普通的顏料普魯士藍,加上一點硫酸就會變成劇毒。他說如果有一天他變心了,就讓我會用普魯士藍毒死他。”
普魯士藍是亞鐵氰化鐵,隻要加入硫酸就能生成劇毒的□□。
亞當斯可能並沒有變心,不過這份普魯士藍已經有了用處,被他的弟弟用來害死了他的父親,也算是陰差陽錯地害死了康納一家。
伊芙琳察覺不對,到底誰才是這段感情的背叛者,貝莉一直留著它的用意是?
艾林頓夫人不接受她的解釋,自顧自地譴責道:“你怎麼沒把他的東西丟掉,為什麼要留下這些害人的物品,當初就該聽我的話和亞當斯那個家夥斷得乾淨才是。”
她居高臨下的話讓貝莉爆發了,這個沉默又溫柔的女士再也不能忍受母親的指手畫腳。
“您彆說了。康納伯爵已經死了,還想要我怎樣?”
作為局外人的伊芙琳和福爾摩斯頗為尷尬,他們如果剛才跟著警長一起走了,就不用在這看一家人吵架。
艾林頓夫人被氣到,拉起小女兒格蕾絲的手臂,當場要走。
她放下狠話:“我不會再來管你的事!”
格蕾絲關切地看向自己的姐姐,她的態度是站在貝莉這邊的,但是屈於母親的威嚴隻能跟著離開。
貝莉沒有挽留她們,而是向伊芙琳和福爾摩斯道謝:“感謝你們又一次拯救了我。”
伊芙琳歎氣:“能被拯救的人至少是心懷希望的,隻有自己有活下去的努力才行,如果發生什麼意外,格蕾絲會傷心的。”
福爾摩斯有點意外,她也看到了這一點。
那份毒藥是貝莉留給自己的,她隨時準備了結自己的性命。
他讚同道:“比外在的磨難更難抵抗的是內心的脆弱,我們都希望您能忘掉不美好的回憶。”
“讓我再次感謝你們的關心,我會努力忘記這份陰霾的。”貝莉的臉上展現一個發自內心的笑,“聽說福爾摩斯先生的室友會記錄案件,之前請求您瞞下這件事,是因為擔心傷害兩家的名譽。現在這些虛名我都不在乎了,你們可以自由覺得後麵的事。”
康納伯爵的兩個兒子在牢裡,伯爵本人被兒子送去了天堂,確實沒有什麼需要為康納家的名譽著想的必要了。
福爾摩斯也沒想到能在幾天內看到康納家的摔落,他覺得這件案子頗有意思:“好的,我會轉述給華生的。”
伊芙琳想了想,單看故事情節的話,有些熟悉的地方。
她玩笑道:“這下華生先生能成位當代的莎士比亞了。”
《李爾王》裡的格羅斯特伯爵有兩個兒子,他的庶子愛德蒙讓自己相信兒子愛德伽在謀害自己,從而驅逐了愛德伽。
亞當斯是被驅逐的善良的愛德伽,查理是野心勃勃的庶子,人物關係上有輕微的相似,隻不過現實的亞當斯也是壞角色。
如果華生記錄這個類似《李爾王》的案子,那不就是莎士比亞。
福爾摩斯補充道:“戲劇可能會出演悲劇,但是生活應該前往光明的未來。”
兩人一唱一和的話語默契極了,貝莉的壞心情被驅散不少。
時間不早,外麵的天已經黑下來,他們也該回家了,這空蕩蕩的大房子最終隻剩貝莉一人,不過這次她會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