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斯作為犯人被手銬禁錮住自由,氣度淡定自若,有種淩駕蔑視警察局的氣勢。
他見到四個人過來,高揚頭顱。
福爾摩斯不說話,取出他帶過來茶杯,拿在手上把玩。
沒人知道他乾什麼,茶杯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伊芙琳剛才就看了他很在意這個杯子。
喪失行動能力的亞當斯看見他的動作,諷刺道:“您看出什麼花樣了?”
福爾摩斯:“我剛才誇獎的話有一半是真心的,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燒製。”
他說這話時還專注地擺弄瓷器,落在亞當斯眼裡以為是對自己的嘲諷,倒也沒有錯。
亞當斯冷哼一聲:“可惜他們都太低賤了,隻能作為瑕疵品。”
福爾摩斯加強語氣道:“在我看來茶具無論用什麼材質都是給人使用,何必去過分追求材質,高貴低賤隻取決於使用的人自己的品質。”
亞當斯內心不是這麼認為的,他周遭的氣氛更加冰冷,臉上的不快暴露無遺。
亞當斯撇過臉。
福爾摩斯沒把他的脾氣放在心上,自顧自地說:“你還是不想跟我講講你的作案過程嗎?那就由我來說吧。”
他再次拿起茶杯,灰色的眼睛裡見不到情緒。
“你在製作木乃伊,不可或缺的材料是人的屍體,隨意殺人太容易被發現,所以盯上了貧民窟的人,道森是你的幫手,這就是半年來天鵝巷的失蹤人口的去處。”福爾摩斯的手杖在地板上碰撞兩下,發出重重敲擊聲,“這套茶具的透光性遠遠高於一般茶具,拿在手上的份量頁很輕,這是你用人骨製成的骨瓷吧。”
亞當斯俊美的臉背後是惡魔的笑容,他讚歎道:“原來你是正義的衛道士,你以為自己能守護每一個人,可不還是有人喪命。”
正義的話落在正義的人的耳朵裡,那是有意義的,純惡的靈魂隻會把它們當做可笑的話語,被用來取笑的樂子。
“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我不是為了保護民眾安全而存在的,那是警察的事。”
福爾摩斯的話漂亮極了,如果不是在如此嚴肅的場合,伊芙琳真想給他鼓掌。
他的講話到此結束,卻沒有解釋為什麼要綁架伯爵夫人的事,布斯完全沒想到這一點,還以為這就是全部的真相。
他開始做自己的演講:“警察的功績可不是你們兩個人一言一語就可以抹去的,在近十幾年裡破獲了四百多起惡性案件,請正視我們的功績。”
沒人在意他的話,能在這種時刻宣講起功勞,是在把自己的一無所能暴露在彆人麵前。
華生提問:“那他為什麼要綁架伯爵夫人?”
布斯很明顯不想繼續深究下去,他破案的本領不強,但是在鑽營上的功夫很深。康納伯爵主管治安一塊,警察局的管理權也在他的職權裡,能討上麵大人物的歡心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而伯爵夫人被綁架的事到現在康納伯爵都沒派人來管,他的心思不言而喻,當然是希望此事不要鬨大。
“現在的證據已經夠給他定罪了,他肯定是把伯爵夫人當做新的目標,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布斯大聲道。
他開始趕人,說自己要去處理其他的事,以身作則率先離開審訊室,剩下的事務全部交給了手下。
華生小聲嘀咕:“福爾摩斯,你就不再說點什麼,真讓他這麼糊弄過去。”
福爾摩斯:“你不用著急,所有的事情都有自己的真相。”
伊芙琳覺得福爾摩斯應該是個可信的人,起碼比起這個布斯探長靠譜多了,如果想快點解決這件事,最好把有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福爾摩斯:“布朗小姐,你是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臉上猶猶豫豫的表情已經出賣了自己,已經有心事已經擺在了明麵上。
“我可以信任你嗎?”伊芙琳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
伊芙琳招手示意:“這件事我不好公之於眾,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隻有你一個人知道。”
警察局終歸不是自己家裡,就算讓他們都走開也不可避免地會被人偷聽。
而貝莉和亞當斯的事畢竟是彆人的私事,明晃晃地講出來有損貝莉的麵子。她可以完全不顧慮對康納伯爵的影響,但是格蕾絲的態度肯定是貝莉也不想把事情鬨大。
福爾摩斯來到伊芙琳身邊,她示意對方彎下頭。
而華生也被伊芙琳看做外人,沒打算和他講。
華生:“那我也不可以聽嗎?”
伊芙琳原本就大膽,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這倒不是,我相信你們兩個都是品行端正的人,但是我隻有一張嘴,一次隻能在一個人耳邊說話。”
華生聽完一笑,福爾摩斯被偏愛的太明顯。
伊芙琳用手護住在唇邊,輕輕地在他耳邊說:“亞當斯和伯爵夫人有一段感情,這點你知道嗎?”
她特意壓低了聲音,但全不會聽不清,呼吸間帶動輕柔的風吹在福爾摩斯的耳邊,私密的隻有兩人之間的交流。
福爾摩斯點頭,亞當斯看伯爵夫人的眼神中愛恨交織,身份的貴婦人一般也不是那麼容易接觸到的,他有機會囚禁伯爵夫人說明兩人可能認識。
伊芙琳確認了他的態度,再次揮手示意對方低下頭聽自己講話。
“他是被康納伯爵驅逐出門的兒子,大概是因愛生恨才囚禁了伯爵夫人,而伯爵夫人的意思估計也是不太想追究下去,或許蠢探長的做法對受害者來說是最好的處理。”
她說完後打算退開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現在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會碰到對方的衣服,這樣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福爾摩斯明白她的意思,有點身份的人都不希望自己成為八卦主人,他們更願意去維護自己的名譽。
伯爵夫人和繼子在婚前戀愛的被爆發出去的話絕對場麵會不好看的。
“既然如此,華生我們今天該回去了。”福爾摩斯呼喚道。
華生挑眉,不知道兩人交流了什麼話,但也沒著急去反駁他。
伊芙琳突然開口:“對了,還有最後一件事。”
兩人同時看向伊芙琳,她沒有在他們的注目下怯場,大膽地添上她想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更喜歡彆人叫我‘女士’,聽起來比‘小姐’更有氣勢點。”
她看上去是如此年輕,在人生最美好的時候,身上有用不完的活力,誰也不能否認布朗女士的魅力,福爾摩斯覺得自己的評價十分客觀。
他從善如流:“好的,布朗女士。”
天色已晚,尤因已經在外麵等待伊芙琳,她又去了診所。
格蕾絲還在黯然神傷,一見到布朗家的馬車,她就趕緊過來。
她著急地問:“你打聽到了什麼?”
伊芙琳正色道:“亞當斯聽上去是個殺人魔,拿屍體去製作木乃伊,還拿人骨做瓷器,他的罪夠他上絞刑架了。伯爵夫人的事我儘量讓他們不要再追究了。”
格蕾絲剛才一臉衝動,可在冷靜下來後她知道什麼是最好的處理,她的父母和康納伯爵都不會願意讓這件事宣揚開,誰又能去把亞當斯打一頓。
“謝謝你,這句話我是真心的,雖然我以前對你總是很不好。”
格蕾絲真誠地說出這句話,花了她很大的決心。
“你記住這句話,下次再被我抓到你說我壞話,我會來報複你的。”伊芙琳再次擁抱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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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的華生和福爾摩斯,他們經常一起出門,已經習慣了這樣肩並肩談論事情。
華生一臉戲謔:“今天早晨你和布朗小姐看上去關係並不好,怎麼一下午就大轉變了?”
福爾摩斯:“你如果是在為剛才自己沒收到女士的青睞,而故意來難為我,那你把摩斯坦小姐放在哪裡。”
摩斯坦·瑪麗是華生的戀人,他總不能在和一個人戀愛時,又去關注彆的女性,那太不道德了。
“我對瑪麗的愛是真心的,我隻是想為難你一下,你就拿她作為來搪塞我的理由,我認輸。”
福爾摩斯大笑,他們朋友之間的對話總能帶來樂趣。
下一刻,他收起笑臉,認真地給華生講自己的發現。
“好了,讓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亞當斯以為自己的事天衣無縫,可是失蹤的人越來越多,還是被發現了。道森收了錢願意做替罪羔羊,本來這個案子應該到這裡就結束了,可是亞當斯又再次做出同樣的事,這次隻能讓道森逃獄,再次為他抵罪。”
華生一邊聽福爾摩斯的分析,一邊思考。
他是個合格的聽眾,立刻找出其中的問題:“那是誰幫助道森逃獄?”
福爾摩斯遲疑地說:“康納伯爵的政治力量不可估量,隻要他透露一個念頭,多得是人幫忙,或許是他的助力吧?畢竟是亞當斯是他的兒子。”
他又拿出茶杯:“華生,你看這上麵的花紋像不像家徽的組成,這一套杯子有四個,我隻拿了其中一個,上麵都是不同的圖案。我猜亞當斯燒製的這套瓷器上的圖案是代表家徽,大概就是康納家的代表吧。”
一般是家徽常用動物的圖案,在家族聯姻後家徽會變得更複雜,兩個家族的圖騰會加在一起形成新的圖騰。
華生觀察分散在藤蔓間的幾個圖騰,他認同福爾摩斯的判斷。
這件案子的揭秘到這裡應該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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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隻有她一人,寂靜的晚飯和平常一樣,盤子裡的骨頭香醇誘人,伊芙琳格外想念愛格伯特。
以前她頻頻對愛格伯特發牢騷,他們兩個人經常出差,家裡就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吃飯,一點家的感覺都沒有。
愛格伯特不以為意:“你去找個情人,和他一起吃飯不就好了。”
伊芙琳對他的輕描淡寫隻想翻白眼,布朗家的人說話噎死人大概是傳統藝能。
尤因苦口婆心的勸說,把她拉回現實。
“您知道今天下午我有多擔心嗎?”
伊芙琳歎氣道:“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去冒險的,誰知道會成這樣。”
尤因毫不讓步:“我希望您能在先生回來前好好待在家裡,彆人的請帖我會幫你拒絕的。”
話到這裡,伊芙琳又忍不住回想這一天的經曆,魔幻又不真實,偵探的生活都是這麼刺激的嗎?
連最後出門的機會都消失了,她要給自己找一樣有趣的事情來消磨時間,不然她會一個人在家裡發臭的。
愛格伯特是她好哥哥,就算自己身上沒有一分錢,他肯定狠不下心,會來接濟自己。
可是他無比地想完成父親的囑托,給妹妹找到一家好歸宿。
伊芙琳近期在哥哥的授意選參加了無數次舞會,她倒不是討厭社交,可是愛格伯特想用婚姻牽絆住自己的目的實在太明顯,讓她更加迫不及待想逃走。
可惜事實殘酷,暫時隻能乖乖待著了。
提起不愉快的事,她的胃口下降了好多,毫不客氣地指責:“尤因你彆說了,我討厭這些事。”
尤因從善如流地轉移話題:“我收到了電報,明天愛格伯特先生就回來了。”
伊芙琳歎了一口氣,快速吃完了晚飯後就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從抽屜裡拿出珍藏許久的筆記本,這是她親生父母留下來的遺物。
封麵的牛皮紙已經泛黃,她的手指摩挲上麵的紋路,裡麵的每一筆都是她母親留下來的痕跡。
這是一本旅遊筆記,記錄了一對夫妻從倫敦開始的旅行,他們一起走遍歐洲大陸,最後回到了英國,定居在福諾克郡。
伊芙琳的出走很大程度上有受到父母的影響,她本人對旅遊沒有特彆的感觸。隻是憑什麼她的父母可以出門看世界,自己要被愛格伯特拘束在倫敦,這是她的不甘心之處。
剩下的空白頁不多,對她來說每一頁都很珍貴,伊芙琳很少在上麵寫作。
今天提起華生的創作,自己也應該記錄一下生活中有意義的事,在這上麵試試寫日記吧。
“11月26日晴
我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他叫歇洛克·福爾摩斯。因為他,我重新回到了布朗家,不過也因此有機會幫助了貝莉和格蕾絲,我決定把一切歸結於命運。
爸爸媽媽,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裡,你們會給予我幫助嗎?
愛你們的女兒
伊芙琳·摩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