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被看得發毛，一下就認出紀梵禮來，不是因為她眼力多好，而是他太紮眼了，即使戴著麵具，也似脫離凡俗，矜貴無雙。

以為上次逃過一劫，沒成想又遇著他，真是時也，命也。

沈墨心中歎氣，小聲解釋“非也，此詩非小人所作，小人隻是班門弄斧而已……”

“哦？那便是竊詩？……”紀梵禮饒有興趣地望著她，欣賞她的窘迫不安。

沈墨真想立刻捂住他這張臭嘴，環視四周，看無人聽見，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

“閣下這嗓門不錯，可以去茶館試試，那裡缺幾個捧眼，尤其是聰慧如斯的……”

沈墨陰陽怪氣道，欲奪回那盞鳳凰燈，紀梵禮卻將燈又舉高了些。

兩人身量本就懸殊，即使沈墨跕腳，也十分心累。

一旁的侍從麵麵相覷，心想，這小童竟如此大膽，殿下竟還陪著玩鬨？

“你這小童，爭這盞燈是為何？莫不是也有佳人要送”紀梵禮難得興致好些，促狹道。

旁側地路人聽了，也忍俊不禁。

沈墨一時也有些惱了，“閣下平日裡飲食可是重口味，尤喜吃鹽？”沈墨反擊道。

“何來此說？”紀梵禮漫不經心問道。

不然怎麼會這麼閒？沈墨心歎道，但此話是不敢說的。

燭火盈盈，朦朧不清，原來是那柄鳳凰燈被遞回沈墨手邊，又見紀梵禮俯身道

“小毛頭，拿著吧，既有佳人相約，本公子就不擾人雅興了”

沈墨暫不理會他的惡趣，接過燈盞，本欲再反擊幾句，抬頭卻一時無言。

隻見他背手而立，目遙遠處，衣擺風吹，冷斂淡然，好似剛才之舉也不過逗逗路過的小貓，捏捏路邊的花花草草，隨時抽身而去，不通悲歡。

沈墨自不願多言，隻拱了拱手告彆，便疾步離去，不再停留。

頃刻，“走吧”紀梵禮吩咐道，如今事以密成，燈會也逛了，是該策馬回京了。

另外一頭，沈墨卻秉燈往一處閣樓走去，閣樓門匾上'春風庭'三個字跌蕩風流，走近了還能聽見裡麵靡靡之音和男女調笑之聲。

此處正是扶風四大青樓之一，說來，她之所以用辛老之詩爭下這盞燈，正是為了送給一個叫月娘的青樓女子，沈墨機緣巧合下與她相識，一見如故，至於為何贈燈，此事卻說來話長了。

月娘本是春風庭的頭牌娘子，亦是個才貌雙全的絕世美人，朱顏烏發傾城顏，一曲紅綃不知數，卻從不接客，隻願求得一人心。

可惜神女有意，襄王無夢，一臉芳心終錯付。

那個曾與月娘纏綿悱惻並欲托終生的書生，中榜後一日看儘長安花，月娘苦等，隻等到一箱銀子打發，她淪為了他人口中風流債，為他青雲路作了點綴，鬱鬱寡歡……

沈墨不是個愛多管閒事的人，但卻是個有恩必報的人。

大昭住宿皆須路引，破廟四處漏水，初來乍到的她無處可去，多虧月娘照拂，辟了個房間給她，沈墨才能有個落腳地，如今也暫住在春風庭中，因年紀較小，隻做個灑掃後院的小廝。

院中寂寥無聲，隻餘細碎月光散落，庭中積水空明，照起窗紙零星倩影，月娘亦未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