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要一生去治愈。
我買了新房後把我兒子和媽繼父都接了過去,我們準備再攢一點錢就回老家生活。
兒子上小學一年級時,我媽病倒了,剛開始有點手腳不靈活,不到一年時間幾乎很難移動,他們打電話告訴我時,我媽已經很難自己走出門了。
我和丈夫的存錢計劃中斷,我匆匆回家把兒子接到身邊自己照顧,我媽請繼父照顧,我負擔他們兩個的生活費和我媽的醫療費。
妹妹在省城,有時會回家看我媽,我讓她帶媽媽去省城檢查下,檢查結果是帕金森,我讓妹妹幫我給媽媽買藥帶回去吃。
我帶兒子走時兒子哭得不能自己,他要離開從小帶大他的爺爺奶奶了,繼父雖然沒說話,但也情緒低落,繼兄的女兒已經成年,繼姐未生育,妹妹未婚,這幾年一直是兒子承歡他們膝下。
我把兒子送到一家管理很嚴的私立學校,學校入學時和家長簽定了協議,在教育過程中老師可以采用一些體罰教育,我想起自已小學時老師扯耳朵扯眼皮打手心也沒啥事,就簽了協議。
我一邊上班一邊照顧兒子,兒子很乖巧,有時候他考了一百分,會悄悄的跟在我身邊,然後告訴我他考了一百分,我會摸摸他的腦袋誇獎他很棒。
姨娘打電話跟我說,繼父對我媽不好,並且吃了藥後病更嚴重了。妹妹跟我說媽媽還好。繼姐對於繼父照顧我媽頗有微辭,她認為繼父已經六十歲了還去照顧一個病人身體會累垮。
繼姐建議請個保姆照顧兩個老人,我打聽了下老家保姆工資二千五。我當時工資三千五,我給繼父和我媽二千五,我媽吃藥一千左右,其他由繼父安排生活,丈夫的工資五千,我和孩子房租加生活費他每個月拿二千,婆婆的孝敬他自由安排,我們兩個已經非常節約,如果請了保姆後要支付保姆的工資和生活費後我們身無分文,假如我們自己再出一點小意外都支撐不住,保姆,我們負擔不起。
繼父說,我媽反正已經治不好,是等死的病了,讓我停了我媽的藥,餘出來的錢請個保姆,我拒絕了。
我媽的病情更嚴重了,姨娘說越吃藥越嚴重。姨娘舉例說有人吃蛋白粉把癌症治好了,與其讓我媽吃藥不如吃營養粉試試。
我考慮再三後給我媽停了藥,將藥費給姨娘讓她代買營養粉給我媽吃。
姨娘再一次去看我媽時和繼父發生了嚴重的爭執,繼父摔門離去,再也沒回。我隻得請姨娘幫忙照顧我媽,我還是負擔她和我媽的的生活費和我媽的營養粉費用。
兩個月後姨娘打了電話過來,暴怒至極,讓我自己來照顧我媽,我和妹妹趕回家裡,媽媽已經處於癱瘓狀態。
我和妹妹隻能先安撫姨娘,反複思考尋找合適的方式。我試探地問妹妹能不能接濟一下我,每個月幫扶一千塊給姨娘,當她照顧媽媽的感謝費,妹妹點了頭。
丈夫對於我們的生活狀態有些焦慮,他日常一個人住在廠裡,心情時好時壞,心情好時會主動回到我和兒子的出租房幫我乾些家務,心情不好會和我吵架,撕掉兒子的作業本。
我搜索了很多網上信息,也沒找到我媽發病的原因。
兒子學校可以吃三餐,我讓他吃中餐和晚餐,但他說學校的飯菜不好吃,他不想吃,我們上班地方遠沒辦法中午回來做飯,讓他至少吃中餐,學校為方便家長會在放學後給學生輔導作業兩個小時,等回家都快八點了,這麼長時間不吃飯會餓,讓他晚餐也在學校少吃點,每天晚上回家吃飯他都吃得多,但每次我問他在學校吃飯沒,他都說吃了的。
兒子越來越瘦,睌上睡得也不好,等我做完家務去看看他,他才真正入睡。
有時候,他問我他是不是有陰陽眼,告訴我他會看到鬼影。我斥責他那是幻影,人偶爾會看錯眼。
我去接兒子回家時,他班上一個小同學主動來和我說話,告訴我兒子在學校每次吃飯都隻吃幾口,剩下的都倒掉,有時候連飯都不去打。
我買了保溫桶,早晨起床做兩餐飯,給兒子帶中飯去學校吃,有時做多了,也給丈夫帶一份。
姨娘打電話給我,告訴了我媽媽的死訊,我們一家茫然地趕回家裡,躺在床上的媽媽骨瘦入柴,她以前一百三四的體重,圓滾滾的,現在乾癟癟的,一點也不像她。
妹妹呆呆地坐在媽媽的床前拉著媽媽的手落淚,姨娘說妹妹已經坐了一天了。我坐在客廳裡一點也不想哭。
媽媽下葬後,我總是做夢,夢見她的病治好了,她還和繼父生活在一起。
我和丈夫有了一點小積蓄,預備落葉歸根,我先帶孩子回老家上學,丈夫在外再拚一段時間。
我壞脾氣發作,麵對兒子也越來越不耐煩,學校老師總是打電話投訴他一些習慣,說他和同學不一樣,接一回電話我罵他一回。
丈夫回家幫我一起管孩子,幫我一起罵他。
又收到老師的投訴時,胸口好像有無窮怒火要發泄出來,我罵他是廢物,兒子嗷叫一聲跪倒在地,抱著頭喃喃自語,我原來是廢物,我原來是廢物。一盆涼水從頭淋下,我呆呆地站著,我覺得應該給他道歉,我從來沒對他說過這麼重的話,我伸出手想拉他,他不停地後退,縮在一個角落裡。
兒子睡得越來越晚,跟我爭吵,每天睡前我們都要吵一架。
初二後兒子的學習成績也越來越不好,他開始著急,開始怕考試,我試圖安慰他沒關係,他說我說的一點用也沒有。
我和丈夫試圖找兒子的老師溝通,老師說兒子沒厭學讓我們放心。
我在網上找一些育兒的文章看,教兒子一些道理,他說我隻會相信公眾號,沒有明辯事非的能力。
我在爆躁和清醒之間不停擺動,爆躁時怒氣從天而降,想撕碎身邊的一切,離我最近的兒子每每被攻擊,清醒時愧疚不可當,想跪在地上懺悔,但每一句對不起都沒說出口。
丈夫說兒子的狀態不對,可能要看醫生。
兒子從學校回來對我說不想上學了,我給他請了假帶他去看醫生。
醫生沒說什麼給兒子開了心理治療,也開始進行一些物理理療。
心理醫生和兒子說完後跟我聊天,告訴我兒子有很嚴重的幻聽,尤其是考試時會有很多聲音在腦海裡吵,這些事兒子有沒有跟我說過,我忘記了。
在去醫院的時候,看見兩位婦女拉著一個小夥子,一位婦女眼含淚水,一位婦女不停勸小夥他媽為他操碎了心,一切都是為他好,讓他去看病。小夥啪的甩開他們的手,質問:難道還是我的錯?然後跑到沒人的柱子旁一邊踢柱子一邊說:來呀,來呀。
醫生告訴我,兒子得吃藥,我問他什麼時候可以治愈,他說可能兩年或者三年五年,也許一輩子。
我渾身發軟,走出醫院後,抖著手打電給丈夫,丈夫說醫生胡說八道,讓我彆相信。
兒子辦理了退學,回到了家,結束了學業。
我給認識和不認識的人打電話,有的說重新找一個好的醫院再檢查下,有的說生個二胎將來好養老。
我下定了決心帶兒子去省城醫院,那家醫院在全國很有名,可以給我一個明確答案。
醫生、護士、護士長、主治醫生每個人輪流上來問很多問題,我重複回答了一遍又一遍,兒子也是。最後醫生確定:精神分裂
我們住進了醫院,病房裡都是相似的情況,媽媽們會互相安慰,大家一趕搜索各種信息。
兒子的情緒被藥物控製下來好一些後,我們拿著藥回了家。以前睡眠不好難以入睡,現在可以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後玩手機打遊戲。
丈夫一直不相信兒子生病了,他說我是神經病,醫生也是神經病,我給兒子吃藥才是在害他。
半夜三更,我和丈夫吵架,他說他幫我養我媽,我卻沒帶好兒子,我花光了他的錢,兒子生病就是我造成的,我就是個神經病,我娘家都是神經病,我讓他去死,死得越快越好,我把他的工資卡甩給他,讓他帶著錢滾。
我們吵完了,都沒說話,丈夫顫抖著抱著我,我放聲大哭。
丈夫說,我們好好過日子,一切會好的,我哽咽說:希望被掐斷了。
我把兒子的書都收好,開始監督他好好吃藥,醫生說這病中途不能斷藥,否則會複發,但堅持好好吃藥也有可能兩年就恢複正常。
我特意找了個離住處很近的工作,每天都會提醒兒子吃藥,會在上班前叫醒他把藥喂到他嘴裡,中午吃家看著他吃藥,晚上催著他吃藥。我下定決心,兩年我要讓他一顆不少的吃好。
有時我會和兒子吵架,他罵我是垃圾、人渣,他之所以生病,都是拜我們這對自私的父母所賜,他小時候我和他爸吵架他在旁邊很害怕很害怕,他爸欺負他時我沒幫他一句,學校的同學嘲笑他老師偏心我都沒幫他,我們根本沒把他當人看待,他活著完全沒意義,他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做我們的兒子。
他站在窗子前,我去拉他,他甩開手讓我滾蛋。
他要給我買手機,不買就不肯回家,我第一次用支付寶的花唄貸款買了手機給他。
他情緒有時很壞,控製不住就摔手機,手機啪的一聲就碎了,他拿著爛手機找我,我去給他修手機,反複地修,不好用了,他不要舊的了,要買新的。
丈夫的手機已經用了很多年了,我把兒子的手機修好後給丈夫用了,再用花唄給兒子買了一個新的。
兒子經常白天睡大覺,丈夫有些不滿,想罵兒子,兒子頂嘴,丈夫就說兒子已經廢了。兒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敲開門,他直勾勾盯著窗戶,我跟兒子道歉,兒子質問我,為什麼不幫他。
我和丈夫大吵了一架,讓他搬出去,我不想他再刺激孩子。
我去網上看彆人的育兒經驗:不能做控製型父母,我問兒子,我是不是管他太多了,他說我讓很窒息,忚連理發的自主權都沒有,我和他爸就直接做主了,我說我以後會改的,他冷笑一聲。
我搜索一些教育類型的文章,有時也會分享給丈夫。
晚上十二點鐘時,我在網上抽簽,我問兒子的病什麼時候會好,多數抽出來是中簽,簽意等待時間。偶爾會抽到上簽,我會睡一個好覺。
丈夫半夜三點鐘玩手機,我問他是不是睡眠不好,他說睡一覺醒了,等會再睡。
我帶兒子去吃各種小吃,以前他想吃,我覺得很多小吃用的是地溝油不健康沒讓他吃。現在他吃得很開心,把他以前想吃的都吃過了,有時候也會推薦一兩種給我吃,我會嘗嘗。
家裡飯菜不合他口味的,我就另給他做一份。
兒子睡眠不好,他說很一個人害怕,我就他睡前坐在他床頭和聊天,直到他睡著,我看著兒子的睡顏,他長得和我很像,沒有白天和我敵對的憤恨,我回憶起他剛出生時的可愛模樣,當時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孩子,很懷疑自己為什麼用那麼惡劣的態度惡毒的語言去對待他呢?
丈夫說的也並非沒道理,兒子是我在帶,他和我最親近,我的喜怒哀樂對他是影響最深的。對於人生被折斷翅膀的兒子,我的餘生隻剩下贖罪。
在妹妹的努力下,我和斷了聯係的繼父繼姐聯係上了,兒子的記憶中繼父很疼愛他,我帶他去見了繼父繼姐。回來後我詢問兒子,兒子說和記憶想像中不一樣,但卻不再怨恨我當初帶他離開之事。
我請算命先生來做法,算命先生畫了平安符讓兒子隨身戴滿一年,我經常檢查兒子是否戴著,快滿一年時,兒子把平安符弄丟了,我們怎麼找也沒找到。
兒子有時候會突發其想,告訴我說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很有來頭的人,投胎來人間是來救世人的,隻是生病被封印了智商了,我發愁的看著他,問他是不是幻叫嚴重了,他不理我去玩手機。
還有時候,還會神秘地問我,我們家是不是有特殊血脈,然後被詛咒了,我讓他少看點網絡小說。
我們兩年來認認真真的吃完該吃的藥,兒子的病情平穩了一段時間,忽然又加重,我問醫生,為什麼我們努力堅持了兩年沒治好?醫生說個病是真的很難治,給兒子換了藥。
我回家後把兒子放在家裡的課本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兒子說他不想在老家生活了,我帶他去了省城生活,省城的生活成本更高些,我們隻能和彆人一起合租房子。
丈夫一個人在老家生活了一段時間後,又外出打工了,他跟我說,他現在想明白了,他賺了錢不給妻兒用還給誰用呢?我們年紀漸漸大了,現在兒子這種情況,我們得給兒子賺些養老錢,然後回老家農村守著兒子一起過最簡單的生活。我看著信息慢慢的流下淚。
過年時我帶兒子去看丈夫,他帶我們去附近玩。走到一個寺廟時我們進去燒了香,我祈求菩薩保佑我兒子疾病痊愈。燒完香後我們在寺裡逛,一會兒兒子覺得累,沒興致了,我讓他爸一個人去玩,我帶他找地方去坐坐。
兒子低頭玩手機,我無聊的東看西看,一個中年男人走到兒子麵前停了停,低聲說,丟了一魂啊,我一驚衝到他麵前,剛想問他,他指指旁邊,我跟了上去。
我問他剛才說什麼,他看著我說:兩歲喪父,十歲死劫,父祖保佑,起死回生,勞碌奔波,錢財不豐,母死相克,兒孫受累。
我看著他,想跪下,他拉住了我,我肯求問他解困的辦法。
他問我明白他說的什麼嗎?我明白的,這幾年我經常夢到我媽,每一次夢到她,兒子就會做一件讓我極反感的事被我惡毒的咒罵。最嚴重那段時間,我天天夢見我媽天天和兒子吵架。
這幾年,我不停地反思回憶,再夢到她後我就儘量減少和兒子獨處的時間,現在做夢的次數更少了,但夢仍如影相隨不死不休,隔一段時間又出現。
‘怨恨難消,又遇煞氣,要解困境,代價很大,能承受?’
我看了兒子一眼,深吸一口氣,說:刀山火海,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