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用信息素編織出一張天羅地網,對著Beta迎頭罩下,江禾無路可逃,隻能被困在網中暈頭轉向,一時竟分不清此時此地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這味道明明那麼熟悉,在瞬間便能勾出無數篝火般溫暖快樂的回憶,他頓時生出了滿腹委屈,眼眶酸澀,隻想依偎著這熟悉的氣息慢慢訴說,再不管外麵如何風吹雨打。
可是氣勢又這樣陌生,江禾從不知道清淡的竹香原來還有如此強勢的一麵,來勢洶洶的,像是要把自己拆吃入腹,讓他想要靠近卻又不敢輕易靠近。
他有些臉熱,暈乎乎的,微微張開了唇瓣輔助呼吸,那股竹香就在這呼吸吐納之間灌入體內,五臟六腑都被浸泡其中。
明明身為Beta並不會被Alpha的信息素挑/逗出什麼令人難堪的生理反應,但可能是這氣味實在太過霸道,江禾的心底還是情不自禁地騰起了些異樣的情緒,莫名覺得自己已經被眼前的Alpha從內到外地打上了印記。
就在他羞愧得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時,一陣鈴聲傳入耳中,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將他從迷蒙中撈了出來。
江禾聽出這是他專門給與女孩相關的聯係人設置的特殊鈴聲,那些解釋不清的情愫頓時消失殆儘。他趕忙從褲子的口袋中翻出手機,急得微顫的手指按在本就不太靈敏的老舊手機屏幕上,一不小心就誤觸了免提鍵。
江禾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麵怨氣衝天的聲音就炮仗般地在車內炸響:“你是送到外太空去了嗎?要不要看看現在幾點了?!”
“我……”江禾愧疚極了,正想開口道歉,手機卻被人直接從掌心中抽走。
“我在前山,通知林呈送抑製劑過來。”
Alpha發號施令的姿態很是熟練,沒有說明身份來意,語氣也很不客氣,但對麵顯然還是把他認了出來。
“樓…好的樓總,我…我這就去辦!”強裝鎮定的尾音還是抑製不住地有些發抖,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說話人的意外與慌張,再不見半分鐘前的氣焰。
江禾之前和這個男仆交接過很多次,印象裡他不常拿正眼瞧自己,從來也沒有見過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樣。
但江禾也沒給這頭一回見的變臉好戲分出更多的注意力——借著手機屏幕的微光,他終於看清了Alpha的臉。
被設置了護眼模式的屏幕並不明亮,昏淡的光線自下而上地鋪灑在男人的側臉上,不甚明晰地勾勒出淩厲的頜線和高挺的鼻梁,輪廓深邃而凜冽,宛如覆著冰雪的巘巘崖峰。
一時之間,天地無聲。
風聲雨聲搖葉聲,聲聲皆啞,那澎湃如潮的竹香不知何時也消散無蹤,江禾明明有著這樣好的聽力和嗅覺,渾身的感官此時卻隻餘那雙眼睛仍在發揮作用。
Alpha的眉眼匿在黑暗與微弱光亮的分界線中,依舊模糊不清,但那近乎一致的下半張臉,已經足夠江禾比對著回憶主動將其臨摹完整。
回憶的閥門自動打開,江禾又一次回到了那片山間竹林。
雀鳥披著霞光斂翅歸巢,少年Alpha的襯衫被山風吹得鼓起,他將身邊人攬入懷中,側首笑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我和大哥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有時連爸媽都分不出來。”
剛才電話對麵喊這個Alpha什麼?樓總?江禾艱澀地轉動著腦子,強迫自己恢複冷靜,拚湊已有的線索。
孿生兄弟,相同的非大眾姓氏,車牌號和那眉目親切的小女孩……
江禾將這些信息進行不同排列組合、推理分析,終於能夠確認,這並不是自己沉溺幻象後的癡心妄想。
就在江禾發愣的時候,Alpha已經結束了通話,他將手機息屏,打開了車內照明後才把手機遞回給Beta,沉聲道:“謝謝。”
江禾呆呆地接過手機,他覺得自己的胸腔變成了一個氣球,滿溢的情緒快要把它撐爆。他盯著男人那張果然如自己所想一般的臉,本來想要回的“不客氣”,張口卻變成了一聲輕輕的“大哥……”
Alpha知道那個Beta一直盯著自己的臉,但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倒是那句突如其來的“大哥”讓他凜了眸光。
他再一次審視眼前的青年Beta,視線不動聲色地從被濺上泥點的褲腿到戴在腕間的發圈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小巧的耳垂上。
那裡騰躍著一尾銀魚,魚身拱起,首尾相對成圓鉤狀,其下還墜著一串細扁的流蘇,片片各不相同,狀若飛羽又似細葉。
銀飾表麵沒有經過拋光,隻是刻出簡單的紋路,呈現出歲月沉澱後的光澤,給這尾姿態靈動舒展的銀魚添了幾分厚重之感。手工飾品樸拙而不失風味,遠遠望去,也似一彎月牙懸於耳上。
Alpha伸手撥弄了一下,銀魚擺尾,帶動其下流蘇,錚錚作響。
他認得這種耳飾。
他的母親是農學教授,常年負責某片偏遠山區的農業生產指導,她寄回的信件中曾附有一張和當地村民的合照,村民們穿著當地的民族服飾,耳畔胸前就佩戴著這種風格的銀飾。
難道真的隻是個剛進城的土包子?
“樓朝嶽。”Alpha驟然發聲試探。
Beta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一抖,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對這個名字的反應,他抬起臉看向男人,目光專注而關切。
隻是被這樣看著,Alpha就莫名覺得自己受到了安撫,內心豐盈又安定。當他意識到這異樣後卻又迅速黑了臉色,語調比之前還冷了幾分:“樓朝嶽,記住這個名字,以後不要喊我‘大哥’。”
男人陰晴不定的態度讓江禾有點手足無措,他直覺其中有什麼不對勁,但此時還是好脾氣地應了下來,並且按照曾經學的社交禮儀,對男人做了自我介紹,還為自己方才的“偷襲”行為認真道了歉。
而後Alpha不再搭理江禾,他雙手抱胸倚在靠背上,眉頭微微鎖起,開始閉目養神。江禾緊貼著車門坐,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打擾到男人,卻又忍不住悄悄打量對方。
樓朝嶽樓朝嶽,江禾默念著,把這三個字顛來倒去地咀嚼了好幾遍,牢牢地記進了心裡。
這還是江禾第一次知道他確切的名字,原本隻存在於傳聞與想象中的“大哥”代號逐漸具體起來了,就像填色本上的卡通角色被塗出了基本的輪廓。
如此,他的思念亦有了具體的傾注之處。
江禾托著腮向車窗外望去,風止雨霽,雲開月明。
…
樓朝嶽的部下效率挺高,沒過多久就有兩輛車一前一後地出現在江禾他們麵前。
前排的那輛車甫一停下,車上就匆匆下來了個人影,向他們徑直走了過來。
靠近樓朝嶽那邊的車門被來人拉開,Alpha頭也不回地抬腳下車,沒有理會背後Beta無措的目光,也沒有回應來人的致歉。
江禾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隻能目送著Alpha離開,頗為懊惱地揉了揉衣角。
他被單獨留下,不知道Alpha對自己到底是什麼安排,一時間手足無措。同時心中還生出了點惱火,明明是對方失禮在先,怎麼還能如此坦然地對自己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
又想起那沒能送到的糕點,江禾覺得很抱歉,雖然有特殊原因,雖然樓朝嶽和女孩極有可能是一家人,但他還是讓她失望了。
就在江禾糾結著要不要追上去討要說法順帶取得聯係方式的時候,身旁的車窗被人輕輕敲響,他抬眼看去,就是剛剛護送樓朝嶽下車的那個人。
這是個看起來和樓朝嶽差不多年紀的男人,身高腿長,長相周正,剪裁得體的西裝外套裡襯衫扣子扣到了最頂,繃緊的嘴角看起來格外地嚴肅,很難在第一眼就判定出他的具體性彆。見車裡的人注意到自己後,便往後側方退了半步,靜靜等待。
江禾推開門下了車,他本來就性格內向,這個男人身上還有著類似師長的嚴肅氣質,雖然知道並不禮貌,但還是忍不住回避對方的視線。
林呈看著眼前這臉上帶有血跡,肢體語言明顯緊張的美貌青年,隻能打消了先握手致意的念頭,用儘量和善的聲音說道:
“江先生你好,我是樓總的助理林呈,今晚的事情是一場意外,對此我們深感抱歉。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負責並賠償。現在請你和我們一起去醫院做個體檢,以免耽誤傷情,檢查完後會送你回家的。”
林助理的話說得很客氣,但也沒給Beta留有拒絕的餘地,江禾隻能點頭答應,被林呈帶到了第三輛車上。
江禾即將把車門關上的時候,林呈突然去而複返,遞了包東西給他:“擦一擦吧。”
江禾接了過來,原來是一小包濕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