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歡迎下次光臨。” 清……(1 / 1)

“歡迎下次光臨。”

清潤的嗓音以適宜的聲量響起,猶如春水淌過,溫柔妥帖地送走了顧客,也送走了櫥架上的最後一塊小蛋糕。

店門一開一合,室內外的空氣流通更加順暢。江禾的鼻子很靈敏,一下就從糕點店慣有的香甜氣息中捕捉到了那一絲新鮮且潮濕的味道,像是剛從紮在濕潤土壤中的植物根係間騰起的氣息。

他心領神會地推開店門抬頭望去,果然,天色昏黑,墨色的濃雲壓在不遠處的天邊,隱隱能聽見雷聲低鳴,風雨欲來。

是了,天地回暖,春雷始鳴,又到了驚蟄時節。寨子的梯田就要開始蓄水,老族長的祀鼓估計也已換上了新的鼓皮。

思緒晃晃悠悠地飄向遠方,又被旁人的聲音拽了回來。

“小江老板,就要下雨嘍,回家時彆忘了帶把傘啊!”提著購物袋的學生腳步匆匆,路過糕點店時還不忘和老板打聲招呼。

江禾將垂落下來的發絲彆到耳後,露出個笑:“誒好,你也快回去吧,彆被雨淋到了。”

他在這裡開了五年的店,積累了不少臉熟的常客。

這家店正好開在了蔚大的教工大院樓下,和蔚大老校區的一個側門隔街相望。店麵不大,裝修簡單,江禾既當老板又做店員還是糕點師,裡裡外外全靠他一人忙活。

店裡的糕點品類在數量上並無優勢,但跨度極大,從頗具民族特色的傳統糕點到爆火網絡的西式甜品,全看江禾會做什麼。而且每一種在售的糕點都用料紮實、價格優惠,完美契合了大學生的購買需求。

蔚大的藝術類專業全被放在了老校區,Omega學生的數量比其他幾個校區的加起來都要多。Omega又生性愛吃甜食,因此當年江禾的小店甫一開業,便引起了學生們的關注——

西北門對麵開了家便宜又好吃的糕點店,老板是個剛成年的蚩族Beta,有些靦腆但能說流利的通用語。

憑借著那張容易被人錯認為是Omega的姣好麵容,小老板的姓名甚至曾出現在蔚大論壇的八卦板塊。

時不時就有人說看見糕點店門前停了輛格格不入的豪車,從車上下來的英俊Alpha會微笑著把小江老板擁入懷中,眼角眉梢皆是柔情。

但這些傳言在糕點小鋪閉業一段時間後都銷聲匿跡了,再次開業時,糕點店內多了一盆被店主精心嗬護的盆栽。

糕點的品質不變,小江老板也依舊溫柔少言。隻是在沒有顧客的時候,他會對著盆栽長長久久地發呆,像一隻蝴蝶任由鬆脂逐漸侵裹自己的軀體,連同時間一起被凝成琥珀。

雨下過一輪,米糕總算蒸好了。

江禾隔著濕手帕揭開了蒸籠的蓋子,霧白的蒸氣裹著米香撲麵而來,在Beta小巧的鼻尖上凝成細碎的水珠。

小心翼翼地將米糕從蒸籠紗布上取下,用刀切分成菱形小塊,再妥善地放進打包盒中。

還冒著熱氣的米糕鬆軟白淨,碎金般的乾桂花點綴其上,在米香之餘還帶出一絲淡淡的桂花清甜,令人食指大動。

一想到這米糕會被小姑娘歡喜地送入口中,他不禁眉眼彎彎。

除了要求中的桂花米糕外,江禾還自作主張地添了道小吊梨湯。

雪梨、銀耳和冰糖一起燉煮出湯,清甜可口,健脾健胃,很適合在乍暖還寒的初春食用。

而且在江禾的老家素有驚蟄吃梨的習俗,“梨”和“離”同音,討個病害離身的好彩頭。

他祈盼著女孩無病無災,一生順遂,再不用和至親好友分離。

外邊雨又開始下,斷斷續續的,叫人摸不清頭緒。江禾怕糕點被雨淋濕,仔仔細細地加了層防水包裝,又叫了輛出租車。

出門時天色已全黑了,他捧著甜品坐上了出租車,車窗外燈影飛速倒退,連成一道光束,明暗交錯之間,記憶也跟著回溯。

小江老板的糕點店一般不提供外賣服務。

但在一年前的某天,衣著考究的私人管家推開店門,用禮貌又不失傲慢的口吻說自家小姐心怡他的糕點,希望可以為他們提供訂製現做的服務,價錢不是問題。

管家開出的價碼令人咋舌,遠超江禾平時的定價和糕點本身的價值。

但他當時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車窗後小小姐的側顏上。那是個很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乖巧地坐在後座上,一團稚氣卻已依稀能窺見日後的傾城之姿。

最重要的是,她的眉眼如此地熟悉,讓他幾欲落淚。

那個人如果有女兒的話,那便該是長這樣的。

江禾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在管家的耐心即將耗儘之時才點點頭輕輕應下。還主動說自己可以送貨上門,不必派人專門來取。

他和管家交換了聯係方式,隔三差五就會按要求送去糕點。隻可惜每次來交接都是侍人,他再沒見過那日的小女孩了。

混凝土築就的血管遍布整座城市,連結起不同的城市風貌,一並供給養料。

出租車在一處彆墅區前停下。不遠處是喧嘩紛繁的城市光色,麵前的燈光卻另有靜雅舒沉的味道。

層林剪影之間依稀可見亭台墅群的輪廓,山影綽綽、湖光盈盈,既為自然景致也是天然屏障,在城市中圈出一處靜謐宜居的區域,將塵世喧囂都隔絕於外。

江禾一次都沒踏入過這處彆墅區,隻被允許在一個偏僻的路口等候管家派人前來交接。他在等待的過程中總愛望著湖光山色發呆,想象著女孩會住在一座氣派的森林古堡裡,和童話故事中的小公主一樣。

下車後他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傘,這傘已經用了好些年頭,傘骨生了些鏽,撐展過程中有頓阻感,江禾有些心急,握住傘柄使勁一推,卻聽見一聲輕響,一根支傘骨斷裂開來。

那根支傘骨一端斷開,另一端還連在傘上,垂掛在江禾的麵前晃蕩,斷麵尖尖的,惹得他的眉心鼻梁一陣發酸。

原本受這根傘骨支撐的那部分傘麵軟趴趴地塌了下來,遮住了一部分視野,江禾輕輕歎了口氣,將它們旋到了側邊。

遮擋物被移開,他才注意到不遠處的樹下竟歪七扭八地停著輛車——

車身線條優雅流暢,深色的漆麵流轉出奢華光澤,宛如暗夜中的璀璨星辰,饒是江禾對轎車一竅不通也能看出其身價不菲。隻是此時它姿態窘迫地出現在這林間小道上,原本端肅的頭燈嵌進樹乾裡,像個狼狽的貴公子。

江禾不懂那狀若展翼的金屬車標背後代表的價值,但他認出了那熟悉的車牌號。

他頓時白了臉色,雖然這輛車看起來並不是出了大事故,但一想到小女孩有可能就在車裡還是腿腳發軟。

跌跌撞撞地奔上前去,就在指尖即將要觸及把手之時,黑夜中倏地伸出一隻大掌,將他按在了車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