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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是你——”陳菲哀嚎,她哭喪著的臉,讓人懷疑她舔著的棒棒糖是苦的。
政治課代表在3字下麵無情地加了個4,然後回轉身來兩手一攤:“誒呀——”
“你給我下去。”李雯的架勢就差朝講台上扔鞋底了。
“那……”政治課代表的樣子無奈無辜又可憐,“我也沒辦法嘛。”接著,在4字後麵添上:練習冊50—60頁。
從昨天晚自習到今早早自習,每科的周末作業,各霸一方,從小黑板直逼大黑板一角。
人人埋頭奮戰,爭取在周五結束前的最後期限,殲滅影響周末狂歡的所有敵人。
安靜下來的教室裡,起伏著唰唰的翻書聲,間或傳出一聲嗬欠,傳出一聲歎息。
“陳菲,要接水嗎?”我小聲問。
她拿開口中的棒棒糖,也低聲說:“好哇,謝謝小亞。”
“呐,這個也給你。”她把杯子和一隻棒棒糖一並遞給我。
“李雯。”我朝她晃晃杯子,她仰臉倏地綻放一個笑容。
“謝謝小亞,來,”她低頭,仔細挑了塊大的芒果乾喂我嘴裡,“辛苦啦。”
低聲細語,比比劃劃,唯恐聲響大了一點,驚擾了彆人。
都是童心未泯的人呐,一手的繽紛——陳菲的Hello Kitty,劉梓晗的小熊□□,李雯的龍貓,還有我的藍精靈。
我覺得我有理由,可以毫不張揚地也拿起安奕桌上的“貓和老鼠”。
“呐,順便也給你接了。”我追著鈴聲的尾巴趕回教室,安奕還站在過道上沒坐下。
他微微圓睜了眼,不知是震驚於我手上這串咣咣當當沉甸甸的水壺,還是意外於我主動給他接了水,但很快他還是展露了明媚的笑容。
“謝謝謝謝,謝謝課代表。”他一連串說著,拿下我左邊中指勾著的1、2、3瓶水,再拿下右邊中指勾著的我的水,最後才拿到他自己的。
給大家送完水,活動活動兩根麻麻的指頭,心情在此刻是如此莫名其妙的愉快。
兩節課後的大課間,教室裡依然不多嘈雜,課上課下似是未間斷地連了起來。
“安奕,你有空嗎?”
他好像又沒聽清,好像我的話隻是在他耳上撓了撓,給它點知覺,讓它動了動偏轉過來,再探測般地繼續接收似有若無的聲音。
“我想問一下你昨天寫的字。”
“嗯。”他點頭,嘴角牽出淡淡的笑。
“嗯——就是你擺腕……”他微微皺眉看著我的字,撓撓額頭,似在努力搜尋記憶,“哦!是你寫著寫著就翹腕了。”
他抬眼看我。
我看著他,讀懂了他讀懂了我的不懂。
“就是……呃……不能這樣。”
他捏著筆又鬆開又捏住筆,幾番嘗試,終於“有模有樣”地艱難地給我做出錯誤示範——翹腕,艱難得就像要求歌神飆破音要求士兵走順拐。
當局者迷。
不被模仿出來,真不知覺自己握筆握得那麼彆扭。
“我就是覺得不那麼握就使不上勁,然後就覺得越想抓住筆就越抓不住。”
“你太緊張了。”他還是這句。
“你難道不會覺得緊張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廢話可以問得那麼順口——理應遭一記狠狠的輕蔑的白眼。
但他確實在思考這句廢話。
片刻後。
“嗯……剛開始學書法的時候,是會緊張的。”他語調深沉了一些,說得很認真,讓我感覺是真有其事他才這樣說的,不僅僅是為了安慰人。
“但是呢——”他語調又上揚了些,“我書法老師告訴我,你就儘管寫什麼都不要想,因為無心生大用,你越不看重結果越放輕鬆,反而越好。”
“哦——”我深深點點頭。
倒不是我一點即通地轉迷為悟,而是為這句話天然流露出來的哲思所觸動到,為在安奕身上感受到這句話所描述的境界所觸動。
“咦,那你什麼時候開始學書法的呀?”我好奇。
“一年級。”
還是你問他就答,絲毫沒有失去耐心。
但我沒問他學了多久,因為我推算出來了——六年。
下周要來給我們講書法理論的爺爺,就是他口中所說的書法老師。
那天在語文老師辦公室,一位慈眉善目的爺爺在大方桌前評選大家的參賽作品。
端詳著安奕那張作品良久,他倍感欣慰地對語文老師說:“這安奕啊小學畢業就沒教過他了,囑咐他書法永無止境,好好練,看來還是聽話的,進步不少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矯若遊龍,非一日之功。
不管怎麼樣,我要先靜下心來,不能急躁,一點一點地改,一點一點地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