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歡首先注意到他的異樣,緊張地問:“析木,你沒事吧?”
她這一嗓子瞬間就吸引了飯桌上所有的視線。
陳峰見狀也有點急了:“怎麼了這是?不舒服嗎?”
藏析木難受得講不出話來,他自顧自地趴在桌子上大口呼吸。
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急得團團轉。陳峰都已經拿出手機準備叫救護車了。
這時,旁邊的謝星紀忽然動了,他大步向藏析木走去。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一下想用蠻力把藏析木從桌麵上扒起來的虞歡。
“麻煩讓一讓,我來。”謝星紀的聲音很輕,看起來很淡定、很有把握的樣子。可如果有人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嘴唇在說話時有點發抖,眼神緊緊鎖在藏析木身上,整個人都繃得很緊。
虞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地聽從了這位才見麵不久的總裁的話,給他讓開了位置。
謝星紀得了空地,單膝跪在藏析木旁邊不停地撫摸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接著,他的手穿過藏析木的胸前,用了點力慢慢將他的頭抬起來。
藏析木的臉紅得跟倒立後充血一樣,臉上糊滿了淚水,依然在大口喘氣。
謝星紀看得心裡悶疼。
他張了張嘴想喊藏析木,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到底還是喊不出來。
他小心地將藏析木靠在椅背上,接著用手捂上他的嘴,囑咐他:“慢慢地用鼻子呼吸…慢慢地…”
空著的手撫上藏析木的臉,將他的眼淚細細擦去。
為了讓藏析木跟上他的呼吸頻率,謝星紀也在慢且有聲地吸氣呼氣。
藏析木哭得淚眼朦朧卻還盯著他,呼吸漸漸隨著謝星紀的平緩下來。
他覺得好累,累到意識出走。好像這三年來任何一次加班熬夜的累都比不上現在,最後竟慢慢把眼皮合上了。
白色的燈光灑下來,將藏析木的臉映得白皙,加上他臉上沒消退的紅,整個人在燈光的照射下就像一個無可挑剔、偉大的雕塑作品。
謝星紀看見他睡著了,而且呼吸也恢複正常了便小心地鬆開了在他嘴上的手,替他擦掉了殘留在眼尾和臉頰上的眼淚後把身上的西裝外套也在脫了下來,蓋在他身上。
直起身來,謝星紀放低音量跟滿屋子關心藏析木的人說:“是呼吸性堿中毒,現在沒事了。我看吃得也差不多了,你們先走吧。等他醒了我送他回去。”
虞歡還是不太放心地看著藏析木,又因為謝星紀在旁邊守著不太敢碰他。最後她隻能憂心忡忡地問:“真的沒事了嗎?他怎麼會突然這樣啊?”
陳峰皺著眉頭問:“不用去醫院看看嗎?”
其他同事也七嘴八舌地湊過來問。
“嗯…”大概是聲音太嘈雜了,睡夢中的藏析木皺著眉扭了扭頭。
謝星紀本來被問得就有點煩,看到藏析木被打擾到了,臉直接冷了下來:“我說他沒事。現在你們都可以走了。”
一大包廂的人都被他臉上的煞氣震懾住了,最後還是陳峰先回過神來。
他輕聲招呼其他員工:“沒事了,散了散了,都早點回去休息。”
說完他又轉過身對謝星紀說:“那有什麼急事的話您一定要通知我啊!”
聽著謝星紀“嗯。”了一聲當保證,眾人才總算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人群褪去之後,剩下的林雨夫在包廂裡就顯得格外突兀。他剛剛看到了謝星紀去急救藏析木的全過程,包括他眼底的緊張、起身時差點被椅子腿絆倒以及站在藏析木旁邊時手微微的顫抖。
他有點難以置信,往日對他愛搭不理的謝星紀居然對今天第一次見麵的下屬這麼緊張。
林雨夫走近謝星紀:“星紀,我們也走吧。走的時候跟服務員說一聲讓他們到時候安排車送他回去就好了。”
驟然聽到聲音,原本被安撫下來的藏析木又皺起眉頭,似乎又要哼唧了。
謝星紀及時拍了拍他的手,才使得他再次進入沉睡。
接著,謝星紀對林雨夫仰了仰頭,指了一下外麵後就先走出去了。
林雨夫瞬間喜出望外,這還是謝星紀第一次那麼快就接納了他的建議。
他快步跟隨謝星紀出去,又想挽住他的手。不料謝星紀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躲得都快。
“林公子,請注意分寸。”謝星紀沒有任何情感的聲音響起。
林雨夫被謝星紀話裡的冷水潑個透徹,他有些艱難地開口:“怎麼了嗎?”
謝星紀話裡依舊沒有溫度:“我答應你父親讓你跟我一起來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學到更多有助於你了解公司運營的東西,如果你想要的是彆的東西的話,那你還是回去吧,董事長那裡我去說。”
林雨夫難以置信:“為什麼?”
隨後他好像恍然大悟地問:“是因為裡麵那個人嗎?才第一次見麵你就喜歡上他了?我陪了你那麼久!”
謝星紀本來懶得搭理他,聽見這話後眼底跟有座冰山一樣冷冷地看著林雨夫:“我從來沒有你陪,希望你說話注意點。不然我不介意親自聯係董事長接你回去。”說完,他不再管愣在原地的林雨夫,轉身進了包廂。
包廂裡,藏析木還在椅子上睡著。大概是空調有點低了,半張臉已經都埋進謝星紀的外套裡麵。
永遠沒人來得比你早。
謝星紀走到他旁邊的椅子坐下,看著他的臉,不由得想起了以前。
這不是藏析木第一次呼吸性堿中毒,所以他才能這麼迅速判斷出他是什麼情況,又該怎樣處理。
藏析木第一次發生呼吸性堿中毒在他們大二的時候。
那天他們像往常一樣,剛結束了一天的課程,一起約著去吃完了晚飯。
秋天,學校走道旁的樹紛紛葉落,謝星紀牽著藏析木的手在校園裡走著。
藏析木不是個能安安分分任人牽著的人,沒一會兒他就甩開了謝星紀的手,自己跑前麵去。
他撿起一捧落葉向謝星紀撒去,撒完還得意地撐著腰在那哈哈。
日暮和落葉成為他的背景,臉上的稚氣一覽無餘,永遠像個能將冬日融化的小太陽。
謝星紀加快腳步追上他,將他禁錮在懷裡親他。
“唔…嗯!”
道上來來往往的學生還很多,天將暗不暗的,他們一鬨路過的人都看著他們。
藏析木紅著臉推開謝星紀,鼓起臉自顧自地往前走。
謝星紀追上去,笑著戳他氣鼓鼓的臉:“小寶生氣啦?”
藏析木瞪他:“哼!”
謝星紀快要被可愛暈了,不過眼下還是哄人要緊:“不生氣不生氣,我錯了。給你摸耳朵。”說完就低頭把腦袋遞過去。
藏析木很喜歡摸謝星紀的耳朵,這是他小時候睡不著他奶奶用來哄他睡覺的招數,倒是讓他日常也習慣了。但他也僅僅是喜歡摸奶奶和謝星紀的,其他人的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人家還沒什麼反應,他自己倒先要嚇一跳。
摸上謝星紀微涼的耳朵,藏析木的眼睛像被輕撫的小貓一樣眯起來,他用那種自以為很凶,在謝星紀看來卻是軟軟的語氣做無用的威脅:“你下次不許再在這麼多人麵前親我了!不然我還不理你!”
謝星紀快速親了一口他的臉:“知道啦!”
天快黑了,他們走到人比較少的草地坐下。
藏析木靠在謝星紀的肩膀上看不遠處兩三隻鵝在湖麵上遊著,晚風吹過來,藏析木舒服得閉上眼睛,任由謝星紀的手在他腰上亂摸。
這時候藏析木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直起身子看來電信息。
是老家的鄰居。
以前奶奶還不會用手機。怕奶奶自己一個人在家裡無聊,藏析木特地留了隔壁跟奶奶關係不錯的劉奶奶家的電話,方便她幫奶奶撥通。
但是今年暑假藏析木已經教會奶奶用手機了,所以一般就不會有劉奶奶家的來電了。
這會突然有電話打過來,藏析木莫名抗拒這個電話,他求助似地看著謝星紀。
謝星紀摸了摸他的後背,又抓緊他的手,鼓勵似的:“接吧。”
藏析木反握住謝星紀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才把電話接通了。
“喂,劉…”
藏析木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對麵急匆匆的聲音打斷。
“是析木嗎,快回來吧!你奶奶她,去世了…”
嗡——
藏析木感覺他的大腦跟手機突然沒了信號了一樣,他什麼都聽不見了。
走馬燈似的,小時候奶奶馱著他摘樹上的果子、用蒲扇給他扇風哄他午晚睡,笑著給他不肯睡覺在床上胡亂蹬腿的他摸耳朵…還有好多好多,怎麼都浮現不完。
他覺得好難受,他想叫謝星紀,告訴他自己好難受,可他怎麼都聽不到自己講沒講話,他覺得自己快暈厥了。
謝星紀聽到了全部的電話內容,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藏析木落淚、弓著背、拚命地大口呼吸。
看到藏析木極不正常的樣子,他一下子就慌了,不斷地喊藏析木名字。
藏析木被謝星紀抱下車,跑著進急診的時候已經意識不清了。
謝星紀慌忙地將他放在病床上,然後叫來醫生。
大概十分鐘後,藏析木總算是穩定下來了。
醫生告訴謝星紀,藏析木這是情緒激動,突然呼吸急促、心率不齊引起的呼吸性堿中毒,下次要是再有這種情況發生隻需要捂住他的嘴讓他慢慢用鼻子呼吸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