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悅把她和曹旭的對話從頭到尾向夏予謙複述了一遍，緊張地問夏予謙：“我沒有說錯什麼吧？”

夏予謙從廚房出來，遞給陳悅一杯溫水：“吃藥。他可能是擔心你有什麼問題不好意思當著我們的麵說，想聽一下你真實的想法，怕你被我們影響。我覺得挺好的，畢竟你才是當事人，你應該和你的代理律師單獨聊一聊。你實話實說沒有問題的。你覺得曹律師怎麼樣？”

陳悅看著手心裡的一把藥，皺了皺眉，一口吃了下去：“我覺得他挺好的。若水說他是最貴的，可能是因為他比較好所以比較貴吧。主要是若水覺得曹律師是個好人，我對他很有信心。”

“我覺得他不錯，說話有條理，思路清楚。小周同學還蠻靠譜的。”夏予謙坐在沙發上給陳悅削起了蘋果，“你今天出了一趟遠門，身體還吃得消嗎？我一會去拿晚飯，有什麼特彆想吃的，給你多帶一點？”

陳悅從沙發上拿過一條毯子，蓋在自己的身上：“還可以，帶一點橙子。我其實一開始有點緊張，後來就還好。”

“緊張什麼？“夏予謙專心地把蘋果削成小塊放在碗裡。

“擔心自己把事情搞砸吧，有一點期待又有一點害怕。說不清楚。”陳悅小口小口地吃著碗裡的蘋果。

“肯定能成，我把我的好運分給你。”夏予謙把一團“好運”送到陳悅的手裡。除了沒有成功把陳悅追到手以外，他自覺是一個幸運的人。

陳悅從來沒想過，向她這樣一無所有的人，隻是勇敢地和夏予謙坦白了心聲，隻是不再隱瞞自己的一些想法，竟然整個人舒坦了許多，沉重的身體輕盈了不少。不管她對自己的過去有多麼難以釋懷，至少有一個選擇她至今不後悔，那就是選擇和夏予謙走。

她好奇地和夏予謙討論曹旭和周若水：“我覺得若水和曹律師很配。“

“哪裡配？小周同學是很典型的南方人，曹律師是很典型的北方人，感覺思維方式、為人處世都不一樣吧？”夏予謙莫名其妙地看著陳悅，“你是在委婉的告訴我可以考慮給周若水介紹優質對象？”

陳悅看著夏予謙，恨鐵不成鋼似地搖搖頭：“周若水和我說你在感情上是個憨憨，我反駁她，我覺得你情商挺高的，現在看來，她可能是對的。下次見麵你好好觀察下，我先不告訴你為什麼。”

曹旭正在自己的辦公室整理陳悅離婚案的資料，他不知道自己的當事人正在關心他的終身大事。

他平時不怎麼使用微博，為了弄明白陳悅和周若水說的“微博熱搜”以及他以後“可能需要公開回應一些問題”，他特地注冊了一個微博。他對於“微博熱搜”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他處理的商業案子不屬於普通人關注的熱點話題，公益案子本身缺乏關注度。

他仔細地翻閱了一下相關微博和評論，突然對案件有了一個思路，立馬給周若水打了一個電話。

“你給我介紹的案子，大歌星啊，我尋思著你之前給我打的預防針怎麼個意思。”電話一接通，曹旭和周若水分享自己的新發現，“我有一個不道德的想法，如果最後輿論發酵，馮家會不會不堪其擾就離了？”

”你作為律師不能曝光馮家的信息吧？”周若水暫停了看到一半的電視劇，有一點懷疑曹旭是在嚴肅地和她討論這件事。

曹旭輕輕歎了一口氣： “是不能。律師不少事情不能做。我和你嘮嗑嘮嗑唄。還不讓人做夢，咋地？”

“允了。你的當事人等著離婚呢，你這邊忙得差不多了就約下次會麵。最好是線上，陳悅的身體你明白的。”周若水把陳悅的事情當做了自己管理的一個項目，一有機會便要推動進展。

“可以，你到時候要不要到我辦公室，咱們一起線上會議？”曹旭隨口問了一句。

周若水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曹旭：“好呀，我要去看劇了，你好好工作，晚安啦。”

四個人再次見麵，周若水在曹旭的辦公室和陳悅以及夏予謙開啟了視頻會議。

作為一個旁聽的親友團成員，周若水實在沒有必要去曹旭的辦公室。她莫名其妙被曹旭說服了，視頻會議結束，倆人一起去附近的一家餐廳吃飯。那家餐廳的座位，周若水在網上搶了三個月都搶不到，曹旭有內部關係，一個電話便訂到了位子。

曹旭詳細地對陳悅解釋了國內現行的婚姻法和實際案例。

理想狀態下，曹旭以陳悅的代理律師身份和馮家或者馮家的律師談判，爭取協議離婚。根據陳悅提供的信息，馮俊遠本人沒有銀行賬戶，所有消費都刷信用卡，馮母每個月給他的支付寶和微信錢包裡打一筆錢，每個月月底幾乎花完，馮俊遠不止一次朝陳悅要過錢。

最壞的結果是陳悅婚後所得需要和馮俊遠一人一半，同時房產一人一半。

曹旭談判的時候，會以馮俊遠出軌，對當事人身心造成了嚴重傷害為由，要求馮俊遠淨身出戶。如果對方堅決不同意，曹旭建議陳悅同意財產對分，房子按照市值1600萬折算，減去陳悅婚後所得所得現金數額的一半，要求馮家支付現金。

曹旭讚同周若水的說法，“便宜了馮俊遠”，但是他必須保證顧及到陳悅的第一訴求。

“如果談不成怎麼辦？”陳悅不覺得馮家會輕易鬆口。

如果協議離婚不成功，陳悅可以起訴離婚。

根據曹旭的經驗，如果對方聲稱感情並未破裂，法院可能不予離婚，需要再次起訴才能成功離婚。由於馮家在陳悅生病期間多次資助她的治療，並且在婚姻續存期間給了她巨大的經濟上的支持，陳悅最大的勝算是提供馮俊遠出軌的證據證明感情破裂。

曹旭認識兩個私家偵探，可以幫陳悅取得這些證據，不過需要提前征得陳悅的同意。

“取證可以。問題是打官司是不是會打很久？我可以一分錢不拿，花店歸我，他們給我的錢，除了馮俊遠花掉的，我全部還給他們。”陳悅害怕打官司，太多的不確定性，她怕自己等不到離婚的那一天。

“我今天說的這些你回去想一想，我希望可以幫你爭取到一些財產的，不能那麼快放棄希望。私家偵探那邊取證也需要時間，過幾天給我答複。不過不能考慮太久，最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速戰速決。”和財大氣粗的大公司不同，不少民事案件中，弱勢群體一聽到打官司就會退縮，曹旭看出了陳悅的猶豫。

視頻會議結束，陳悅坐在沙發上，反複思考著曹旭說的話：“我其實是相信曹律師的，可是我就是覺得很害怕，我害怕自己做錯決定，害怕和馮家撕破臉打官司。”

“最壞的結果，你和馮家對簿公堂，互潑臟水。悅悅，我知道我這樣說可能對你也不公平，畢竟承受這一切的是你，可是如果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在安慰陳悅和給陳悅講道理之間，夏予謙選擇了後者，他相信這是陳悅需要的。

陳悅詫異地看了夏予謙一眼：“我以為你會安慰我。也許你是對的，我以前遇到事情，會習慣性地選擇隨波逐流，因為與命運抗爭需要付出的代價的很大，如果失敗了，代價更大。我會抱著僥幸的心裡，想著走捷徑。你會不會看不起我，覺得我很失敗，很沒用？”

“不會。我覺得你很勇敢也很堅強。”夏予謙望著陳悅，她削瘦的麵頰比剛離開馮家時圓潤了不少。他好不容易養好的姑娘，他不想再失去她。

夏予謙接了一個學生的電話，離開半個小時給學生講題，他再回到陳悅家時，陳悅在廚房哼著小曲榨橙汁。

她給曹旭打了一個電話：“曹律師，一切都聽你的安排。”

夏予謙非常佩服陳悅的行動能力。他沒有騙她，他一直覺得她很勇敢。

曹旭沒想到陳悅那麼快就做了決定，他和周若水剛到餐廳點完菜。周若水很欣賞陳悅：“畢竟是玩搖滾的，酷就一個字，做決定也快。”

“你喜歡做決定快的人？”曹旭的語氣透著一點欣喜。

“分情況吧，在有腦子的情況下，我喜歡豪爽的人。我是會把一件事情翻來覆去地分析，我心裡知道沒那個必要。”周若水不理解曹旭在開心什麼。

“所以你喜歡北方人？”曹旭的這個問題更是讓周若水一頭霧水。

“你這思維跳躍的程度有點大。我不是很了解北方人，不過我從小喜歡部隊的鐵血男兒。”周若水想起自己的審美，似乎是很符合自己對北方人的典型印象，“就是聽說北方女性地位不太高，我隻是聽說，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我也算是半個鐵血男兒。我爸和我哥都是部隊的，我媽是軍醫。我老家在大東北，不過全家在京城定居。我老家農村那兒，二十多年前可能有點重男輕女，我們家絕對沒有這個風氣。”曹旭似乎在努力說服周若水自己是“鐵血男兒”。

周若水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曹旭：“那你怎麼不去部隊，隻能算半個？而且您這配置，軍二代啊。可惜可惜。”

曹旭經過三秒鐘的內心掙紮，向周若水坦白：“告訴你，不準笑。我從小體育不好，我爸和我哥怕我在部隊給家裡丟人，就讓我好好讀書，一樣可以為國爭光。”

周若水毫不意外沒有形象地笑了起來，她好奇道：“你為什麼來江城呢？”

“戀愛腦。畢業以後和喜歡的女生表白，她是江城人，和我說她要回江城，沒法異地戀。我信以為真，趕緊在江城找工作，千辛萬苦到了江城，約她出來。她不得不和我坦白，那是她委婉的拒絕，怕傷害我的自尊心，沒想到我沒聽懂。”曹旭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一些不好意思。

周若水這次笑得更大聲：“我們江城這邊的人說話很委婉的，我以前留學遇到北方同學，一開始覺得直來直去不太禮貌，後來覺得太實誠了。”曹旭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無論是在江城還是在海外讀書，她沒有遇到過曹旭這樣的人，一個了解南方人的北方人。

給陳悅找律師，找的還不錯，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