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惘悲戚 夢醒了,命運的無常與不幸並……(1 / 1)

予你悅光 溯水渡舟 4417 字 12個月前

夢醒了,命運的無常與不幸並不會因為她的努力而停止。

陳悅受邀到一所私立初中進行演出,屬於開學周提升音樂素質的項目之一。Leo恰巧認識這所初中的校長,把演出的機會給了自己酒吧的駐唱。學校給的報酬比在酒吧演出豐厚不少。

演出結束,陳悅背著吉他在公交車站等車,碰見了許久不見的趙凱。自他們最後一次見麵,陳悅不再為他們之間的事情感到悲傷,她最多有一點遺憾。她的人生中,充滿了比遺憾更糟糕的事情。這一點遺憾,她業已釋懷。

趙凱先認出了她。他穿著藍色工裝,手裡拎著一個看上去很沉的、手提行李那麼大的黃色工具箱。他本已上了公交車,剛剛麵對門口站定,看到人群中等車的陳悅,一個箭步衝了下來。司機當他是上錯了車,嚷嚷了兩句:“小夥子上車前看清楚呀,這樣突然衝下去,嚇死人了。”

趙凱再次遇到陳悅,似乎有一些激動:“真的是你,在車上看有點像。”

陳悅對這樣的激動不明所以。她沒有把趙凱拉黑,一直在趙凱家附近的花店工作。如果趙凱那麼想見她,隨時可以找到他。她尷尬地笑了一下:“好巧啊。”

趙凱將陳悅拉出等車的隊伍,半弓著身體,沒有拿行李箱的那隻手反複搓著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之前就一直想和你聯係,怕你不願意理我,沒敢打擾你。今天真是太巧了。”

確實很巧,這條公交路線是陳悅第一次搭,學校附近沒有直達她家的地鐵,搭公交車是最方便的交通方式。她背著自己的吉他,不想站著和趙凱攀談太久。她禮貌性地問候趙凱的父母是否安好。

趙凱沉默片刻:“我媽已經過世了。手術不是很成功,沒多久都走了。我出去跑長途也沒跑多久就回來處理後事。我爸現在搬到鄉下和他弟弟一起住,算有個照應。“

“節哀順變。”即使陳悅不太願意繼續和趙凱寒暄,她是真心安慰趙凱。她很難對彆人的不幸視而不見。

趙凱似乎已經走出了陰霾,揮揮手:“嗨,我也想開了,都是命。我媽最後的日子,我爸和我陪在身邊,她走得很安詳。我現在一個人住,回到原來的工廠工作了。今天剛好去一個客戶車庫裡修車,不然也不會遇到你。”趙凱沒有放陳悅走的意思。

陳悅指指到站的公交車:“我要坐這輛走。”

“我以後還能找你嗎?”在趙凱的生活回到正規之後,他不止一次地冒出過找陳悅的想法。他從工友那兒聽說陳悅一直在同一家酒吧駐唱,從鄰居那兒聽說陳悅一直在同一家花店工作。他始終沒有邁出這一步。

他知道,當初他的行為,在陳悅眼裡,等同於背棄了兩個人的盟約。如今見到陳悅,他萬分舍不得讓她離開。

陳悅沒有猶豫:“如果你遇到困難,需要幫助,作為朋友,我可以儘力。如果隻是敘舊的話,算了吧。”自從他們一拍兩散,陳悅很清楚,她和趙凱的道彆是永遠的。

她上了那輛公交車,那是她找的一個借口。她根本不知道那輛公交車開往何處。她坐在靠窗的座位,趙凱在站台看著她,他們彼此凝望,遠離,遺忘。

即使她原諒了趙凱,如今的她有了更加遠大的目標。她和趙凱已經不是同路人了。

她坐在車上,思緒漫無目的地飄散開來。她很早就習慣了離彆這一個人生課題。從她的父母開始,她就接受了這個無可避免的話題。她不對任何人留戀,也不會為任何離彆悲傷。

她看了一眼夏予謙的微信。這大概是唯一一個讓她感到安全的心靈的寄托了,最美好和單純的情愫。

和趙凱的那一麵,她本沒有覺得有多麼的重要。待最後一絲遺憾也徹底消散,她想,這樣一個句號也許是很有必要的。

她看著車外陌生的景物,想起來這不是回家的車。

轉了兩輛公交車,陳悅回到了家。她的奶奶不在家。往常這個時間,奶奶應該在家做飯。這一段時間,奶奶不在家的時間比往常多了許多。她隨口問起,奶奶不是和錢阿姨一起買打折的零食,就是和王阿姨一起喝茶。她不記得她的奶奶有那麼多朋友,奶奶的生活一項十分規律。

兩周後,她在家裡打掃衛生,看到奶奶的就診手冊掉在餐桌下。陳悅把冊子撿起來,放回餐桌。她回到房間,不知怎的,對奶奶的身體狀況心生好奇。即使她和奶奶平時的交流不多,她對願意收留和照顧自己的奶奶十分感激。

“平時看上去挺健康的,應該沒什麼問題。”陳悅一邊嘟囔,一邊打開就診手冊。每一頁都寫滿了字,她仔細看了半天也認不出半個字。陳悅不記得她的奶奶經常去看醫生,她隻當是醫生十分儘責,詳細記錄了就診情況。由於她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放棄了辨認醫生的字體,把冊子放回餐桌上。

奶奶回來之後,陳悅盯著自己的奶奶瞧了半天。她穿著普通的衣服,像每天早上在菜場看到的無數個老人一樣,看一眼也不會記得。她比自己剛搬進來的時候老了一點,頭發全白了,瘦了一點。她不怎麼笑,陳悅從來沒見她笑過。她說話的時候,語氣也沒有太多的起伏。陳悅對她奶奶為數不多的了解是她的奶奶很滿意陳悅現在的生活。

她經常滿臉欣慰地告訴陳悅:“你現在這樣,有穩定的工作,有自己的愛好,真的很不錯,不錯。”類似的話,她不嫌煩,翻來覆去地說。

陳奶奶以為陳悅想問她怎麼沒有煮晚飯。她走到廚房,從冰箱裡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晚飯:“我下午和樓下的鄰居去公園散步了。晚飯提早做好了放在冰箱,熱一熱就能吃了。我先去休息一下,走的有點累。”

陳悅和她的奶奶默契地按照各自的習慣生活,她沒有邀請奶奶和自己一起吃晚飯。她把飯菜熱好,自己吃完晚飯,收拾好碗筷,把飯菜放回冰箱。

那樣平平無奇的一個晚上,陳悅一輩子都忘不了。

次日下午,花伶正起勁地和陳悅討論她最新聽到的一個豪門八卦。陳悅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有任何狗血的事情,聽起八卦來倒是津津有味。她起先還有一點愧疚,花伶說,如果一個人做了不道德的事情,就不應該怕彆人說,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陳悅認為很有道理,於是毫無顧忌地聽花伶和她講豪門秘辛。

陳悅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花伶說,肯定是詐騙電話。對方堅持不懈地打著陳悅的電話,陳悅不堪其擾,不得不接了起來。對方稱是醫院的護士,陳悅的奶奶早上買菜的時候突然暈倒了,剛剛醒過來,醫院才能聯係上陳悅。

陳悅不相信電話是醫院打的,護士給陳悅發了醫院的地址和病床號。

她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真的。

她馬上趕到醫院。醫生說她的奶奶還需要做進一步檢查。陳悅想到趙母生病那會,醫生也是說要進一步檢查。她看著醫院大廳來來往往的人群,大腦一片空白。她聽從醫生的指示,辦理好了住院手續。

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病房裡。隔壁的兩個床位剛好都有親友來看望,更襯得陳悅孤零零的。

陳悅向花店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在這一個禮拜裡麵,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奶奶被推到不同的地方做各種檢查,看著不同的醫生護士來往病房,她什麼也做不了。她白天照顧奶奶,晚上堅持去酒吧駐唱。很快,她就會迫切地需要很多錢給奶奶治療。

檢查結果不久便出來了,胃癌晚期。醫生的建議是,放棄治療。目前治療癌症的手段對身體傷害很大,況且陳悅的奶奶本身年紀大,有不少基礎疾病,沒什麼有效的、可行的治療手段。

醫生問陳悅的意思,陳悅沒有回答。醫生接著說,不少家屬直接把病人接出院,讓人安度最後的時光。陳悅沒有同意,她怕自己照顧不好奶奶。

陳奶奶的病情惡化非常迅速,沒有一個月,人就進入了大部分時候都在昏睡,偶爾清醒的狀態。醫生每天給陳悅的奶奶用很多藥,一部分是為了減輕疼痛,一部分是為了補充營養。

奶奶清醒的時候,告訴陳悅,自己最近身體不舒服,才經常去醫院,檢查結果沒出來的時候,她也不想讓陳悅跟著擔心。

陳悅看著奶奶,哭得泣不成聲。

陳悅想不明白,癌症晚期應該會有很明顯的症狀了,她怎麼一點沒有發現。如果那天,她再仔細一點,認出醫生的字,或者她直接問奶奶為什麼病例卡那麼厚,是不是可以早一點發現。

陳悅的奶奶在平安夜那天走了。整整三個月,陳悅在奶奶的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她。隔壁床的病人誇她孝順。她心裡明白,這是遲到的孝順。

奶奶進入昏睡,她就去花店或者酒吧工作,花伶和Leo很體諒陳悅,知道陳悅或許很需要錢,儘量根據她的時間安排工作。她不知道這三個月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她沒有任何心情去擔心錢夠不夠花,她隻想奶奶再多留一會兒,哪怕是五分鐘。

她嘗試過給自己的父母打電話,電話號碼是奶奶給她的。她父親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她的母親在電話裡問陳悅“我能做什麼呢?”

過了兩天,她的母親給她發了一條短信,她給陳悅打了五萬塊,希望陳悅過得好。

她告訴自己,自己沒有父母。沒有父母的人怎麼過得好呢?

陳悅的奶奶去世,陳悅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無法運轉了。

從此以後,這個世上隻有她一個人。

她萬般無奈之下,給夏予謙打了一個電話。她感到很害怕,她沒有辦法一個人處理奶奶的後事。她在電話裡一個勁的哭,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值班護士看不下去,輕聲問陳悅:“我來說吧。” 陳悅把電話遞給護士,護士解釋了一下陳悅的遭遇。夏予謙連夜買了從京城回江城的高鐵票。他剛剛回國,計劃在學校和老師先交流一番自己的學習心得,再回江城過寒假。

夏予謙幫助陳悅處理了她奶奶的後事。陳悅像一個機器人,完成夏予謙給的指令,隔絕了帶有情感的思考。從殯儀館出來,陳悅才晃過神。

她問夏予謙,醫院的醫藥費多少錢,她還沒有付錢。醫院的醫生早就了解清楚了他們的家庭情況。由於沒有進行特彆的治療,醫藥費並不貴,醫院減免了一部分,醫生護士募捐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是夏予謙付的。夏予謙告訴陳悅,醫保全包了。

她和夏予謙道過謝,又道了彆:“真的很謝謝你。我最近想一個人待一會,可能不會及時回複你的消息。”

夏予謙沒有強求兩人之間更多的交集。她需要一個人待一段時間,他不去打擾她。陳悅需要空間和時間恢複。

這是陳悅度過的最冷清的一個新年。她奶奶在彌留之際把自己的房子和六萬存款轉給了陳悅。這些身外之物對陳悅而言不再有意義。賺再多的錢,隻有她一個人花。

她開始強迫自己過她奶奶認為不錯的穩定生活。

生離死彆,但願沒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