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謙默契地尊重了陳悅的選擇。
他們保持著每周見一次麵的頻率,像親密無間的好朋友一般,卻從未做過更多的事情。
夏予謙一直在準備奧數比賽。陳悅以為是夏予謙忙於學習,無暇估計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很喜歡這樣一種平衡的狀態。
夏予謙沒有放棄,他在思考以退為進的可行性。他擔心自己太激進,反倒讓陳悅離自己越來越遠。他認為自己這是暫時的蟄伏,等待最佳的出擊時機。
高二暑假,夏予謙作為數學國家隊隊員前往京城集訓。他對這些所謂的榮譽並無太大興趣。他原本不想參加IMO比賽,他隻想舒舒服服地過完高中,和陳悅在同一所學校讀大學,開展幸福的校園戀情,找一份穩妥的白領工作,過上簡單的生活。他是一個沒有什麼太大誌向的人。
他改變了主意,他需要給陳悅安全感。他不能讓陳悅誤會他的告白是一時興起。他需要展現出自己對未來的規劃以及與陳悅一同麵對風雨的實力。他可以讀數學係,進入金融行業,賺不少錢,陳悅也不用有太大的經濟壓力。
夏予謙興高采烈地告訴陳悅自己入選了國家隊,陳悅比他還激動,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個擁抱。陳悅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尷尬地把手放下來。夏予謙為了緩解她的尷尬,和她握了握手:“感謝陳悅同學的賀電。”
收到自己去京城的集訓安排,他突然冒出了想和陳悅一起在京城玩幾天的想法。在提出這個請求之前,他自己做了不少功課。
他查看了江城到京城的機票和高鐵信息,選了幾個備選航班和車次,又做了一周的京城旅行攻略,小到每一頓飯去哪裡吃都清楚的標注了出來。鑒於陳悅不會同意他花太多的錢,他的旅遊攻略屬於學生窮遊版。
他甚至考慮到了未成年人不能入住酒店的可能性,特地和自己的父母提前說了自己的計劃。他的父母一向放心他和陳悅在一起,從不過問他們的事情。如他所料,他的父母表示如果請的出假,可以跟著夏予謙和陳悅一起去北京,分開旅行,同時照看他們。
一切準備就緒,夏予謙向陳悅發出了正式邀請。如他所料,陳悅拒絕了。她沒有編任何的理由。她說,她不想去,希望夏予謙好好努力,一舉奪魁。
夏予謙無精打采地通知父母,自己會根據集訓隊安排前往京城,不用提早行程。
他的父母十分驚訝。他們一向認為夏予謙和陳悅談戀愛是遲早的事情,由於夏予謙沒有耽誤學業,兩人的交往很守規矩,他們沒有乾涉。如今看來,自己的兒子和那個女孩發展的不太順利。
夏予謙的母親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假裝不經意地問他:“你和陳悅吵架了?”
夏予謙信誓旦旦地說:“沒有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你們放心。”
夏予謙的父母不知道夏予謙有什麼計劃,他一向做事情很有分寸。他不多說,他們不好刨根到底地追問。
夏予謙從小到大,做任何事情都很順利,他相信有誌者事竟成,在感情上也是。他相信,隻要他堅持地足夠久,讓陳悅有足夠的安全感,就能夠和陳悅修成正果。
夏予謙開始集訓,陳悅空出來很多時間。
陳悅增加了自己去酒吧工作的時間。一般工作日,酒吧的客人很少,老板不請駐唱。陳悅要求去工作,老板答應了,報酬是周末的一半。陳悅僅僅是想有個去處。她每次都跟奶奶說去同學家寫作業。她的奶奶從來不懷疑,隻要她按時回家,隻要她沒有在學校犯錯。
陳悅在學校是個遵紀守法的學生。她不和班主任口中的“小混混”一起玩,每次作業準時上交,每天規矩地穿著校服去上課。她也不和同班同學走的很近,每天保持著同學之間基本的交流,有禮而疏遠。她在班主任眼裡就是一個不惹事也沒有任何希望的學生。
“三好差生”,她自己給自己取得外號。
她的奶奶每次去開家長會,都問班主任陳悅在學校表現怎麼樣,班主任每次都說“挺好的”。至於她的成績單,她的奶奶不懂學校排名這些,反正她每門功課都及格了。陳悅心裡清楚,學校的考試非常簡單,為了讓學生的成績單好看一點,僅僅及格的成績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考上本科院校。
鑒於陳悅在學校裡的表現,所有人都認為她想考大學,隻是腦子太笨了。
她默認了這樣的評價。沒有人,除了夏予謙,知道她在酒吧兼職。她的奶奶經常對她嘮叨,考上了本科,可以有一份體麵的工作,過上很好的生活。夏予謙集訓前跟她透露過自己的打算,他安慰陳悅不需要有太大的學業上的壓力,她考什麼學校都可以,讀什麼專業都可以,畢業以後去酒吧駐唱也可以,夏予謙可以賺很多錢供兩個人揮霍。
這是夏予謙的真心話。他從來不覺得精英就高人一等。他喜歡的陳悅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
陳悅很難完全相信夏予謙,她看到的是夏予謙和自己的差距。夏予謙每取得一個成就,她真心地為夏予謙感到高興,同時懊惱為什麼自己不能再聰明一點。
她唯一聽進去的一句話是她可以去酒吧做全職駐唱。她沒有考慮過這一可能性,在她工作的酒吧,所有駐唱都是兼職,一般隻有周末才請人,一晚上四場。工作日的駐唱並非每天都有,老板根據客流量安排時間表,每晚最多兩場。
她算了一筆賬,假設她每周唱五天,一個月的收入在江城租房有點困難,勉強能喂飽自己。怎麼做全職駐唱提高自己的收入呢?這個問題對她至關重要。
她趁著不用和夏予謙見麵,不用假裝寫作業,跑了江城大大小小的酒吧收集信息。
大部分酒吧是彆的駐唱歌手推薦給她的,他們偶爾去那些酒吧做兼職。江城的民謠酒吧並不多,主要以爵士樂為主。陳悅唯一會的樂器是吉他,她隻能考慮比較小眾的民謠酒吧。她每晚選一家酒吧參觀。
她往往點一杯果汁,往吧台一座,和吧台的服務員閒談幾句,聊一聊酒吧的駐唱,了解一下情況。跑了三家以後,她發現每一家酒吧的情況都和她工作的地方差不多。
在第四家酒吧,她發現吧台的調酒師就是這家酒吧的老板。老板操著一口東北口音,瞧見一位顧客落下了手機,一路大喊著追了出去:“手機,手機!”陳悅覺得老板看上是一個挺靠譜的人,開門見山地告訴老板,自己以後想靠唱歌賺錢,正在了解酒吧駐唱的信息。
老板請她喝了一杯果汁,開始給她講述自己的創業經曆。
老板沒有想過開酒吧。
他高中畢業以後到江城教人跳街舞,一個月大半的工資都用來付了房租,住在一個十幾平米的閣樓裡麵。他覺得太難熬了,回了老家。他的父母見他無所事事不是個辦法,送他去成人吉他班學習。他勉強有一些音樂細胞,吉他學得小有所成,回到江城做駐唱。
他為了賺足夠的生活費,每天往來好幾個地方。他們專業駐唱一般都加各種微信群,裡麵會發布兼職消息。駐唱做得久了,有口碑了,才有穩定的地方唱歌。對於當時的他來說,最大的問題是,江城太大了,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就要花費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是不賺錢的。
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太折騰了,打算回老家。好巧不巧,他在這個時候認識了他的妻子。他為了留在江城,向家裡要了一筆錢,開了一家酒吧,安定了下來。
陳悅對於外麵的世界感到很新鮮,聽得很認真。老板給自己調了一杯酒,繼續說道,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他可能還會走當初走過的路。
對於陳悅,他發表了不同的看法。他的妹妹在老家找了一份體製內的工作,每天過得很輕鬆,不算有錢,比起他四處奔波的經曆,安穩很多。他認為陳悅不應該走駐唱這條路。
陳悅承認,儘管自己在音樂方麵有一定的天賦,自己也喜歡唱歌作曲彈吉他,她的性格絕對不屬於瀟灑走一方的文藝青年。她一直渴望的是平凡的生活。她不想四處奔波,顛沛流離。她沒有彆的選擇而已。
老板說,這杯果汁送她的,希望她過上自己理想的生活。
走出酒吧,她望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她真的可以過上自己理想的生活嗎?
她的手機上有好幾條來自夏予謙的未讀消息。他每天囉囉嗦嗦地給陳悅發一堆集訓隊發生的事情。集訓隊隊員一般都是書呆子,空了聚在一起打打牌或者打打遊戲。夏予謙愣是在極其無聊的集訓生活中找到了一些他認為值得分享的趣事。
陳悅一一回複了夏予謙的消息,末了,加了一句:“希望你過上理想的生活。”
夏予謙洗完澡看到這條信息,非常激動。隻要他們的關係一如既往的親密,他就永遠有機會。他回複了:“一定!”
他的理想生活,是和她一起。他對自己有信心。
他不懂她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