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日便是小滿。
小滿日有祈蠶節,在南方是以蠶絲為原料,而在北方則是棉花。
所以這幾日關府後院上下忙著準備棉花,好在小滿那日織棉。
鑫月年年都跟在丁媽媽身邊負責準備棉花的事務,今年也不意外,今早她讓外頭的小廝準備好車馬,等把府裡的事情忙完,便打算出去采購棉花。
車馬都停在後門,這裡是一條寬大安靜的道路,附近沒有人居住,因此過路人也很少。
但鑫月辦好事情回來時,卻瞧見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了後門外麵。
若是客,怎麼會不走正門?
鑫月疑惑地想著。
這段時間外麵的人明裡暗裡都關注著關府,突然來了一輛奇怪的馬車,這怎麼不讓鑫月起疑?她下了車便領著小廝過去查看。
卻在剛繞到馬車前麵時瞪大了眼睛。
魏羅北正剛好訓停了馬匹,便見鑫月走過來看著他愣住了,便提醒她:
“你小姐回來了。”
裡麵的關笙脈聽見這話,知道是到家了,立馬掀開了簾子,一眼瞧見呆愣住的鑫月。
“鑫月!我回來啦,你怎麼傻了?”
“小姐……”
鑫月這才反應過來,忙撲過去: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關笙脈笑著摸摸她的頭。
“傻子,都高興壞了吧?”
鑫月眼眶通紅,一邊抹淚一邊道:
“小姐你是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在外麵會不會吃不好睡不好,可擔心死我了……還有夫人老爺他們,你那天都來不及打聲招呼就走了,老爺夫人他們又擔心又怕。”
“好啦好啦,彆擔心了,我在外麵過得挺好的,先進去吧,我要立馬去找爹娘他們。”
鑫月拉著關笙脈下馬,招呼其他人進去報信兒,卻瞧見馬車裡又下來三個女人,一個年級大點,另外兩個年級相仿。
“小姐,她們是……”
“哦!這是我的客人,分彆是趙夫人和呂小姐,你吩咐下人準備好兩間客房,她們要住在這兒。”
鑫月點點頭,立馬去安排了。
關昭矩和鄭氏很快便知道關笙脈回來了,連忙出來迎接。他們雖然對關笙脈當初不提前打一聲招呼說走就走的行為感到生氣,可千盼萬盼,終於人平安地回來了,一時也顧不上之前那些事。
還有關伯翊、關浣荷、孫姨娘其他人,知道消息後紛紛都趕過來。
清冷了許久的關府終於在這一天重新熱鬨起來了。
一家人為關笙脈接風洗塵後,關笙脈就趕緊把這次出去得到的消息都告訴了關昭矩還有關伯翊,大家互通消息後,又商議了一番,有了對策,這才真正安心下來。
小滿在兩天後到來了。
說來也巧,這日皇後又派人來宣關笙脈進宮,這次,是下的旨諭。
關笙脈整理好衣裝,又派鑫月專門去告知趙氏母女。
鑫月雖然疑惑,但還是去了。
等一切都整理好後,關笙脈便出了門。
上馬車前,她回頭一望,果然在府門口見到正看著她的魏羅北。
魏羅北見她回頭,無言給了她一個鼓勵和安撫的眼神。
關笙脈在這一眼下內心頓時安穩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進了馬車。
宮裡出來的太監到關府去後,不一會兒關家二小姐便乘著馬車進宮的這一幕,落到了不少人眼裡。
一時路過的行人議論紛紛,他們當然也都知道皇後娘娘是何意,當然他們心裡也好奇,好奇這關二小姐最終下場會如何。
甚至賭場裡已經有人開了賭注,就賭關二小姐會不會被削去女傅名額。
這些事關笙脈都一概不知,她安靜地在馬車裡坐著,不出兩刻鐘,馬車便停了下來,外麵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
“關二小姐,到了,請您移步下來。”
關笙脈在小太監的攙扶下出來,一路低著頭跟在他們後麵。
不一會兒到了鳳儀殿。
關笙脈低著頭,進了殿跪下。
“臣女關笙脈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殿裡寂靜無聲,好像沒有人一樣。
可是關笙脈感受得到上麵輕飄飄落到她身上的目光。
“起來吧。”
“謝皇後娘娘。”
關笙脈起來,但頭還是垂著。
皇後坐在鳳椅上,不緊不慢地品了一口茗茶。
“病好了嗎?”
關笙脈一愣,有些意外皇後竟會先關心她的病情。
她想到這些天稱病的日子,雖說在外已經儘力縮短時間,但還是花了半個多月。
稱病了半個多月,皇後竟然一直沒急,隻耐心等著。
關笙脈心裡一時有些覺得奇怪。
但她沒時間想這麼多。
“回娘娘,臣女已經好多了,多謝娘娘關心。”
皇後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又過了半晌。
“本宮聽聞,近些日子街市上有些關於你的傳聞。”
關笙脈心一緊。
“你可知道?”
關笙脈突然上前幾步,對著皇後跪了下來。
“皇後娘娘,臣女有罪,請皇後娘娘責罰!”
皇後手一頓,看向她。
“何罪?”
關笙脈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臣女去年秋試時,家中姑祖母去世,父親和兄長前去揚州守孝。臣女秋試結束後,沒有聽從父親的安排,執意一人私自南下,不料被山匪劫持。”
“臣女父親知道後,特意派兄長前去解救,臣女因此才得以脫險。”
“女子名節事大,女傅更是重視。臣女發生了這樣的事卻沒有上報,犯了欺上瞞下的大罪,請皇後娘娘責罰!”
皇後眸子靜靜地看著她,手指敲在茶杯上。
“你確實有罪,徽姑姑,該如何責罰?”
下方的一名女官站了出來,行禮道:
“回皇後娘娘,按女戒,應當削去關笙脈的女傅名額,杖責八十。”
皇後沉吟了一會兒,道:“就這麼辦吧。”
女官正要領命,關笙脈卻又突然重重地磕了個頭。
“皇後娘娘,臣女隱瞞不報,實為有隱情。”
皇後目光轉向她:“哦?有何隱情?”
“回皇後娘娘,臣女被山匪劫持上山後得知,那山匪頭子名叫魏羅北,匪寨在渡水鎮,名喚渡水寨。”
“因臣女做男子打扮,那魏羅北誤以為臣女是渡水鎮知縣裘仁的兒子,所以將臣女抓去,想要以此威脅裘仁。”
“他為何要威脅知縣?”皇後問。
“因為……”關笙脈深吸一口氣,“因為渡水鎮當地發生旱災,朝廷派發賑糧救援,可賑糧到達渡水鎮後裘仁發現數目嚴重對不上,他心生歹心,把此事嫁禍給了當地山匪。”
皇後眼神微冷,看著關笙脈。
“賑糧,為何對不上?”
關笙脈磕頭:“回皇後娘娘,臣女不知。”
皇後眼神晦暗不明。
“你當真不知?”
“回娘娘,臣女當時確實不知。兄長關伯翊顧忌臣女的名聲,以拿回關家財物為名,特意請求雲澤郡太守剿匪,太守請兄長暫代剿匪一事。”
“剿匪成功後,臣女平安回到了父親身邊,把這件事告知了父親。”
“父親說此事涉及朝廷官員,告誡臣女不可外揚,所以臣女才……沒有上報。”
“放肆!賑糧之事曆來事關重大,既然你們發現了不對勁,為何隱瞞不報?”那位徽女官站出來怒指關笙脈。
“請皇後娘娘恕罪!”
“父親說賑糧之事疑點重重,無法找到直接證據,怕擅自上報會打草驚蛇,又顧忌臣女的名聲,所所以沒有立即上報。”
“可是……父親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不想驚動了幕後的人,特意在京城散布誇大謠言,詆毀臣女名聲,以此牽製父親。”
“皇後娘娘,臣女雖然被山匪劫持到山寨有一個月,卻從未發生有辱名節的事,臣女從魏羅北口中得知此事有蹊蹺,所以在等待家中救援的時候,儘力查找證據。”
“這次的事影響太大,臣女不得已稱病,輔助父親揪出幕後之人,所以又欺騙了皇後娘娘,請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一直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聞言,對關笙脈問道:
“既然這樣,那你可查出來了?”
關笙脈跪伏在地上,不敢直起身來。
“回娘娘……查到了。”
養心殿。
宣莊帝看著手裡的一摞摞密信和冊子,額間青筋橫跳。
“豈有此理!”
桌上的各種奏折和筆墨紙硯被通通摔到地上,一片狼藉。
“來人!把陳寬和呂祖衡給朕抓過來!”
“是……陛下。”
老太監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往外走,外麵也跪了一大片太監侍衛。
他出門後稍轉頭看了一眼裡麵還跪在地上的人,心裡歎了口氣。
這京城的勢力,又要變了。
宣莊帝緊閉著眼雙手按壓著太陽穴,過了好久,才慢慢平息胸中的那股怒火。
“你是說,從去年開始,你就在暗中調查此事了?”
“回陛下,確實是這樣啊隻是臣能力有限,一直找不到徹底的證據,所以耽擱了這麼長的時間,請陛下恕罪!”
宣莊帝忍不住笑一聲,道:
“如今你找到的這些證據都確鑿,倒也費不了大理寺多少事了。”
“陛下。”關昭矩頭磕下去,“找到這些證據的並非老臣,而是……老臣家中那兩個孩子?”
“哦?”宣莊帝睜開眼看他,“是你那大兒子和二女兒?”
“是。老臣愚鈍,不知何時驚動了背後的人,這些人為了牽製老臣,特意傳出這些事侮辱老臣女兒的名聲,犬女迫不得已,暗中調查此事,找到了這些證據。”
宣莊帝想了一會兒,“你這位女兒,是叫什麼?”
“回陛下,她叫關笙脈。”
宣莊帝點點頭:“把她叫過來,早就聽聞你這女兒聰慧,朕倒是想瞧瞧。”
“回陛下,犬女……正在皇後娘娘那兒。”
“哦?既然如此,把皇後也請過來。”
外麵的太監立馬領命。
這邊,皇後聽說了太監傳宣莊帝的話,沉吟一會兒,道:
“走吧。”
關笙脈就跟在皇後的身後,一路到了養心殿。
皇後進了養心殿,在宣莊帝麵前行禮。
“臣妾參見陛下。”
宣莊帝見皇後來了,從龍椅上起來到她麵前虛撫一把。
“皇後,朕今日請你過來是為一件事。”
皇後直起身子,看向他:“陛下,臣妾已經聽關二小姐說了。”
宣莊帝這才看向關笙脈。
“你就是關笙脈?”
關笙脈立馬跪下行禮:“回陛下,是。”
宣莊帝拉著皇後的手重新坐下。
“朕聽你爹說,這些證據都是你查到的?”
關笙脈趕緊說道:“父親和兄長一直在支持保護臣女,若沒有他們,臣女也查不出這些。”
“你倒是懂事。”宣莊帝道。
“陛下。”關笙脈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還有一個人,也一直在和臣女查這件事。”
“哦?還有誰?”
“魏羅北。”
皇後輕挑眉,略有些驚訝地看向她。
關昭矩一直跪在地上,可此時在寬袖下得雙手卻緊握成拳,目光複雜地看著地麵。
宣莊帝皺著眉想了想,問道:“此人是誰?”
“他是渡水寨的當家。”
宣莊帝這才反應過來,神色似笑非笑:“你兄長不是去剿匪了嗎?他竟然沒死?”
“回陛下,魏羅北當日身受重傷,到處都是通緝他的狀令,他傷養好後來京城找到了臣女,臣女念他冤枉,就暗中收他做了家中侍衛,讓他有容身之處。”
“這次調查,魏羅北與我一起前去雲澤郡,共同查找證據。”
“你是想替他求情?”
“陛下,這件事渡水寨的人確實都是被冤枉的。”
宣莊帝沒有說話,偌大的宮殿沒有一絲聲音。
“陛下……犬女年少無知……”
“可你的名聲被他毀壞了,不是嗎?”
關昭矩和宣莊帝同時出聲。
關笙脈低垂著頭,抿了抿唇,說:
“臣女並未和魏羅北發生任何有失名節的事,魏羅北雖然強意劫持了我,但在這件事裡他沒有任何錯,臣女不能因為私情而對他落井下石。”
又是好長時間的沉默。
“哈哈哈哈……”
宣莊帝仰頭大笑,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欣賞地看著關笙脈:
“好,好,好。關二小姐真是對得上才女的名稱,皇宮中就需要你這樣分明無私的女傅。”
“那魏羅北現在可還在你府中?”宣莊帝問關昭矩。
關昭矩趕緊回答:“回陛下,還在。”
“好!來人,宣魏羅北進宮。”
“是。”
魏羅北這是頭一次進宮。
當然,自從他上京城以來,他在短短時間內經曆了許多頭一次。
太監領著他在皇宮裡穿梭時,就低聲告訴他待會兒見了皇上要怎麼行禮。
魏羅北耐心地一一點頭。
實際上,昨晚關笙脈就已經偷偷教了他好幾遍。
她早就料到皇上會宣見他,仔細耐心地教他流程和注意事項。
不多時,就到了養心殿。
魏羅北踏了進去,一眼就看見跪在殿裡的關笙脈。
“草民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莊帝讓他抬起頭來,問了他許多事。
出身,為何要做山匪,對此事的看法。
魏羅北按照昨日演練多次的那樣,一一回答了。
“好!你雖然身為草民,但此次輔助關愛卿查明真相,為民除害,朕可以給你一個賞賜,你可有想要的?”
魏羅北一頓,抿了抿唇,低頭道:“有。”
“是什麼?”
“我想……進軍營。”
關笙脈一愣,不由看向他。
宣莊帝也不免有些意外,玩味地說:
“為何?”
“草民前八年雖然在山上當山匪,空有蠻力,卻不知如何利用。經過此事,我想進軍營當兵,可以為國捐軀,保家衛國。”
“好!哈哈哈哈……”
宣莊帝仰頭大笑。
“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的覺悟和抱負,那朕就準你這個要求。”
“謝陛下。”
“不過……”宣莊帝摸了摸胡須,又道,“那裘仁雖然作惡多端,畢竟是地方官員而你雖有功,但擅自殺害朝廷官員,不可不罰。”
宣莊帝看向關笙脈,笑道:“正好你又虧欠關二小姐,不如就讓她來決定,該怎麼罰?”
所有人都看向關笙脈。
關笙脈心一緊,本能地看向魏羅北,見魏羅北也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她心裡忐忑片刻,小心說道:
“陛下,不如……杖責他五十?”
宣莊帝看回魏羅北:“你認為如何?”
“草民遵旨。”
是夜。
魏羅北爬在床上,閉目養神。
他臉色有些蒼白,簡單的屋子裡隻有他一個人。
平日睡一個屋裡的其他侍衛見他突然被皇上宣進宮,而回來時帶著一身傷。
那可是皇帝,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接觸得到的人,眾人心裡驚嚇不已,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敢去問,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牽連了自己。
因此他們夜裡睡也不敢回來睡,躲得遠遠地。
魏羅北拿了一些自己平日裡備著的金瘡藥,簡單給自己上了藥,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感覺到窗口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敏銳地睜開了眼睛。
“誰?”
“是我。”
魏羅北抬起頭,挑了挑眉。
“門沒關,進來吧。”
過了一會兒,外麵的人進來了。
魏羅北轉過頭來,還是趴在枕頭上,眼睛有些亮。
關笙脈注意到他的眼神變化,抿了抿唇,說:
“我來給你送藥的。”
一邊說一邊把各種藥瓶藥罐拿了出來。
“你……傷得嚴重嗎?”
魏羅北搖了搖頭:“不礙事,躺幾天就好了。”
關笙脈把各種藥拿給他看,說著怎麼用。
魏羅北盯著她,一一聽著。
說完了,關笙脈又坐了會兒,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終於,關笙脈忍不住站起來說:“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養傷。”
“站住。”
關笙脈回頭來,不解地看他。
魏羅北同樣也看著她:“我渴了,你給我倒杯水吧。”
關笙脈依言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他倒了一杯端過去。
她本想遞在他手裡的,但沒想到魏羅北就著她的手,喝了起來。
關笙脈微微一僵,但沒有動。
一杯水喝完,魏羅北的唇角浸了一些水澤。
關笙脈看著,莫名其妙地伸出手給他擦去。
“你……為什麼想去軍營?”
她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魏羅北一把抓住她的手,反問她:“你不想我去嗎?”
他的眼神如有實質般落到她臉上。
關笙脈在這樣的注視下竟有些緊張起來,她微微用力,想要掙脫魏羅北的手,但他用力抓著抽不出來。
“我隻是不明白。”
魏羅北把玩著她的這隻手,蔥白般的玉指,微冷的指尖,纖細的手腕,光潔無暇。
他微微低頭,溫熱的呼吸似有似無地噴到關笙脈的手上,似要親密接觸,卻又若即若離。
“你以為我會要錢財地位,對嗎?”
魏羅北抬眼看她。
關笙脈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似是有一聲歎息,魏羅北的唇微微擦過關笙脈的指尖,引起她一陣戰栗。
“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關笙脈有了興趣,忍不住打趣道:“難道你想當將軍?”
魏羅北並未反駁,隻是盯著她看:“你想我當將軍嗎?”
關笙脈抽回了手,並未正麵回答他:“看你自己吧。”
溫熱滑膩的手感消失,魏羅北有些戀戀不舍地放下了手。
“皇上會怎麼處罰他們?”
關笙脈聽他問,想了一會兒,道:
“陳望和呂祖衡肯定是在劫難逃。”
隻是……真正的人就不一定了,她心裡想。
昭陽殿。
李彥華跪在地上,感受到自己渾身都忍不住地顫抖。
宣莊帝坐在他麵前,目光如炬。
殿裡的太監宮女都被攆出去了,偌大的殿裡沒有一絲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顫抖著聲音喊:
“父,父皇……”
宣莊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心裡卻鬆了一大口氣,忍不住抬頭充滿希翼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可沒想到在他抬起頭來的一瞬間,宣莊帝抬手一巴掌甩了過來。
李彥華被打翻在地,嘴角血跡點點,可他完全顧不得這些,立馬爬到宣莊帝麵前,伸手握住父皇的腿。
“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該死!”
“朕問你,你錯在哪兒了?”
“兒臣不該膽大包天,貪汙賑糧,兒臣該死,請父皇責罰!”
宣莊帝沒有說話,沉默地低頭看他。
“當真如此?”
李彥華聞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可在他晦暗不明的眼神中,他感覺自己好像無法藏匿一樣,早就被父皇看透了一切。
他慌忙地低下頭,嚅囁道:
“當真……”
砰的一聲,他被宣莊帝一腳踢在胸口,隻覺得自己喉間惺甜。
宣莊帝滿眼失望地看著他。
“小四,自你生下來,朕待你從來不薄。”
李彥華連忙爬起來,此刻是真真正正地慌亂起來,父皇……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父皇……”
“所有皇子裡,朕最滿意的就是你大哥和你,可你……如今,究竟在做什麼?”
“父皇,孩兒真的知錯了,孩兒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原諒孩兒這一次好不好?”
宣莊帝閉了閉眼,在太子麵前,他從來都是嚴厲威肅的君王模樣,可是在這個孩子麵前,他才能有一點普通父親的樣子。
“你貪汙賑糧究竟是為了什麼,到如今還當我不知道嗎?!”
宣莊帝手指著李彥華,怒目圓睜。
“今天我沒在任何人麵前提起你,關昭矩他們也一句未曾說到你,你就真的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嗎!”
李彥華臉色早已慘白,目光呆滯地看著宣莊帝。
“你,你自己說說,今年你突然主動攬下獵場維修之事,究竟是為了秋狩,還是……還是為了你那些私下養的兵馬!”
“父皇……”李彥華呆呆地叫著宣莊帝。
宣莊帝痛苦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裡已經恢複了一片清明。
“明日朕會給你一道旨意,封你為南安王,封地在南嶽,你好好收拾,準備過去吧。”
說完,宣莊帝不在留戀,邁步離開了。
殿裡隻留李彥華一個人。
他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什麼反應也沒有。
他輸了,輸得徹頭徹尾。
小滿後第三日,朝廷宣布一件大事,驚動全京城。
關家二小姐在被山匪劫持到山上後,知曉事有蹊蹺,告知關學士後,關家特意暗中調查此事,終於抓住了幕後之人,還了百姓公道。
雲澤郡太守呂祖衡,轉運司陳寬貪汙賑糧,押送刑場砍頭,流放九族。
不僅如此,那雲澤郡太守當年取了前任太守之女趙儷後第五年,竟暗中殺害了自己的嶽父,偷偷上位。
那前任太守趙雄安臨死之時留了十二金兵給自己的女兒,呂祖衡為了得到這十二金兵,竟然控製自己的親生女兒,令她多年來疾病纏身,牽製自己的前妻。
這一樁一樁的事太過令人震驚,不光是京城,滿朝文武無不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