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杭州林家一百三十餘口在一夜之間被滅門,已過去了整整一年。曾經赫赫揚揚的越國公之後,如今隻剩下了林無邪一人。
華山派陪著林無邪去林家祖宅中祭拜先人,到傍晚時才回了客棧。
這才發現,令狐匆的房間已經被人搬空了。原本桌上堆得滿滿當當的那一堆奇珍異寶、靈丹寶劍,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華山派幾個弟子忍著氣,“一路上那些怪人們趕來送給大師兄的寶物,怎地都不見了?知道大師兄隨身帶著寶物,又能這麼悄無聲息地把寶物取走的人,隻怕隻有...”
“隻怕隻有當時給我送禮的那群人了!”令狐匆冷笑道,“日月神教本就亦正亦邪,來路不明。如今他們把寶物拿回去了也好,免得以後他們要對我糾纏不休。”
他伸手去桌邊倒酒,才發現自己愛不釋手的那對白玉犀角杯也早已不見了。
一向瀟灑不羈的俊朗青年終於咬了咬牙。
秀美活潑的嶽珊兒見他臉色微微泛青,忍不住安慰說,“大師兄,我新買了一對青瓷杯子,轉贈給你如何?”
自從林無邪來了華山派,嶽珊兒對青梅竹馬的令狐匆便冷淡了許多。現在她忽然這樣溫柔,令狐匆欣喜不已,“不論多貴重的寶物,也比不上小師妹的心意。”
嶽珊兒抿嘴一笑。
十七歲的嶽珊兒亭亭玉立。她一襲妃色衣裙,靈動嬌俏得如同初放的桃花。令狐匆看得呆了,“小師妹,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從前在華山上時...”
他又來了!如今大家都大了,誰有空聽小時候的事?嶽珊兒心中惦記著林無邪,匆匆走了。
貴公子的幾案上,琉璃瑩瑩、流光幻彩,擺著一對西域琉璃盞。
這是林無邪平時用慣了的茶盞。琉璃盞雖然不能與那對絕世寶物白玉犀角杯相比,卻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嶽珊兒滿麵緋紅,“小林子,我的那對青瓷杯子剛剛送給大師兄了。若是找不到替代的,我隻好再向大師兄要一隻杯子回來用…”
林無邪的語氣中,聽不出情緒,“這對琉璃盞嶽師姐要是喜歡,儘管拿去便是了。”
嶽珊兒一跺腳,伸手將其中一隻琉璃盞奪了過來,“我隻要一隻!”
林無邪不接話,“師父兩次南下來杭州,都是因為我。”
嶽克己上一次來杭州時,恰恰就是在林家被一夜滅門之後。嶽珊兒抿著嘴,“那自然是因為你與我...你與我們有緣。去年此時,要不是爹正好路過杭州救了你,你現在還不知身在何處呢。”
嬌麗的少女又紅了臉,“小林子,這次我爹一定能幫你找到紅葉秘籍。一旦找回秘籍、修煉劍法,你就會傲視武林。以後,你可不許欺負我。”
林無邪淡淡地,“不會的。”
窗外,一直坐在古樹上看熱鬨的任一意撇了撇嘴。他說的是不會欺負嶽珊兒呢,還是不會找到紅葉秘籍呢?這姓林的小白臉,心思挺重呐。
華山派雖然隻是個二流門派,嶽克己夫婦對這個獨生女兒卻是千嬌萬寵的。令狐匆這個大師兄,更是從小就對她要星星不給月亮。
看林無邪的樣子,顯然是在故意拿捏嶽珊兒。而他與傳說中救了他一命的華山掌門嶽克己,隻怕從來就不是一條心。
任一意飛快地回想起前世來。
林無邪看著隻是個落難翩翩佳公子,實則心思深沉、手段縝密。
前世裡,嶽克己偷走秘籍,揮刀自宮之後練成神功。明麵上,他聲稱秘籍剛一被找到時就被令狐匆弄丟,令全江湖都以為私藏秘籍的人其實是令狐匆。
而林無邪卻一直按兵不動地留在華山派,還娶了對他一往情深的嶽珊兒。直到兩三年後,蟄伏已久的林無邪才從嶽克己手中搶回了秘籍,將整個華山派和大半個江湖都殺了個乾淨。
備受打擊的嶽珊兒險些自刎而死,卻被一直偷偷跟著她的親親大師兄令狐匆救了下來...
任一意輕輕揉了揉眉心。
她自詡對華山派了如指掌,卻想不起林無邪最終到底是如何結局。她隻記得,前世的他在大開殺戒之後,從此消失無蹤。
屋內,嶽珊兒已經歡歡喜喜地拿著一隻琉璃盞走了。端然坐著的貴公子姿態優雅,慢吞吞將剩下的那隻琉璃盞舉起,往地上輕輕一鬆手。
清脆聲響中,琉璃盞散了一地。他起身推開窗欞,“看夠了嗎?”
任一意嚇了一跳。
前世的她一心撲在令狐匆身上,幾乎沒有正眼瞧過這個總是隱匿在陰影中的落難公子哥。此時,他深邃瀲灩的鳳眼、清貴俊朗的輪廓,便極有衝擊力。
難怪嶽珊兒將令狐匆忘到了腦後。姓林的小白臉,是個絕世美人無疑了!任意意倒吸一口冷氣。
高挑修長的溫潤貴公子仰首凝視樹上的玄衣美人。
直到膚光勝雪的少女被他盯得微露怒意,他才不緊不慢,“這樹,聖女大人坐得可還算順心?”
她玄衣上繡著的金色日月紋樣,是日月神教所獨有。隻是能在轉瞬之間這樣準確地猜出她神教聖女的身份,林無邪倒真不算傻。
任一意嗬嗬乾笑,“樹好,林公子的戲更好。”
林無邪依舊毫無波動,“與聖女相比,在下不敢稱好。聽說聖女近來命令手下將珍奇異寶折算成了銀兩,用於抗擊倭寇之用。在下...十分佩服。”
任一意似笑非笑,“怎麼,隻許你們名門正派滿口仁義道德,就不許我日月神教憂國憂民麼?”
貴公子麵不改色,“許,當然許。聖女眼界寬闊,有鴻鵠之誌。讓在下想一想...是了,那些用來折成銀兩的珍寶,就是從大師兄那邊收回去的那些吧?聖女倒頗為通曉回收利用之道。”
他聰明是聰明,但怎麼總是這樣陰陽怪氣的。任一意坦然道,“我看令狐匆不順眼,看倭寇更不順眼。一箭雙雕,不行麼?”
“聖女說行,那自然是行的。”貴公子鳳眼深沉,隱約閃過一絲鋒芒,“隻是不知道,打擊倭寇之後,聖女又打算如何呢?”
“東南沿海富庶,又是米魚之鄉。驅散倭寇,東南沿海就能有喘息之機。如今內地大旱,餓殍遍野。隻要沿海一帶能...”任一意忽地停住。
等一下。
她需要等一下。
林無邪的問題,點醒了她。
從她數日前在這個世界醒來開始...
她熟悉的劇情,早已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