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其實是個不擅長“斷舍離”的人。
這話說出來估計能驚掉不少人下巴,在大多數人眼裡,太宰治對世間的一切似乎皆談不上留戀。熟悉的人都知道他陰晴不定的性子,前一刻拿在手裡興致勃勃研究的古董花瓶,下一刻說摔就摔,價值千萬的寶石在他眼裡估摸著還不如波子汽水裡的玻璃彈珠有趣,真正做到聖人級彆的視金錢如糞土。
對物如此,對人亦然。
大約異能者們都是被上天選中的寵兒,除了與生俱來的獨特能力外,還被賦予了卓越的頭腦、強悍的身體素質和驚豔的外貌。太宰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神明賜予的好皮囊加上算無遺策的心理操控,讓他常年立於不敗之地。
“天生的黑手黨”——不止一個人曾如此感歎過。
尾崎紅葉安排的課程非常全麵,除了必要的人文教育,符合黑手黨作風的刑訊、偵查、潛入等訓練也不會落下。本著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的原則,每次開課之前尾崎紅葉都會通知太宰治。森鷗外的放養教育和意識流派講課方式她早看不過眼了,即便尾崎紅葉知道對太宰治這類型的天才不能用普通孩子的做法對待,但再怎麼說對方還是個未成年人,總不能真全靠自學成才,傳出去還以為港|||黑虐待孩子呢。
不過鑒於太宰治之前對森鷗外安排的課程完全不配合的前科,尾崎紅葉已經做好親自出馬逮人的準備,哪成想約定的上課時間快到時,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幽靈君竟然出現了,雖然嘴上哼哼唧唧地抱怨,但還是老老實實跟在中原中也身後。
最讓尾崎紅葉驚訝的是,太宰治竟然安靜地聽完一節課,期間沒有作妖,沒有為難老師,更沒有突然掏出個炸彈把教室轟了。坐在後邊名為旁聽實則監控兩個崽子學習的尾崎紅葉倍感欣慰,心想教育孩子還得是我,瞧瞧這都多聽話。
轉天和森鷗外喝茶聊天的時候她裝作無意地提起這件事,結果卻換來森鷗外略帶同情的眼神。
“這樣啊,我正頭疼太宰君的逃課問題呢,既然如此那便拜托紅葉君費心了,”港|||黑首領笑的和藹,“不過紅葉君的課表安排還是要仔細斟酌啊。”
尾崎紅葉很快就明白森鷗外意味深長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了,幾天後她看著空無一人的教室,身後戰戰兢兢的老師小聲彙報:“中也大人今天有任務去碼頭了,太宰大人電話我打不通........”
畢竟不是真正的高中生,私教課自然要給港|||黑工作讓步,隻是尾崎紅葉沒想到的是,中原中也不在的時候,太宰治立馬故態複萌,翹課翹得毫無心理負擔;等中原中也任務歸來繼續課程,太宰治也像個背後靈似得忽然閃現在教室裡。
幾次之後尾崎紅葉才回過味兒來,合著“上課”都是順便的,黏著中原中也才是太宰治的首要目的。
饒是尾崎紅葉見多識廣,也對太宰治戀愛腦行為一時間無語凝噎。她不禁在心裡暗罵森鷗外這老狐狸估計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發展,等著看笑話呢,不然怎麼會特意提到課表安排。
不過尾崎紅葉畢竟也是從小混跡在裡社會的人,雖說不像那對兒黑心師徒一樣滿肚子算計,但是小小給太宰治添堵的本事還是有的。於是趁著太宰治不得不做外出任務期間,給中原中也安排了一係列關於□□的培訓。
等太宰治完成工作得到消息時,中原中也已經進修完畢,進入實踐階段了。今天的晚宴上,中原中也需要想辦法同宴會主人千金搭上話,從她嘴裡套出關於她父親近期公司發展的項目動向,最好能發展出長期交往的關係。
按道理來說中原中也不需要真去完成什麼□□任務,尾崎紅葉安排課程的本意是讓他學會分辨靠近自己的人是否心懷鬼胎。不過鑒於太宰治越來越不像話的盯人行為和堪稱一目了然的小心思,尾崎紅葉很樂意充當他愛情之路上的絆腳石,反正她調查過了,這家千金知書達理、溫柔嫻靜,家裡的產業和港|||黑常年合作,其父對於女兒能和組織裡前途無量的重力使發展“友誼”樂見其成,假如中原中也真的動心,說不定還能讓自家弟弟擺脫某個陰暗跟蹤狂。
不出意料,這場“結業考試”因太宰治的搗亂最終成績一塌糊塗。這人穿著量身定製點的得體禮服,突然插入中原中也和富家千金的對話,不費吹灰之力哄得女孩子眉開眼笑,一顆芳心被撩得春水蕩漾,宴會結束時早就把中原中也拋到腦後,依依不舍地同太宰治交換了社交號碼,並叮囑對方有空務必聯係自己。
“所以說啊,中也太不講道理了,明明是自己太直男撩不到小姐姐,竟然把錯都怪到我頭上。”
Lupin裡,太宰治對著好友們憤憤不平地碎碎念,他孩子氣地戳著酒杯裡的球形冰塊,把它想象成中原中也的臉蛋。
阪口安吾一針見血總結:“所以說你不僅截胡了中原君的任務目標,還害得他考試不合格是嗎?”
“.........那種考試怎麼樣都無所謂啦。”
看來是呢。
織田作之助並不認同:“雖然沒有交談過,但是聽你日常描述,中原應該是個認真又好強的性格吧?會生氣也是正常反應。”
“沒錯,中原君沒給你一拳已經是脾氣好了。”
“就算是咲樂,被人故意打擾也會不開心的。”
被兩位好友毫不留情地批評,太宰治亂翹的黑發都蔫了下去。他把額頭抵在吧台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可惜在場深知他本性的人不會被這假象迷惑。
沉默片刻,織田作之助提議道:“要不送點禮物?我聽同事說他很喜歡潮流時尚的東西。”
太宰治哼哼唧唧:“之前把打理好的寶石線送給他,結果他生氣說不想要我扔的破爛。”
織田作之助:不是,你倆的“破爛”和我認知的好像不太一樣。
貧窮限製了織田作之助的想象力,阪口安吾倒是沒多大反應,作為情報人員自然見多識廣。他推了推眼鏡,淡定開口:“比起昂貴的奢侈品,用心挑選的東西更有心意吧?比如定製圖案的袖口、帽鏈之類的。”
這個建議顯然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讚同,太宰治抓抓亂糟糟的頭發,嘟囔著“我才不要為不識好歹的小蛞蝓那麼費心呢”,一邊把杯裡的酒一飲而儘。
自始至終幾人誰也沒提到作為任務目標的富家千金,也許剛認識的時候還會好奇太宰治是否可能和對方發展出一段戀情,但是隻要和操心師聊上幾次,就不會產生如此天真的想法。
酒還沒喝完,太宰治卻接到了臨時任務的通知,大聲抱怨了幾句森鷗外的萬惡資本家行為,他披上西裝外套,快步離開。走出Lupin的瞬間,太宰治又變回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港|||黑幽靈。
等到太宰治離開後,一直充當透明人的酒吧老板忍不住感歎:“不愧是太宰先生,彆人終生可能都奮鬥不到一塊兒寶石的價格,他竟然把整條生意線送出去,還有平素接觸過的女性,從來沒見過能得到他青眼的,真的是取舍果斷、從不拖泥帶水啊。”
“不,太宰的話,其實應該是占有欲很強的類型吧。”出乎老板意料,織田作之助直接否定了他的話。
阪口安吾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慢慢開口:“織田作先生說的對,太宰君能如此遊刃有餘,歸根結底不過是他從來沒將剛才說的那些當做自己的所有物,如果換做真正在乎的東西,約摸就不能保持現有的從容了。”
老板聞言有些吃驚,隨即不禁有些好奇:“很難想象太宰先生遇到喜歡的人會怎麼追求,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樣豪擲千金嗎?”
何止千金,幾萬個千金都快砸進去了,剩餘兩人在心裡默默吐槽。
織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說道:“大概會隨時監控對方的行動,到處安裝竊聽器,並且需要伴侶隨時彙報動態吧。”
“誒?”
阪口安吾接上:“不止,應該還會經常檢查手機,調查對方所有人際關係,神不知鬼不覺除掉可能是情敵的家夥。”
“誒誒?再怎麼說這也有點...........”
“嗯........太宰的話很喜歡裝作無意間偶遇,然後再找借口黏著人家呢,之前為了惡作劇偷偷跟著人一整天,那可真是段不堪回首的經曆.........”
“完全就是跟蹤狂行為了吧!?”
“何止,太宰君的話恐怕會經常搞些小動作讓對方證明自己的愛意,假如人家不是第一時間哄他的話就會一哭二鬨三上diao,唔,不過太宰君也可能會選擇入水。”
“入水也好不到哪裡去吧!這是什麼作精女友人設嗎?!”
酒吧老板目瞪口呆,“無賴派”的兩人卻表現得相當淡然。
織田作之助:“不過說到底,隻有真正被他放進心裡的人才會有此待遇吧,而能忍受太宰的,自然也能接受他的所有,無論優點還是缺點。”
“什麼鍋配什麼蓋,用不著咱們操心啦。”
阪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相視一笑,默契地舉起酒杯,玻璃杯在半空中發出清脆地碰撞聲。
“今天也是為了野犬,乾杯!”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在看到軟件上代表定位器的紅點移動時,太宰治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作為能操控心跳、呼吸頻率等傳遞情報的高手,太宰治的心理素質可謂是強如鋼鐵——前提是事情和某位港口黑手黨乾部無關。
叛逃前他冒著暴露危險也要潛入中原中也的彆墅安裝炸彈,除了明麵上讓對方同自己徹底分割開來,還有個更隱秘的心思:不能讓中原中也“斷舍離”掉這棟房子。
15歲的時候,太宰治就發現中原中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說好聽點叫男子漢大丈夫不沉溺於過去,說不好聽點感情切割得太快了,總帶著點不近人情的人外感。
本來按照森鷗外的意思將人帶進港口黑手黨後,太宰治以為中原中也多多少少會對過去“羊”組織成員有所依戀,甚至可能留幾個人在身邊培養成心腹,哪知即便被捅了一刀、為了救孩子們把自己搭進去的人竟然真的再也沒係過曾經的同伴,全心全意為港口黑手黨奉獻,對過去誓死保護得組織隻字不提,似乎“羊”被他從記憶裡抹去得乾乾淨淨。
這事兒放在彆人身上倒也不新奇,關鍵他是中原中也啊,看到電影裡小狗小貓死去都會紅了眼眶的那個中原中也啊。
15歲扔掉舊錢包那天,太宰治感覺自己對中原中也的判斷再次出了偏差——上次被驚到還是因為“荒霸吐”的真相。
太宰治不認為中原中也有什麼聖父屬性,猜想是因為“羊”的背叛從此封心鎖愛了也不一定。哪成想這孩子迅速融入港|||黑不說,還在明知上層防備監視心思下加入了旗會,哄得那幾個刺兒頭對他掏心掏肺,甚至不惜動用私人關係調查中原中也的身世,人緣好到這份兒上在太宰治認知裡還是獨一份。
中原中也能因為親近部下的死亡怒而開大隻為殺了澀澤龍彥,也會時不時去墓園為死去的親友獻上一束鮮花,可以說重情重義在他身上得到了最標準的詮釋。
“羊”不是他最後一次遭受背叛,裡世界中作亂、倒戈、反目成仇皆是家常便飯,然而不管遭受過多少傷害,下次中原中也仍舊選擇為了同伴、為了組織奮不顧身。
“中也難道是金魚托生的嗎?七秒記憶都沒有吧?”太宰治看著中原中也胳膊上被包紮過的傷口,表情冷得像是在大潤發殺了十年的魚。
中原中也叼著煙,因為麻藥勁兒還沒過顯得有些懶洋洋的,懶得反駁太宰治的嘲諷。
“上次也是,為了救你那隊廢物部下險些被人開了膛,這次還是記吃不記打,一群作戰計劃喂到嘴邊都完不成的東西讓他們去死不就好了,省的浪費港|||黑的糧食。”
中原中也:“那不可能,他們為了組織出生入死,我作為上司怎麼可能丟下他們。”
他像給貓順毛一樣胡亂胡嚕著太宰治的黑發,“況且也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去救的,我看上去像個慈善家嗎?之前被你查出來的叛徒不就放著沒管麼。”
中原中也朝著太宰治臉上吐了口煙圈,笑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這還是你教我的,好好記著呢,‘候補乾部’大人。”
荒神驚人的自我修複力除了表現在□□上,還體現在對感情的過分理智。被他視為無用或是累贅的經曆,就會“斷舍離”得乾乾淨淨。
太宰治熟知中原中也的喜好、習慣、呼吸節奏,他一般回家先洗澡,看電影的時候愛吃垃圾食品,右耳耳垂有顆小痣,喜歡自己給他編的小馬尾辮。
這棟房子裡實在留存了太多記憶:他們曾在寒冷的冬夜擠在暖桌裡吃熱乎乎的壽喜鍋,也曾在夏日的微風裡捧著西瓜坐在陽台仰望星空;廚房的料理台上有中也第一次操控異能做飯用勁兒太大砸出來的小坑,臥室裝飾畫後的牆麵上寫著“笨蛋蛞蝓”和“混賬青花魚”的塗鴉。
得到自己叛逃的消息後,即便森鷗外不會過於為難中原中也,但以他的性格必然會嚴格按照港|||黑處理叛徒的流程處理,作為太宰治經常進出的住所,這棟房子估計很快會被處理掉。
——連同與太宰治的回憶一起。
想到未來這棟房子可能搬進來陌生住客,新的痕跡會把過去覆蓋,太宰治感覺呼吸都變成件令人厭煩的事。他特意在彆墅留下不少似是而非的線索,給中原中也的新車安裝好可□□,造成一種“房子裡有太宰治不為人知的秘密”的錯覺。
他能被逮住的把柄太少,而經手過的辛秘又實在太多,哪怕明知九成九是個煙霧彈,為了那剩下的一點可能性,港|||黑也會選擇暫時封鎖這裡。
如他所料,彆墅被專門負責追查叛徒的部門接手,為了避嫌,中原中也乾脆門都沒進,連夜搬到另外一處房產。
說到底這些手段不過緩兵之計,延緩宣判的時間罷了。當年在捏黏土奧特曼的時候,太宰治在裡麵偷偷揉進去一塊兒小小的芯片。小玩意非常不起眼,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實時定位,現代電子產品裡常見的部件,很容易被搜查人員忽略的東西。
太宰治手機裡自己編寫的配套程序安靜得沒有存在感,當他以為這份沉默會持續到天荒地老時,突兀的提示音告訴他遲了兩年多的鞋子終於要摔到頭上,即將砸他個頭破血流。
那一瞬間太宰治真恨不得掐死中原中也再一死了之,曾經設想過的planA、planB.......plan∞手拉手跳著小天鵝在腦子裡來回轉圈。
要不乾脆把港五座大廈都推了,太宰治麵無表情地想,或者炸了港口黑手黨的碼頭?啊啊,乾脆混進中也最近常去的酒吧,趁他喝的酩酊大醉把人帶走,之前偷偷準備的密室還沒有被發現,裡麵裝有太宰治專門為中原中也定製的鐐銬和拘束器具,特殊金屬牆壁保證能承受重力使拚儘全力的一擊,絕對能讓他叫天天不靈,老老實實呆在自己身邊。
兩年洗白期洗乾淨了他的履曆,卻淨化不了太宰治骨子裡的原罪,偏執、善妒、冷血,隱藏在溫柔和善麵具下的仍是當年黑色幽靈讓人膽寒的瘋狂本性。那些癡迷於他風光霽月外表的人們永遠不會知道此人腦子裡有多少見不得光的肮臟計劃。
好在橫濱這座城市可能也不太甘心毀於如此扯淡的理由,想自救一把,紅點在某個路口突然拐了個彎,熟悉的行進路線讓太宰治猛地停止了危險的想法。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屏幕,直到定位點在某地停下徹底不動,太宰治緩緩眨動雙眼,乾澀酸軟的眼眶滲出了點生理鹽水,胸腔快要爆炸的心跳聲和窒息感忽然傳到大腦,此時他才恍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屏住了呼吸,突然得到氧氣令眼前控製不住地發黑眩暈。
新的定位地址他簡直爛熟於心,不知多少次他化妝成不同的樣子靜靜站在監控死角望著玻璃窗上映射出的身影,直至燈光熄滅,裡麵的人陷入沉睡。
——那是中原中也在他叛逃港|||黑後新的住所。
太宰治泄氣一般倒在武偵宿舍的榻榻米上,右手手背抵在雙眼上。許久,他發出低低的笑聲。
“中也........中也啊。”太宰治輕喃,如同情人間耳鬢廝磨的情話,“我真想殺了你啊,中原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