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不明白,明明是為了關心下屬的身心健康才外出就餐,結果一頓飯吃的是雞飛狗跳、貓狗打架、身心俱疲。
早知如此,還不如在港口黑手黨食堂解決,好歹能落個清淨。
中原中也掏出錢包,在前台準備結賬,中島敦跟在他身後,看到長度遠超其他桌客人的賬單,有些忐忑不安地說道:“中也先生,請讓我也支付一部分吧......”
中原中也利索地刷卡簽字,“說了請你吃飯,這點錢我還不至於出不起。”
憑著過去在“羊”時照顧孩子的經驗,在看到中島敦狼吞虎咽地吃完梶井基次郎禍害過的咖喱飯後仍意猶未儘的表情,中原中也就知道他沒有吃飽,旁邊的芥川龍之介也因為餐品被“調味”沒吃幾口。本著關愛後輩的原則,中原中也乾脆加了幾個菜,滿滿當當上了一桌子。
被中原中也豪放的做派嚇了一跳的中島敦下意識想要推拒,孤兒院出身的他目前為止吃的最豪華的一餐還是解決“組合”之後港口黑手黨舉辦的慶功宴。本來和港hei的人拚桌吃飯已經讓他的小心臟快承受不住了,現在還受到了對方善意的關照,一下子更緊張了,中島敦忍不住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家前輩。
太宰治此刻正用勺子漫不經心地戳著盤子裡的原味咖喱飯——梶井基次郎再膽大包天也不敢碰太宰治的餐食。明明剛才還喊著餓得要死借口不搭理芥川龍之介,吃了幾口之後卻好似沒了胃口一樣,一盤子咖喱飯被他攪合地亂七八糟,糟糕的樣子讓人更下不去嘴了。
芥川龍之介眼見恩師神色懨懨,起身便道:“太宰先生,可是飯菜不合口味,在下現在立刻就去為您買來新的.......”
“芥川,你給我坐下。”中原中也眼皮都沒抬,一招手換來服務員,指著菜單上的菜先加了幾單,隨後看了看芥川龍之介自從太宰治出現後就沒動幾筷子的主食和神色惶惶的中島敦,又添了紅豆年糕湯和茶泡飯。
看著中島敦睜大了圓滾滾的貓眼,中原中也噗嗤一笑:“放開吃吧,我請客。”
中島敦還想說什麼,一旁沉默半天的太宰治突然說到:“放心吧敦君,小矮子不會在菜裡下毒的。”
“閉嘴吧你這流浪漢,自己逃班還拖著後輩,天天的也不知道你武裝偵探社的搭檔怎麼忍受的了你。”
“中也還真是溺愛孩子啊,母愛泛濫嗎?”
“你這混蛋對自己後輩倒是上點心啊!”
“啊啊,要不乾脆學一下中華街那邊的傳統,給中也送麵錦旗,就寫上‘英雄母親’好了!”
“英雄母親”是中華街上一家中餐館老板養的橘貓的外號,因為含辛茹苦喂養大了四隻不是自己生的幼崽,故被街坊鄰居尊稱為“英雄母親”。
備注:這是隻橘貓藍眼的公貓。
中島敦暗自祈禱港hei乾部不會閒著沒事去中華街關心路邊貓貓的外號,然後忍不住乾光一大碗茶泡飯。
真香,就算是被芥川瞪著也不影響茶泡飯的美味!
“吃你的去吧,蹭吃蹭喝的人哪來那麼多廢話。”
中原中也把服務員剛端上來的蟹黃包往太宰治麵前一推,扭頭對著一直沒動的芥川龍之介說道:“芥川,吃飯,光看著能看飽了麼。”
剛剛還說自己沒有拘泥於太宰治,現在看見人眼珠子都恨不得黏上去,抽空還不忘瞪幾眼無辜的中島敦,忙的你啊。
看看人家人虎茶泡飯都乾到第三碗了,中原中也恨鐵不成鋼,這孩子乾飯從來不積極,頭鐵倒是第一名。
梶井基次郎倒是早就吃飽了,不僅饒有興趣地觀察這桌人精彩的互動:中島敦已經能夠無視芥川時不時飛來的眼刀,埋頭狂吃,頗有種“我生前當及時乾飯死後哪管他芥川怒氣滔天”的破罐子破摔;芥川龍之介一開始還在深情凝視太宰治和用眼神殺死中島敦反複切換,隨後在中原中也的鎮壓下乖乖吃飯;帶來腥風血雨、身為罪魁禍首的男人,則是一臉無辜地接受中原中也的投喂,一邊輸出不痛不癢的垃圾話一邊整個人往中原中也身上擠,天知道他吃個飯為什麼要搞這麼個高難度姿勢;而我們的中原乾部、令人敬畏的“英雄母親”,除了按著芥川吃飯,還要應付太宰治的找茬,順便給仿佛化身乾飯機器的中島敦隨時添飯。
這場景宛如時隔多日的二胎離異家庭聚餐:跟著不靠譜爸爸有上頓沒下頓的小兒子、執著於向離婚時沒選自己的爸爸要個說法的大兒子、無視兒子全身心掛在前妻身上的忘崽父親、以及屏蔽來自前夫所有信號滿眼都是孩子的美貌母親。
好生草的場景,好一場彆開生麵的修羅場,好令人想吐槽又不知從何談起的混亂關係。
梶井基次郎歎為觀止,並深感自己的存在是如此地格格不入。
放開肚皮飽餐一頓的中島敦麵對中原中也的時候終於沒有一開始的拘謹了,他先是對中原中也的慷慨表示感謝,隨即對店裡的招牌菜品的味道讚不絕口。
“真的非常好吃!特彆是那道韭菜炒豬肝和蒜香裡脊肉,是我有生以來吃到的最好吃的料理了!”
“那就好,這家店的老板手藝還是很不錯的。”看到中島敦一臉滿足的表情,中原中也不禁跟著露出了微笑。
中島敦感歎道:“怪不得滿座了呢,太宰先生突然說要來這家店吃飯,我還奇怪呢,畢竟要繞一圈才能過來,原來如此!”
聽到這話的中原中也眉頭一皺,此時一隻手悄無聲息的搭上他的肩膀,隨即太宰治略帶輕佻的嗓音在中原中也耳邊響起:“話雖如此,剛剛敦君說的招牌菜中也可是哪個都沒碰呢,我記得中也可是不怎麼挑食的吧,是菜品不合口味,還是........”
太宰治幾乎是貼著中原中也耳朵說話,他修長提拔的身影籠罩著嬌小的重力使,幾乎要將中原中也攬進懷裡。
“還是說之後要去見什麼人,所以不能吃味道重的食物呢?”
太宰治的嗓音仍舊輕輕柔柔,就像他在餐桌上毫不避諱地像中原中也打聽港口黑手黨的動態情報一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調笑,然而渾身的氣場卻變的低沉陰暗。他額前略長的亂發似乎有段時間沒有修剪過,將鳶色的眸子連同眼底閃爍的微光將將遮住。
旁邊的梶井基次郎被太宰治激的渾身汗毛一豎,而中原中也隻是十分淡定地拍掉太宰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我說了,沒事不要總想找我套話,就算是停戰期間,沒完沒了地找茬的話我照揍你不誤。”
“更何況,我私人時間做什麼,都和現在的你無關了吧。”
中原中也此話一出,空氣突然變得凝固起來。太宰治的臉色在光線的作用下顯得有些晦暗不明,他看著中原中也那雙清亮的藍寶石眼睛,片刻後低笑一聲:“誰會關心黑漆漆的小矮人的私生活啊,嗚哇想想就覺得惡心,雞皮疙瘩都要起一身呢~~”
對於太宰治的垃圾話中原中也隻想不顧形象翻個白眼:“你最好是。”
“那當然,我現在的夢想可是尋找願意和我殉情的美女,中也的事什麼的最討厭了!”
“啊隨便你,走了芥川梶井。”
中原中也衝在一旁不敢作聲許久的中島敦一點頭,拽著明顯還躍躍欲試想和太宰治搭話的芥川龍之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港hei大樓之後,中原中也想起早上研發部發來報告說有份他交代化驗的樣本已經出結果了,便讓芥川龍之介先回辦公室,自己去趟研發部,順便送不務正業了大半天的梶井基次郎回實驗室。
等到隻剩兩人的時候,梶井基次郎扭頭看向中原中也:“今天看見本尊了,知道為什麼我和芥川都覺得你模仿的太宰完全不像了嗎?”
“啊?我才想問你呢,那家夥不一直都是這幅輕浮樣嗎!”
梶井基次郎笑了:“不是啊,問題不在他說了什麼,也不是用了什麼樣的語氣,”他手指輕輕點在護目鏡上,“是眼神啊。”
“太宰治可不會用那麼溫柔的目光看著我們哦。”
中原中也模仿太宰治的時候,寶石般熠熠生輝的藍色眼睛裡全是溫和的笑意,那是太宰治從來不會在他們麵前露出的溫暖善意。
在港hei的太宰治即便是笑著看他們,眼底也全是森然的冷漠和惡意,被那雙鳶色的眼睛盯著,感覺就像被黑泥吞沒了一般陰冷,有種下一秒就會被死神的鐮刀割斷喉嚨的錯覺——當然也可能不是錯覺。
深知年少時期太宰治惡劣性格的中原中也一時啞口無言。
“嘛,你沒留意到也挺正常,他對你的態度向來不同於對待彆人。”梶井基次郎聳聳肩,太宰治此人一向雙標的很,當年港hei上下鮮少有人不懼怕他陰晴不定的性格,唯有中原中也對他吆五喝六,毫不在意太宰治的黑泥氣場,而太宰治對中原中也也展現出的容忍度幾乎可以稱得上縱容。
向來厭惡他人接觸的太宰治在中原中也麵前卻好像距離感失調,勾肩搭背都是基操,摸臉摸脖子拉小手這類的小動作不計其數,還美其名曰幫助小矮子控製異能——
“中也要是失控打壞了倉庫損失可就大了,森先生估計會哭出來吧,噫~~我可不要看中年大叔哭哭啼啼,好惡心~~”
中原中也回應是一記老拳:“滾!對首領尊重些啊你這混蛋!還有這種程度老子才不會失控!”
任務結束後部下們忙活著清場、統計戰損,出力最多的雙黑此時終於可以緩口氣休息一會兒。中原中也坐在幸存的沙發上擦拭著匕首,太宰治把頭靠在他右肩,渾身沒骨頭似得把重量壓在自家搭檔身上。
中原中也收起簡單清理過的武器,將目光投向躺在倉庫中間空地下場淒慘的敵人:年輕男人的雙手血肉模糊,手骨幾乎全部斷裂,也不知道是不是托異能者的生命力會比普通人更頑強的福,對方一息尚存,不過也因此陷入痛苦掙紮求死不能的地獄。
“怎麼下手那麼狠,不是說要抓活口麼。”中原中也皺眉。
太宰治拉著中原中也的手,16歲之後他的身高竄得飛快,連同手掌一起,已經比中原中也大了一號不止。太宰治脫去中原中也沾了血汙和灰塵的手套,揉捏把玩著搭檔白皙的手指,聞言眼皮都不抬:“處理的人很快就來,死不了,”他冷哼一聲,“管不好那雙臟手,那就彆留著了。”
年輕男人取向為男,見到容貌出眾的太宰治不禁生出了點不該有的心思,仗著自己武力值高便想趁機揩點油,借著洽談之便摸了好幾次手。太宰治明麵上表情不變,心裡已經嘔到要死,後麵跟著的助理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裡,隻覺得色字頭上一把刀,對這位敢拉活閻王的手的勇士表達了極大的敬佩。
天照大神基督耶穌聖母瑪利亞如來佛祖無量天尊,保佑你一路好走,下輩子去修無情道,從此戒了色欲吧,阿門。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該乾啥乾啥,假裝看不見瘋狂賴在中原中也身上撒嬌的預備乾部。
所以當太宰治獨自叛逃的消息傳來時,所有人的第一反應是:中原中也在哪兒,不會被綁走了吧。
彼時中原中也早被指派到海外分部出差,饒是自認為安排妥帖,森鷗外也忍不住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聯係分部的通訊員,生怕自己另外一個大鑽石悄無聲息地被人拐帶了去。
在得到中原中也一切如常的彙報時,森鷗外鬆了一口氣,同時也產生了和眾人一樣的疑問:太宰治真的就那麼毫無留戀地走了嗎?
聽聞消息匆匆從國外趕回的中原中也風塵仆仆地出現在眾人麵前,他本人對於搭檔出國前還和自己膩膩歪歪現在卻消失得乾乾淨淨的情況接受良好,態度平淡甚至稱得上冷漠。
他回來並不是為了追殺叛徒,主要是身為和太宰治最為親密接觸的搭檔,哪怕是做個樣子,也要接受組織內部的審查,在排除協助背叛的嫌疑之前,他不能離開紅葉的審訊室。
連續的高強度審問饒是中原中也也有點吃不消,等他終於走完了審查流程,疲憊不堪地回到住處,剛到門口,卻隻聽一聲巨響,方向來自彆墅後方的車庫——他剛買的、尚未寵幸的最新款機車在火光中化為一堆碎片。
雖然黑蜥蜴調查半天最後也沒找到犯人,但是大家還是默認是太宰治的手筆——畢竟中原中也住處的安保係統全由他一手設計,除了太宰治本人之外很難找到第二個人能繞過如此嚴密的布防炸了中原中也的機車還不留痕跡。
爆炸的火光如同證明“雙黑”這個名號落幕的煙花,眾人無比清晰認知到,太宰治是真的割舍掉港口黑手黨的一切,消失無蹤了。
作為“舍棄”的一部分的中原中也冷靜地處理前搭檔留下的爛攤子,太宰治作為最年少乾部,每日需要處理的工作量遠高於他的,現在基本上由他全盤接手,摞起來的未處理文件都快把這位嬌小的新任乾部埋起來了。
過去的住處不能再住了,還要搬家、重新布置安防,一時間工作和私生活都讓他忙的腳不沾地,連帶忽略了港hei其他人略帶複雜的目光。
空蕩蕩的走廊上隻有梶井基次郎和中原中也,因此他沒有避諱地問出了這個困擾他、困擾組織舊人四年之久的問題:“我不明白,他是怎麼舍得的呢?”
梶井基次郎平素瘋瘋癲癲,總是一副瘋狂科學家模樣,但是他又不是真的失了智,天才不是不懂人情世故,隻是在他眼裡,紅塵的紛紛擾擾與他無關,有那個時間聽癡男怨女的糾纏不如再做一場試驗來的有趣。
然而就算是他,都能看出太宰治對中原中也帶著瘋狂的偏執和占有欲,也因此無法理解太宰治當年如何做到沒有一絲留戀地一走了之。
中原中也仍舊很平靜:“沒有什麼舍不舍得的,他也不是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人。”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對他來說,離開我、離開組織,不過是人生中一場再普通不過的斷舍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