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是不是，未免也，太巧了點？”楊乘風咋舌。

“巧不巧的，一會兒再去住院部跑一趟就知道了。”李勝男麵容冷酷，然而還沒等她酷上五秒，就被路天辰一個眼神給頂了回來。

路天辰：“我說你要不要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探視時間已經過了，等你打完針都得後半夜了，還去問？周扒皮也不帶不讓人睡覺的吧？”

“我這不是……著急案子嘛……”李勝男小聲地反駁。

“你那是著急案子嘛？”楊乘風白了她一眼，“你那壓根就是工作狂加上情商低，壓根不考慮其他人類的身心健康。”

“身為人民警察，以案情為先，時刻牢記保衛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你管這叫‘工作狂’？”李勝男不甘落後，反唇相譏。

楊乘風正待再說兩句，卻聽得身邊傳來一道冰冷的威脅：“你們兩個再繼續吵？”

楊乘風於是乖乖閉嘴。

李勝男也老實了，脖子一縮，安安靜靜打吊瓶，權當自己是個啞巴。

“也不是不讓問。”路天辰見威懾住了兩隻皮猴子，這才開始改走懷柔路線，“隻是她現在跟顧東川的死有什麼關係啊？啊？說破了大天，撐死了能算個目擊者吧？咱們甚至現在還不能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兩年前死掉的那個居委會主任沈梅，就為了一個可能性極高的重名，就這麼大半夜地跑過去逼著人家配合咱們調查工作？這要是讓領導知道了，你們倆不挨處分才怪。”

“明天早上再去，最起碼明天早上好好去問的話，從流程上挑不出咱的錯來。”路天辰看著這倆工作多年還熱血上頭的二愣子，恨鐵不成鋼，“大過年的跑外勤查命案已經很遭罪了，你們倆總不想大年初一就背個處分吧？”

“不好意思我想打斷一下……”楊乘風在一旁弱弱舉手，“為什麼一直要說‘你們倆’啊？……想大半夜去折騰人家的好像隻有她李勝男吧？……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路天辰難得地被噎了一下，“我那叫，未雨綢繆，防微杜漸，以防萬一！你以為你是什麼讓人省心的主嗎？！”

楊乘風：“……對不起。”

“總之，”路天辰總結陳詞，“等男男打完針，估計再折騰回宿舍也實在是麻煩了點，咱們仨乾脆，直接回局裡，休息室裡湊合一宿，明天一早再來找沈梅調查情況，順便再查查那個叫李思娣的護士。”

路主任拍了板，剩下兩個就隻有服從執行的份。當下各自沉默，刷手機的刷手機，想案情的想案情，閉目養神的閉目養神。

然而半夜兩點的時候，路天辰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這個時間不論是病人還是陪護，基本都困得睜不開眼，輸液室裡安靜非常，路天辰那局裡發的老頭機震耳欲聾的鈴聲響起來的那一刻，整個輸液室差點被幾乎要實體化的怨氣給淹沒。

路天辰趕忙鞠躬道歉，一路跟個孫子似的退出了輸液室。

一旁閉目養神的李勝男睜開了眼睛，眸色深沉；正百無聊賴玩手機的楊乘風按熄了屏幕，坐直了身體。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什麼也沒說，但是彼此心知肚明，會把電話打到這部手機上來的，隻有可能是局裡的同事，電話裡能說到的話題也隻可能是工作，要麼就是又出事了，要麼就是案子有了進展，但是既然隻有路天辰接到了電話，想必不是什麼緊急情況，他們隻需要坐著等他回來就好。

李勝男抬頭看了看自己頭頂的吊瓶，藥水隻剩了個底，正要示意楊乘風，卻見他已經抬手找來了護士。

“護士小姐，麻煩您，我們有急事必須馬上走，您看這個針……”楊乘風道。

護士看了看李勝男的藥單，又看看剩餘的藥水，抬手調快了輸液速度，原地等了幾秒，看著藥水流得差不多，就乾脆利落地幫李勝男拔了針。

“謝謝您啊，給您添麻煩了。”楊乘風幫李勝男按著針眼，還不忘跟護士道謝。

“沒事。”護士道，轉身收了醫療廢品就走了。

楊乘風拉著李勝男來到輸液室門外，卻並沒看見路天辰的身影。兩人了然，於是快步走出醫院。

醫院大門口，剛好看見路天辰把車停到不遠處。

“這麼多年的默契果然不是白來的啊……”李勝男感歎著，和楊乘風跑向路天辰的車。

“剛才小李給我打電話了，說是對於顧東川手機的破譯已經搞完了，裡麵有個讓他挺迷惑的地方，讓咱們回去看看。還有，”看著弟弟妹妹上了車，路天辰發動車子，“醫院後巷的那個攝像頭的視頻也已經導出來了，說是案情取得了重大進展。”

重大進展？李勝男和楊乘風對是一眼：“啥啊？”

路天辰拐上主路，淩晨兩點的天海市道路空曠，路燈飛速後退，燈影在路天辰的臉上跳動閃爍。他說：“拍到嫌疑人了。”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拍下了整個行凶過程。”

“謔！”楊乘風樂了，“結案了！”

“結什麼案，你想的倒挺美。”路天辰道，“說是沒拍到正臉，不過找個局裡擅長痕跡追蹤的過來幫忙看看，鎖定身份也很快。”

“那不還是基本等於結案？”楊乘風的笑容就沒下去過，“本來以為要拖到元宵，現在看來初五都用不了就能收工了……我說妹子，你有什麼想吃的沒？活兒乾完了咱們好好吃一頓啊。”

“吃什麼吃？”李勝男到底是病還沒好，又不得休息，現在這個點兒，她也實在是活潑不起來了，有氣無力地回懟，“就算咱們運氣好，趕在初五之前破案了，可那個時候返鄉高峰也已經來了，又是一場硬仗……”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楊乘風本來還想再攛掇她兩句，但是一看自己這坐在後座上的妹子那清清楚楚寫在臉上的疲憊，最終也還是什麼都沒說，摸了摸鼻子就轉身坐好了。

一路無話，車子穩穩駛進市公安局前院的時候，副駕駛的楊乘風和後座的李勝男都已經睡著了。

路天辰看著兩個弟弟妹妹，捂住了一個哈欠，揉揉眼睛，隨後抬手把他們兩個搖醒。

“眯一會兒得了，”路天辰道，“還得乾活兒呢。”

隨後就一手拖一個地把兩灘爛泥拖進了淩晨兩點半的市公安局的大門。

“怎麼樣了，小李？”才一進技偵的門，路天辰就招呼李雷，“具體說說。”

正迷迷糊糊往桌子底下出溜的李雷聞聲，艱難地抬眼，掙紮著把自己的腦袋支起來，看見是他們，抬手掐了掐眉心，勉勉強強把自己撐起來，招呼他們來看自己的電腦。

“第一件事，關於他手機裡的聊天記錄。”李雷打開了一個聊天框，顯示和顧東川聊天的人是楊乘風，“這個記錄有點問題。”

李雷說著，神情莫測地看了楊乘風一眼：“我破解了他手機內部安裝，安裝軟件記錄顯示，從楊乘風加上他的微信好友的那一刻起，所有發出的消息，都是自動智能回複。換言之，你——”李雷看向已經目瞪口呆的楊乘風，“一直都是在和AI聊天。”

“而且你們看，”李雷指著屏幕，“你給他打的每一個電話每一個視頻，他從來沒有接過，甚至連一條語音都沒給你發過，隻有文字消息，而且從不主動向你發起對話……這些也都能側麵證明他……”

看到楊乘風的表情，李雷到底還是於心不忍，決心放過他。

於是李雷開啟了另一個話頭：“按理說，顧東川本人從來都沒有搭理過你，但是非常神奇的，聊天記錄卻從這裡發生了變化——這，你們看……”李雷指向屏幕上聊天框裡顯示的某句，“從這裡往後的，全都是顧東川自己的回複，他沒再用過那個智能回複。”

“這是第一個問題，我不知道在這個時刻他發生了什麼，但是顯然，在這之前，他並不打算親自理你，也不在乎你們之間的對話會朝著哪個方向發展，AI會不會替他承諾你什麼——或者說，也有另一種可能是他因為手機沒帶在身上或者其他原因，他不能親自理你——而在這之後，他拿回了他的手機，或者他的想法發生了轉變，他決定理你，並親自掌控接下來所有對話了。”

“你知道這個時候發生什麼了嗎？”這句話李雷是對著楊乘風說的。

楊乘風看著聊天框裡顧東川發生轉變的那句話，麵色嚴肅：“是他車禍之後兩個小時，我終於聯係上了他，他承諾立即想辦法趕來天海。”

李勝男了然：“是那天。”

隨後她看向路天辰：“你記不記得，那天咱們兩個還懷疑過他是不是故意拖延時間？”

路天辰點點頭：“所以你現在是懷疑他真的是在故意找借口拖延？”

“不然沒彆的解釋了。”李勝男道，“之前顯然是AI替他承諾了要親自來天海配合調查，然而由於他本人並不知情——或者說知情了也並不在乎——時間到了之後他沒有按時來天海，楊乘風那個傻子傻乎乎發微信去催，顧東川才終於決定親自來收拾這個AI給他留下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