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書(1 / 1)

不能報效朝廷……

是學習不好?

那無法血戰沙場……

噢噢!肯定是暈血吧!

“崔清婉”偷摸著打量了幾眼崔皓月,可看上去他也不是柔弱不能行武之人,想必他確實是有什麼缺陷吧。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現下要緊的是他信了自己就是崔清婉原身。

那先將錯就錯,隻要自己找到回去的線索,一定立刻坦白,然後絕不留戀這副身軀。

“你有疑慮我並不反對,畢竟對於我這樣一個不記得過往的人來說,任何與周遭的聯係都是嶄新的,或許你想的沒錯,現在的我確實不能算是你的四姐姐。”

對方並不是抱著冒犯的心思來行事,“崔清婉”自然氣消得快。

思考後她走近對方身前將他扶起,隨後又是猶豫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補充道。

“但有一事,希望你能記得,不論之前你抱著怎樣的猜想,你的舉動仍是不妥,‘恕你失禮’幾字並不能成為你無禮行為的理由。”

聽到身前人這樣言語,崔皓月眉頭一展,他不接話,隻是垂首靜聽,仿佛習慣了似的。

而這樣乖巧的模樣又使他眉間的那粒淺痣應和般地顯示出幾分惹人憐愛的意味。

“實話講,我才醒來不滿一日,實在有很多事情理不出頭緒,等過一段時間,若我想到了什麼,再約你一聚,到時,你我促膝詳談。如何?”

坦白終究還是會坦白的,可該怎樣坦白,又向誰坦白,在什麼時機坦白最合適,這些都需要考量,絕非頭腦一熱就能決定的。

起碼,要讓這條消息儘到最大的價值,也確保自己的安全。

“四姐姐有什麼吩咐儘可呼喚阿月,即使四姐姐真的失憶了,阿月也該儘人弟的責任。”

崔皓月行叉手禮,頷首低眉,“崔清婉”很清楚察覺到對方身上增添的愁緒,但見他實在低落,也不好多問。

“不過,桓王那邊絕對密謀著什麼,若姐姐能記起,還望姐姐儘數告知,阿月彆無他心,隻想守著崔家……夜深了,阿月先告退了。”

黛藍衣衫匆匆掠過,崔皓月已禮畢而去。

“崔清婉”自然不多挽留,隻是覺得這小夥子有些敏感,不知是被崔家保護得太好,還是說真有些緣由?

不過到底怎樣她也沒精力關注,現下還是自己的事最為重要。

仔細想想,今日崔皓月的舉動,究竟是他一個人的意思,還是崔家當家人的授意?

還有他所說之事,到底能信幾分?

若桓王與崔家這般水火不容,崔家又怎麼會允許崔清婉原身嫁進堂堂郡王府呢?

且崔皓月是否真的信了這身體乃是崔四娘原本的,如若信了,自己未來又該如何告知對方自己並非崔四娘一事?

嘶……如果直接說自己不是崔清婉的靈魂,會不會被當成失心瘋抓起來灌符水啊?

“崔清婉”回憶起以前看誌怪小說中的各種離奇迷信手段,不覺打了個激靈。

“欸?四娘怎麼不坐著,四郎君呢?”

思緒紛擾的“崔清婉”站在一旁,已然出了神,連端著托盤進來的雲岫也沒注意到。

這一來,又被驚了一下。

“啊?嗯!他說他困了,先回去休息了——”

“崔清婉”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反正崔皓月走了是事實,她也不算扯謊。

正當她轉身看向門口欲走的雲岫,忽然眼前一亮。

“欸?那是他要的奶酪櫻桃?呃……既然他沒口福了,不如我替他嘗嘗?浪費食物可是大過。”

“好。”

正打算撤掉多餘糕點的雲岫,聽到自家娘子這般言語,自然是欣喜不已,她忙將碗碟端上桌子,柔聲囑托道。

“四娘慢慢吃,這櫻桃正是季節,很是鮮甜清口呢!”

“嗯!”

“崔清婉”一順裙子便在桌前坐下,隨後她又從裝著糕點的碟子中取了幾塊遞給雲岫。

“你忙了這麼久,也吃些吧。”

雲岫倒也沒推辭,伸出雙手接過糕點,她的眼中半含熱淚,在燭光下像是綴了珍珠在眼底,楚楚動人。

“四娘雖然脾性變了,但還是像以前那般寬待下人,能跟著您,是雲岫的福氣。”

“崔清婉”眨眨眼,用目光撫慰對方不用擔心,正準備分裝奶酪櫻桃時,才發現桌上沒有多餘的碗匙,隻能羞赧一笑。

雲岫見狀,連忙回應:

“四娘快自己享用吧,這奶酪櫻桃您就彆惦記我了,我向來不喜食奶味,您如今可能是不太記得了。”

“噢噢,原是這樣,那不好意思了。”

“崔清婉”甜甜一笑,點點頭,隨後舀了半湯匙奶酪櫻桃送入口中——

嗯!果然甜食最能放鬆人的緊繃情緒!真好!

見自家四娘吃得滿臉笑意,雲岫也是打心底高興。

她看得出來,她家四娘自蘇醒後便滿眼戒備。

縱使四娘在努力輕鬆言語,可雲岫還是能察覺出來,那藏在眼底時不時便會跑出來的疏離與不安。

“甜而不膩,人世間豈有此等美味!”

不到半刻鐘,“崔清婉”便將一整碗的甜點通通吃下。

她有些意猶未儘地將湯匙放在空碗內,愜意地挺挺腰背,而後又以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向問起先前在意的事。

“說來,那日雲岫代我去處理的貼身物件兒是什麼?”

“唔,四娘連這個也不記得了。”

雲岫吞噎下最後一口糕點,整了整麵容。

“是四娘往日寫的一些書信,四娘說那很是重要,得一塊兒帶走。”

“呃……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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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聽得書信一事,“崔清婉”便想儘早取來一探究竟。

那可是原身臨死前委派貼身侍女去取的重要物件兒,怎能讓人不在意?

可不想今日一大早想托雲岫取來時,突地被三娘子差人告知今日的安排,根本分不開身。

唉……

古代人也有朋友圈嗎?還是有空間、博客或者是論壇?

“崔清婉”隔著屏風瞧見往桌案上不斷堆放慰問禮品的朦朧身影們,有點不明所以。

自己是醒來一日不假,但也不至於滿京城的權貴們都知曉此事吧?

他們那麼閒?難道是崔家人在外麵放鞭炮慶祝了?還是又有什麼異象?

嘖,社恐人對這種應酬的局麵真的很頭疼,還要一直保持微笑對著過來請禮的侍女們點頭示意,臉都快僵了……

算了,不論是客套還是真心,人家準備了這樣多的東西派人前來,甚至有親自登門拜訪的,總歸都是好意,還是得謝謝他們。

“唷!看!我前些日子說得果然不錯,四妹子定是逢凶化吉!瞧這模樣,哪兒有坊間傳聞的半點可怖?”

“那群嚼舌子人說的話你也信?三娘不早就告訴我們清婉妹妹身上的變化了嗎?”

“我沒信,我就是氣不過四妹子被他們那般誹謗!”

應聲看去,先是幾位衣著華麗的侍女將捧著的禮盒又往屋內的桌子上疊了一層,接著進屋的便是兩位錦衣玉帶、珠圍翠繞的婦人。

這兩位姐姐杏眼細眉、麵若桃花,體態豐腴,細細端詳來,二人的麵容竟是相似得很,隻是一位周身氣質嫻靜些,另一位則爽利些。

“見過兩位陸姐姐!”

兩位婦人一進屋,雲岫便低聲向在榻上半倚坐著的“崔清婉”說道“陸祭酒家的兩位娘子來了”。

“崔清婉”心領神會,忙著想要起身行禮,卻被那位爽利的娘子快步走來止了動作。

“好了好了!起身做什麼,真把我倆當成了外人?”

“崔清婉”露出滿是謝意的笑容,她這時才注意到,明明這兩位娘子穿的都是深綠色的外衫,但較為爽利的這位娘子身上麵料顯然更細滑光亮些。

“清婉不必多禮,三娘因著崔家產業上的事分不開身,你家四郎又是男子,不好做這些應酬下人的事。”

“無奈今日探望你的人實在太多,接待人勞心費神,我二人便主動接下三娘的托請過來幫襯你些。”

嫻靜的娘子也是迎上前來,而後坐在“崔清婉”的榻邊,在為“崔清婉”掖了掖被角後,又回首對帶來的婢女吩咐道——

“馨兒,你帶人幫著雲岫把收下的禮品記錄下來,來處務必清楚,至於送人時該說什麼話、該行什麼禮,你不是頭一回做這些了,也不必我囑托,去忙吧。”

“是,馨兒明白。”

嫻靜娘子身邊的貼身侍女領命而去,然後將其他仆人也招呼出去,一下子屋內隻剩下她們三人,倒是空閒了許多。

“多謝兩位陸姐姐,隻是想來兩位姐姐家中還有諸多瑣事,這般抽身前來,我實在過意不去。”

即便是社恐人,也不見得就是不懂人情往來的悶葫蘆,在這種場合,“崔清婉”還是很應景地露出略帶羞怯的笑容。

想來雲岫也收到崔家人的意思,今日每有人來探望,雲岫便會悄悄告知自己來者是何人、曾與崔家有何交集。

人形智能AI係統真貼心,要不是雲岫自小服侍在崔清婉原身身邊,這小半日下來她不定得出多少紕漏。

但方才人來得也太密集些,竟好一會兒不見雲岫身影,而這兩位與崔三娘子交情甚篤的陸姐姐前來,倒讓“崔清婉”定了心神。

這兩位姐姐乃是陸祭酒家僅出的雙生女,較為爽利的那位是妹妹陸宥薇,夫家乃是李中丞;

而嫻靜的那位則是姐姐陸宥蓁,丈夫是入贅陸家的王舍人。

她二人與崔三娘子是自幼結識的閨中密友,因著家中人丁單薄,故而對自幼相處的崔清婉也傾注了一番關照之意。

“四妹子就是太客氣了,我與姐姐能從娃娃們的發問聲與哭鬨聲中逃離出來,自然是輕鬆還來不及呢,你又何必過意不去?”

陸宥薇雲鬢側歪,姣好的麵容上神采飛揚,她站在塌邊笑吟吟地看著崔清婉。

但當見到“崔清婉”低眉順眼的模樣時,立刻斂了臉上的笑意,雙眉緊擰,忿言道。

“說來也是,都這種時候你還客氣,想必在桓王府更是沒少受氣!但凡你有你家二娘的犀利分毫,或是三娘的強硬半分,想必也不用受那妾室的算計!”

“見你這個模樣,我們都心疼得緊,最可氣的還是桓王,明明娶了這樣婉婉有儀的妻子,竟還惦記那個博人一笑的倡優!真是愚蠢!”

“薇兒!慎言!說那倡優便罷,扯什麼桓王。”

聽到陸宥薇過激的言語,陸宥蓁趕緊側過頭喝止自家妹妹。

後者有些不滿地看向了一邊,但也不再多言。

陸宥蓁回過頭來溫和地看著“崔清婉”,又抬起手順了順清婉鬢邊的碎發,緩緩說道。

“我知清婉妹妹素來心儀桓王,但既已分彆,就彆陷在過去,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你家大郎君與二郎君的意思,朝野內外是個明眼人便懂。”

“若你還有那份心思,找個心儀的再嫁便是;若沒了那份心思,往後就是詩書作伴,或是花草環身,料想也是無人敢多舌的。”

明白這兩位娘子話語中明顯的開導之意,“崔清婉”一怔,然後低頭,弱弱開口。

“姐姐說的……我是明白的……隻是……”

短暫的沉吟不語,在旁人看來,“崔清婉”這是為情所傷,難以言語。

可實際上,現在的她隻是想不到托詞而已,說好的封建迷信呢?這朝這代怎麼對離婚看得這麼開?

但話說回來,崔清婉這個身份要不要再嫁什麼的,自己可沒辦法決定,畢竟她可不打算以崔清婉的身份過一輩子。

她終究是要回去的,不論成不成功,她都不會認命讓自己困在這副軀體中。

所以,先拖著吧!

嗯……

這麼一想的話,似乎,如果自己真的找到回去的方式,那……

想來崔清婉就徹徹底底在這個世界中死亡了吧?

雖然合乎情理,但真想明白這一點後,她的心中還是不免會泛起一絲憐惜。

“罷了,才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人,煩心這些做什麼呢?還是好好養著身子吧。”

陸宥蓁見榻上人一副低沉的模樣,隻能拍了拍對方的手背,示意“崔清婉”寬些心。

“哼,隻怕四妹子不想煩心,也得煩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