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暖煦,微風輕拂,範閒守在陳萍萍身側,瞧著他漸入夢鄉,嘴角噙著一抹安心的淺笑。未幾,陳萍萍的呼吸變得急促,眉頭緊鎖,額間沁出細密汗珠,口中喃喃低語。範閒見狀,忙湊近輕聲喚道:“院長,醒醒,可是夢魘了?”
陳萍萍猛地驚醒,眼神中尚有驚惶殘留,待看清範閒麵容,才緩緩回神。範閒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觸手冰涼,不禁心疼:“院長,做噩夢了?您彆急,慢慢說。”
陳萍萍沉默良久,目光望向遠方,似穿透時光,回到那段暗無天日的往昔。“範閒,我夢到當年那樁監察院最凶險的任務,我率黑騎深入敵境,本以為一切儘在掌控,卻不想遭人算計……”
那是個寒風凜冽的冬日,陳萍萍帶著精銳黑騎,秘密潛入敵國傳遞假情報,意圖誘使敵軍主力調離,以解慶國邊境之危。行動起初順遂,情報順利送出,敵軍依計而動。可返程途中,卻遭遇敵方高手伏擊,那些人身法鬼魅,武器精良,黑騎雖訓練有素,亦陷入苦戰。
陳萍萍操控輪椅,穿梭於刀光劍影,指揮若定,然而敵眾我寡,形勢愈發危急。關鍵時刻,為護一名受傷兄弟突圍,他不慎暴露破綻,被敵方暗器擊中腿部。劇痛襲來,他卻咬牙硬撐,鮮血染紅了輪椅下的雪地。
“那時,每一刻都可能是喪命之時,可我不能退,身後是兄弟們的命,是慶國的安危……”陳萍萍的聲音低沉沙啞,眼中有隱痛,亦有決然。範閒靜靜聆聽,心潮澎湃,他仿若能看到當年那個浴血奮戰、以鋼鐵意誌對抗絕境的陳萍萍。
“後來呢?您是如何脫身的?”範閒追問道。陳萍萍深吸一口氣,續道:“生死之際,兄弟們拚死相護,用命為我殺出一條血路。我帶著重傷之軀,憑借對地形的熟悉,躲入一處隱秘山洞。在那,沒有藥物,隻能咬牙撕下衣物包紮傷口,傷口感染、高燒不退,我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
範閒眼眶泛紅,他緊攥著陳萍萍的手,仿佛這樣就能分擔他往昔的痛苦。“幸好,您撐過來了。”陳萍萍微微搖頭,“是信念撐著我,我不能就這麼倒下,還有未完成的使命,還有監察院等著我回去……”
從那之後,陳萍萍的腿傷便成了痼疾,每至陰雨天,鑽心的疼痛便會襲來。可他從未有過怨言,依舊雷厲風行地掌控監察院,為慶國掃除黑暗。範閒深知,這一路艱辛,陳萍萍獨自背負太多。
“院長,您受苦了。往後有我在,定不會讓您再受這般磨難。”範閒語氣堅定,目光灼灼。陳萍萍望向他,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傻孩子,如今這安穩日子,我已知足。那些過往,不過是磨礪罷了。”
範閒卻不依,起身回屋拿來藥酒,蹲下身子,輕輕為陳萍萍揉搓傷腿:“我雖無法抹去您的舊傷,卻能幫您緩解疼痛。日後,咱們相互扶持,什麼難關都能過。”陳萍萍看著範閒認真的模樣,心中暖意流淌,往昔他習慣獨自麵對一切,如今有範閒這般貼心照料,竟有些不適應,卻又貪戀這份溫情。
“範閒,你這雙手,本應握劍謀前程,如今卻用來照顧我這廢人。”陳萍萍輕歎。範閒抬頭,眼神中滿是不悅:“院長,您說什麼胡話!在我心裡,您是英雄,是我最敬重之人。若無您,何來我的今日?莫說照顧,便是為您赴湯蹈火,我也心甘情願。”
陳萍萍喉嚨發緊,彆過頭去,不想讓範閒看到自己眼中的淚光。許久,他低聲道:“好,咱爺倆不說這些喪氣話。往後的日子,一起過便是。”範閒展顏,手上動作愈發輕柔:“這就對了,等您腿好點,咱們去後山逛逛,看看春日花開,感受下這太平盛世。”
範閒為陳萍萍抹完藥,指尖還殘留著藥膏的溫潤。他順勢在陳萍萍身旁坐下,目光掃過庭院,繁花正豔,綠草如茵。
“院長,瞧這院子,有花有草,倒像個世外桃源。”範閒笑著開口,手臂隨意地搭在陳萍萍輪椅扶手上,手指輕輕叩動。陳萍萍抬眸,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哼,若沒你在這聒噪,怕是更清淨。”話雖如此,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
範閒也不惱,伸手折下一朵新開的小花,彆在陳萍萍發間,打趣道:“院長戴上這花,倒顯得更精神了。”陳萍萍抬手欲打,卻被範閒一把抓住手腕,佯裝委屈:“我不過是想讓院長好看些,怎麼還動起手了。”兩人對視,忽地齊聲笑了出來。
此時,一陣微風拂過,花瓣簌簌飄落,灑在二人肩頭。範閒起了興致,起身舒展身姿,“院長,許久未舞劍,今日我給您助助興。”說罷,他從屋內取來佩劍,劍隨身動,翩若遊龍。陳萍萍凝視著範閒的身影,眼中滿是欣賞,待範閒收劍,鼓掌稱道:“好,這劍術越發精湛了。”範閒喘著粗氣,行至陳萍萍身前,額前碎發被汗水浸濕:“那自然,得讓院長時常有新鮮玩意兒看。”
說笑間,日頭漸西,餘暉將二人身影拉得修長。範閒蹲下身子,與陳萍萍平視,輕聲問:“院長,餓了沒?我去廚房做點吃食。”陳萍萍微微點頭,目光裡透著信任與依賴。範閒快步走向廚房,背影輕快,似帶著無儘的活力,一心隻為給陳萍萍準備一頓溫馨的晚餐,讓這美好的一天在煙火氣中完美收尾。“他總是記得我喜歡吃什麼。”他笑著看著範閒遠去的身影,平日裡冷峻如霜的眼眸此刻仿若被春日暖陽輕柔拂過,融儘了所有冰寒,唯餘點點暖意與柔光。那笑意從嘴角悄然蔓延至眼底,眼角的細紋似也在訴說著歲月沉澱下的這份安心。
輪椅上的雙手微微收緊,像是想要抓住這片刻溫馨,陳萍萍深知,範閒一來,這寂靜小院便有了煙火生氣,有了能讓他卸下心防、開懷而笑的魔力。待範閒身影隱沒於廚房轉角,陳萍萍仍久久未移開視線,仿若隻要這般凝視,就能將範閒的關切與陪伴牢牢鎖在身旁,任外界風雲變幻,心中自有這一方寧靜天地,守著獨屬於他們的安穩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