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盛王宮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唯有宮燈在風中搖曳,投下昏黃的光影。靈曦在幾名宮女的引領下,穿過曲折環繞的走廊。樹影婆娑,宮燈的光線忽明忽暗,映照出她清冷而疏離的麵容。她轉過一個廊角,忽然聽到宮牆的陰影裡傳來一陣低沉的打罵聲。她停下腳步,借著幽暗的燈光,看到幾名太監正罵罵咧咧地踢打一個蜷縮在地的身影。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靈曦的聲音清脆而冷冽,竟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她向來不齒這種同類間倚強淩弱的行為,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厭惡。
那幾名太監受驚般佝僂著身子,朝走廊張望,發現是靈曦後,立刻換上一副討好的嘴臉:“原來是靈醫大人,我們就是在教訓這個偷東西的下人,讓您受驚了。”
靈曦皺了皺眉,正想走過去查看那個挨打的人,這時走廊儘頭急匆匆走來一名年長的太監,語氣恭敬卻帶著催促:“靈曦姑娘,您怎麼還在這兒啊?陛下急著召見您呢。”
靈曦停下腳步,目光冷冷掃過那幾名太監,淡淡道:“你們彆再打他了。他偷了什麼東西,待會兒我來補償。”說完,她便跟著老太監穿過走廊離開了。
澹台燼蜷縮在牆邊,透過花草的縫隙,看著那個有著清脆聲音的身影漸漸遠去。不知怎麼,他心底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他在哪裡見過她。她的背影清冷而孤寂,卻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盛王宮中,靈曦取下盛王頭發裡的銀針,用手沾了藥膏,輕輕塗抹在他的太陽穴附近。她的動作嫻熟而輕柔,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藝術品。
“這靈醫族的醫術果然管用,孤的頭疾每每發作,術士禦醫都一籌莫展,隻有你這銀針藥膏能緩解。”盛王半倚在床榻上,目光深沉地看著靈曦,語氣中帶著一絲試探,“不如你搬入宮中為孤診治,也省得來回奔走。”
靈曦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語氣平靜而疏離:“靈曦自幼生於荒野,早已習慣了自由無拘的生活。況且,為陛下診治的藥草需要時時入林中尋找,居住宮中實在不便,望陛下諒解。”
盛王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占有的光芒。他低聲自語:“若不是靈醫族一旦婚娶就失了這精湛的醫術,又隻剩她一個傳人,孤早就將她充入後宮了。不知為何,孤每次看到她都心情舒爽,疲憊儘消。可惜她每半年才能來宮中幾次。”
年長的太監奴顏婢膝地扶盛王從床上坐起,諂媚地說道:“靈曦姑娘美貌動人,彆說陛下,老奴見了也是心中歡喜。老奴聽聞靈曦姑娘與大長公主頗有淵源,不如讓她借住在葉家,既方便陛下時時召見,又方便她去收集藥草。”
盛王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也好。”
靈曦離開盛王的寢宮後,走到無人的角落,掏出一條手帕,仔細擦拭著跟盛王接觸過的手指。她的動作帶著一絲厭惡,仿佛想要抹去什麼不潔的痕跡。擦完後,她將手帕丟入草叢中,眼中滿是冷意。
——
靈曦從黑暗中蘇醒已有三百年。這三百年裡,她無時無刻不在尋找魔胎的蹤跡。
那日,她從荒淵的寂靜中醒來,四周死氣沉沉,沒有一絲初魔的氣息,也感受不到任何魔器的波動。她流著淚,恐慌地在荒淵中奔走,仿佛一隻迷失的孤鳥,最終發現了被封印在地牢中的諦冕。諦冕告訴她,初魔與夷月族簽訂了契約,留下了魔胎,準備在萬年後以新的軀體歸來。
然而,魔胎何時降生,靈曦無從得知。她在夷月族周邊遊蕩了數百年,每當有新生兒降臨,她都會偷偷前去查看,可魔胎始終未曾出現。神戟遺澤的那一擊,不僅斬斷了她與魔器的聯係,也讓她的身體變得虛弱不堪。她需要那些最純粹的惡與怨念,才能勉強維持這具瀕臨崩潰的身軀。
於是,她離開了夷月族,開始在瘟疫肆虐、屍體橫陳的戰場上徘徊。她厭惡那些死亡的氣息,厭惡那些彌漫在空氣中的絕望與痛苦,但她彆無選擇。後來,她發現世上怨念最集中的地方,竟是皇宮。於是,她開始變換各種身份,接近那些宮殿,吸收那些怨念來修複身體,然後每年回到夷月族,繼續等待。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些初魔曾經幫她抵擋的惡念,如今竟成了她賴以生存的根基。每當她的身體瀕臨崩壞時,眾神留給她的力量便會在她的識海中熠熠閃光,仿佛在提醒她:隻要放棄這具身體,神力便能立刻凝成神髓,為她構造新的身軀。
但她不屑使用那些力量,也覺得自己不配。
若不是眾神的力量在她體內久久不散,萬年前她就該隕落了,也不會如今日般苟延殘喘的活著。
靈曦近乎執拗的堅持著自己魔女的身份,哪怕這會令她錐心蝕骨。
十二神帶走了初魔,讓她萬年來都活在痛苦之中,可她卻又無法真正去恨他們。
她的內心充滿了矛盾與掙紮:一邊自我厭棄,一邊又拚命修複身體;一邊期望著初魔能歸來,一邊又害怕這隻是諦冕的謊言。她每天都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既渴望解脫,又害怕終結。
靈曦的存在,仿佛是一場無休止的自我折磨。她既不屬於神,也不屬於魔,更不屬於凡人。她隻是一個在黑暗中徘徊的孤魂,尋找著那個或許永遠無法歸來的身影。
她的心中始終存著一絲希望,卻又被無儘的矛盾所淹沒。她拚命掙紮著活下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個或許存在的未來——一個初魔能夠歸來的未來。
然而,每當她靠近那些惡念時,她的內心都會湧起一股深深的自我厭惡。她知道,自己正在逐漸被黑暗吞噬,卻又無法停下腳步。
她的存在,就像一場無解的悲劇。她既是希望的化身,又是絕望的載體。她的純善與惡念交織,她的掙紮與妥協並存。她活在矛盾中,活在痛苦中,活在對初魔的思念與對自我的厭棄中。
她隻希望,這一切能快點結束——無論是初魔的歸來,還是她自己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