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魂入女兒國(1 / 1)

大雍,端和四十九年,八月十五。

姑蘇城,林宅。

林宅上下已從白日忙亂到如今月上中天,蓋因府上大娘今兒出了貢院就哎喲哎喲地直喊肚子疼。

林清本就有了八個來月身孕,此言一出,自是闔府皆驚,忙叨叨地請了府醫穩婆來,不幸中的萬幸,因著林家原就子息不茂再重視不過,又如今月份也算不得小,各色物事都是齊備的。

雖是早產,可真正發動了,這孩子又不急著出來了,足足折騰到醜時正,方才發出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聲啼哭——在穩婆輕輕一巴掌打在小屁股上的時候,羞的。

但無人在意。

“恭喜娘子,是個姐兒!”

“姐兒聲音響亮,將來指定健壯。”

林璟是在溫暖的水中醒來的,包裹全身的水流,就像是文學意向中,作家筆下,母親那溫柔的懷抱……但是,就算她巧合地成為1%的幸運兒,好吧,她覺得自己應當沒有那麼幸運——主要是,要是掉到海裡,她現在應該已經失溫了。

在讀博之前,林璟還是一個網速超高住在浪上的大學生,擁有十幾年的網絡小說閱讀經驗,在眾多網站當“活化石”的那種——畢竟人生第一次世界觀崩塌就是靠著小說多樣的世界觀縫補起來的,所以她絲滑地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可能——鑒於那文縐縐的措辭,大概率還是古穿,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朝代,又或是平行世界架空曆史……以及,她現在是個胚胎的事實。

還是一個即將出生的胚胎。

聽著雜亂外界一聲接一聲的“用力”,再感受感受腳底傳來的推力,林璟麵無表情地補充設定。

主要是不知該做何表情。

不過這也不耽誤林璟順著力道往外使勁就是了——雖然還不知道出去之後是什麼處境,但她可不想成為胎死腹中的那個“胎”。

遭了空難是沒辦法,第二條命要是這麼草率地丟掉了,就算沒人知道,也夠林璟無地自容了。

剛出生的小嬰兒實在是孱弱,在穩婆奶娘丫鬟婆子懷抱中遞來遞去,洗洗刷刷包好繈褓,抱去給大概是這輩子的奶奶的人逗了逗之後,林璟連被塞入口中的□□的無力掙紮,迷迷瞪瞪地就開始吸……

倒是陰差陽錯躲過一場心理大劫——要是神誌清明,林璟可真做不到,但是鑒於她如今的處境,做不到也得做到,意識的反作用終究敵不過生理基礎條件,但是有些事情,清醒著做和朦朧時分突破下限終究是不一樣的。

林璟再次在聲音中醒來,這次隻有兩個人,雖說看不到——畢竟身體不允許,但聽著話音,想來正是她此世的雙親。

“阿雋生得可俊俏了,那眉眼,那鼻子嘴巴,一看就像我們。”林清倚在床上,抱著林璟,隔著屏風和門外的郎君敘話,在描述兒子樣貌的時候顯而易見是親娘。

這是大雍規矩,產房為創生之地、神聖之所,男子在幼兒洗三之前斷斷不得進入,這會給孩子帶來死亡的威脅,不獨裴雪,就是林清的父親武夫人也隻能在門外。

至於能進去的林清母親,那不好意思,人家在外地當官——林桓現任按察使湖南按察使。

“阿雋?”裴雪也很興奮,不如說他比林清興奮多了,畢竟林清什麼時候生,孩子都是她的,但可不一定是裴雪的,也就是如今她們新婚燕爾,正是情濃時候,林清並無臣侍,所以大姐兒一定是他的兒子——這在大雍是極難得的,少有男人能確切有自己的孩子,且如今有了大姐兒,裴雪以後在林家的地位也都穩了。

“不錯,姐兒大名母親先前來信已賜下璟字,小名我們可以取一個嘛,我想著昨日我鄉試,才從貢院出來就發動了,姐兒生得這樣巧,將來一準金榜題名,就叫阿雋了。”林清誌得意滿,半點不憂心自己考不上。

想來也是,畢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江南文風本就昌盛,雖說這般也意味著本省鄉試競爭更激烈,但本是素日同儕中佼佼者,林清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會名落孫山——名次不佳都要算沒考好的人,哪裡會去考慮考不上?

以弓射隹,得中為雋,故“雋”有中試之意。

她甚至還直接安排上出生不足一日的兒子將來考上了,對自己的靈機一動分外滿意:“璟者,玉之光也。有什麼比傳臚金殿更光彩的?”

殿上臚傳第一聲,殿前拭目萬人驚。

金殿傳臚,這是士子最大的榮耀。

她倒是說得暢快了,全然不顧聽的人內心的驚濤駭浪——主要是聽到了的林璟,至於林清真正說話的對象裴雪,他可沒覺得這話有什麼問題。

林家自前朝起便耕讀傳家,這耕讀之家說著好聽,可若是一直隱居,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或早或晚,或嫡支或旁支,總要有人能在朝中支撐門戶才行。如今還罷了,朝中的那位林侯雖說有了春秋,且與族中關係也遠,畢竟是開國傳下來的爵位,又是一家人,可之後呢?林侯的獨子尚且要科甲晉身,哪裡還顧得上遠在姑蘇的族人?

至於旁的路子,如今天下承平日久,終究科甲晉身才是正途。

憑借長年高速衝浪的網速和博士畢業不延畢甚至仍舊保持豐富而惹人羨慕的發量的智商,林璟飛快地摘錄了話中重點——

首先,她疑似交了好運,穿的是女尊,起碼是女子可以科舉的朝代,而且家境富裕重視讀書科舉,這個開局顯然是中了古穿彩票,至於是不是頭彩,就得看大環境如何了,要是撞上類似五胡十六國那種兵荒馬亂命不當命的,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五胡十六國,那石勒不也比羊獻容更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就算是亂世,也是有機會掌握更多的生產資料的人更能活下去,最怕就是路都被堵死了,那便隻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其次,她這輩子還叫“璟”,姓什麼倒是不知道,不過也無所謂,一樣的發音已經足以慰藉了。

至於姓氏,其實林璟不多在意,畢竟她死的時候二十六歲,其中二十一年也不姓林——她小時候隨父姓,雙親離婚的時候媽媽沒爭過,後來她血緣上應該稱呼父親的人為了追“耀祖”,分彆在她中考和留學深造的時候給了她一個重擊……沒有高考,大概多少有點國人常態化的對高考生的特權。

鼓起勇氣找到“拋棄了她”還又有了一個女兒的媽媽,但凡不是妹妹,而是個男的,林璟都沒有勇氣去相信一年隻能寒暑假見麵的媽媽,但幸運的是她還沒有倒黴到底,林嘉樂欣然同意讚助她進修,得到幫助的前提是“你得和我姓”,林璟答應了。

愛是有條件的,何況林璟是有著林嘉樂恨透了的前夫的基因還不在她自己身邊長大的女兒。

林嘉樂對林璟這個“以前年輕不懂事”留下的“錯誤”和對親生女兒的愧疚交織在一起,她如今事業有成,已經不是曾經收入低微因此搶不到撫養權的林嘉樂了,她願意為林璟花錢,彆說出國留學了,房子車子股份存款……林嘉樂全都給女兒準備了,但如果林璟還姓著前夫的姓,她又難以控製不對自己親生的,但是“彆人家的”女兒生出惡意。

所以,林嘉樂要林璟跟自己姓。

她可以給她她所有的一切,但前提是,她得是“她的”女兒。

有什麼比姓氏更鮮明的標誌呢?

冉弘,林嘉樂的前夫,林璟的父親,對於林璟不聲不響地改姓自然是暴跳如雷,但除了他自己,也無人在意,尤其是林璟本人。

林嘉樂都比林璟情緒激動一點,畢竟林璟對於“冉璟”這個名字些許的不舍,七分為了過去二十一年用慣了的自己,三分因為姑姑,在姑姑家寄人籬下那些年,唯有姓氏一致的姑姑可以給她少許微弱的安全感。

和冉弘相比,她確鑿無疑在“親長”這個角色上做得更好。雖然從林璟的角度來說也是半斤對八兩,但是,總歸多一兩也是多,畢竟同行襯托。和搶到她的撫養權然後把她丟給奶奶爺爺,後來是姑姑的所謂父親相比,林璟的成長過程中事實上也沒從她的雙親中的哪一個身上得到“愛”,那林璟隻能看錢,懵懵懂懂地根據錢在哪裡判斷愛在哪裡……

在她需要愛的時候隻給錢,連錢都不願意出了,突然在口頭上用一些“寶貝”“爸爸最愛你啊”這種話演愛她,並藉此指責她不懂愛隻知道錢未免有失公允。

既然一直都是愛不夠錢來湊——當然在這一點上林嘉樂也是如此,不過後者不裝,那就也不必裝得好像多愛她一樣,沒有一點可信度,演得甚至騙不過自己還惡心了觀眾。

林璟下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大學畢業被所謂的父親算計生活費存款還旁敲側擊要求她給根本不該出生的“耀祖”紅包的委屈和惡心,以及幾乎燒穿她的理智的怒火。

當然她一分錢也沒給,但是……哦,對,她現在已經是“下輩子”了,確實是忘不掉,想起來當時的情緒都上來了,反映在剛出生一天的嬰兒身上,就是——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