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入殿，正忙著整理的掌事宮人忙過來跪拜：

“恭迎淑媛小主，小主萬福！還望寬恕奴婢未曾遠迎之罪。”

什麼恕罪不恕罪的，嗬嗬，可拉倒吧！

“我想更衣休息。”

早想好好睡一覺了。

“是，奴婢這就為小主準備。”

精雕細琢專用的沐浴桶裡灑滿花瓣，整個房間都彌漫著芳香的氣息，我看見自己雪白的肌膚融化在鋪滿粉色花瓣水的霧氣裡，悄悄聽著芳香的氣息在耳邊流動，隻覺得這一刻：空天高山遠，沉默無言，鬆軟無力，行將就木。

蘇妲己曾經也如此嗎？今天就要給了幽王那個老東西嗎？我不想，也不甘。

秀發輕輕挽，珠釵輕輕點，步搖在鬢間，羅紗身上穿。

我是不會穿那些厚重的衣裙的，即便在冬天，也是白色絲質長裙配棉的霞色錦緞長衫。嬌而不妖，豔而不俗，這樣不但不會冷，走起路時還輕盈飄逸。

看著銅鏡裡窈窕嬌媚的身姿，兩根翠釵把柔順的青絲挽成彆具心裁的半月形，彎彎疏疏的在鬢邊，隻用幾個精致的珠花點綴，一縷碎發如春風般在臉頰輕撫，確實嬌俏動人，恍若蘇妲己再世。

“小主風姿卓著，大王青眼有加。”

掌事宮女說。

“這言過其實了吧，後宮女人儀態容姿各個嬌豔，我又能顯露幾何？將來被貶不連累你們就好了。”

“不，小主不知道，這聞芳閣不是誰都能入住的，此閣離大王的養居殿很近，很多宮嬪都想居於此處，但自從貴常娘娘從此處搬進瓊華宮後，這裡便再沒有其他小主入住過，所以說能居於此處的小主都是大王的上上榮寵，就如貴常娘娘一樣。”

“貴常娘娘寵冠六宮？”

“是，貴常娘娘是大王的相知，奴婢聽說，大王還是儲君的時候就傾心於貴常娘娘，怎奈貴常娘娘家世......普通，但大王十幾年來一直對貴常娘娘恩寵不斷，可謂一枝獨秀。”

“那......王後娘娘呢？”

“王後娘娘是乃國母，大王萬分尊重。”

那王後和貴常的關係微妙嗎？我想問，但是沒有問出來。

這一邊，王後宮中。

貴人崔娘娘急不可待的到了王後宮裡，她躬身施禮，著急的說：

“娘娘，您可聽說了嗎？大王不顧宮中規矩直接封了褒國的兩個丫頭為嬪，一般宮女晉封都是從世婦官女子做起，這樣沒有王後許可的冊封，而且越級晉封兩人，這置您的威嚴於何處？後宮不是要翻天了嗎？”

崔娘娘身形高挑利落，語速又快，說的王後一驚。

“妹妹此話本宮正在斟酌，但畢竟大王已出此言，本宮也不好駁回，妹妹奉旨協理後宮，覺得此事該當如何？”

王後反問。

“妹妹覺得娘娘可該去找大王理論。大王一時興起不當回事，但是若娘娘不加以提醒，後期若大王依舊如此，那豈不是置娘娘的鳳印於不顧？”

皇後臉上又是一驚。

“不隻如此，若大王不顧及您的統領後宮的權力，後宮那些愛作妖的更要變著法兒的爭寵，一旦長此下去，都去跑到大王那裡討賞了，誰還拿娘娘您當回事兒？您的位置不就形同虛設了嗎？”

這崔娘娘竟比王後還憤憤不平。

王後三十幾歲，姿色已經沒有多少了，看上去還有些虛胖。聽到崔貴人的話又急又氣，端著皇後的儀表又沒法兒發泄，徘徊很久終於吐出一句：

“僅此一次，我定找機會與大王說個道理！”

她畢竟是申國公主，申國世代與周王室聯姻，大王不可能不顧及她的身份地位。

“可是娘娘，即便您去找大王說理，相必大王也定是被那兩個女人迷住了，肯定不會收回成命，如果你以理拒爭，豈不是又上了夫妻之間的情分！”

“大王越來越沉迷於後宮了，你我姐妹之間無話不談，你也定要找機會好好勸和大王。”

王後話外有音，想讓崔貴常規勸帝王。

“娘娘！此時先莫說那些，您要想想如何才能讓這兩個越級成封的女子不在後宮恃寵而驕才是！”

“妹妹何必急於一時......是否會惹大王不快？”

王後依舊猶豫。

“娘娘，您太好性了，我看這後宮未必太平，尤其是這兩年，各個都出來作妖，您不借個機會收拾幾個，恐怕早晚要生禍端啊！”

王後想想也是，保不得要拿兩個人出來殺雞儆猴，現在這個事兒太顯眼了，這褒國送來的人也都無家無世的，不如就暫且辦了，也算是給大王提個醒。

“既然如此說，妹妹有協理後宮之權，就叫她們過來見禮吧。”

“是！我這就去安排。”

崔貴人總算有了笑意，她吩咐道：

“去，叫褒國剛進宮的三個人來，就說王後召見！”

另外一座偏殿的褒瑤早已換好了一身粉色衣裙，金釵疊戴，華美嬌豔，她一本正經的訓斥自己的宮人：

“你們可都給我記好了，我眼裡揉不得沙子，誰敢不好好做事，我定不會饒她！”

宮婢們稱‘諾’磕頭。

正在興頭上的她繼續說：

“你們要知道，宮裡雖有宮裡的規矩，但我可是你們的主子，是隨時可以要你們性命的人，你們切記不可在我麵前偷奸耍滑......”

“淑儀小主有禮，王後娘娘召見。”

來人微微欠身算是行禮，正是方才跟在崔貴人身旁的陶世婦。

褒瑤聽到是王後召見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走兩步到陶世婦跟前：

“我聽說新進宮的女眷都是第二日才拜見王後娘娘的，不知娘娘此時召見所為何事？”

“俾身不知，淑儀小主移步王後殿即可知曉。”

陶世婦的言語冷冰冰的，根本沒把褒瑤當回事兒。

褒瑤閃了個沒臉，又氣又臊的對掌事宮女說：

“去將匣子打開，那裡有我為王後娘娘特意準備的獻禮。”

隨即又對陶世婦說：

“還請回稟王後娘娘，就說褒瑤稍後就到。”

“小主請快些移步吧，晚了咱家也不好交差。”

陶世婦微微行禮就走。

這褒瑤對著鏡子又好好的整理了一番，用她的話說：

“你們且快些收拾！麵見皇後娘娘必定要符合世家身份禮儀，馬虎不得，哎呀怎麼都這麼磨磨唧唧的，你們不知道如何伺候人嗎......”

我這邊聽到皇後召見也是心裡一沉，感覺來者不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若我命是妲己在世，必不會在這小溝小坎裡跌倒。

片刻後，我、褒瑤、小芒都跪在皇後的鳳儀宮大殿裡。

隻是......跪了良久，卻不見皇後娘娘說一句話，她貌似無聊的撥弄著手裡的茶水，又壓下一口。

“妹妹也嘗嘗，這是大王才讓人送過來的，溫潤回甘，正適合這寒冬的天氣喝。”

王後沒事兒人似的跟崔貴人說話，完全當看不見我們。

“娘娘宮裡自然是好東西，您是國母，後宮有什麼好東西也越不過您宮裡去啊！”

崔娘娘附和道。

明明知道是寒冬臘月，卻讓我們跪在地上這麼久，擺這麼長時間的譜是做何呢？我在心裡尋思著。

“幾位妹妹初來乍到，雖說論理明日才見，但本宮聽說大王尤其重視幾位妹妹，就少不得也趕緊見見了。”

王後此時終於看向我們，但明顯話裡有話。

“皇後娘娘哪裡話，娘娘若要見我等，我等自然萬分心喜，以後在宮中還望娘娘多加照拂。”

褒瑤屁顛兒屁顛兒就接上了話，活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

“照拂這兩個字本宮還擔得起，隻是本宮平時樂得躲閒，崔貴人協助本宮管理後宮，恐怕你們日後要多聽聽她的教導了。”

皇後娘娘說話不緊不慢。

“嬪妾見過崔娘娘，望娘娘多加指導。”

我們異口同聲又俯身低頭。

“這可不敢當，諸位妹妹都是大王心尖兒上的人，哪像我，入宮時是從官女子一步一步到今天的，諸位妹妹可是一進宮就做了嬪位，這將來可了不得，咱家不敢多指導，保不齊那兒會兒還要看各位妹妹臉色呢！”

原來如此，我心裡已經明白了八九分，卻不動聲色。

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小芒，她聽到皇後是為了打壓我倆，臉上明顯鬆泛了一些。

“嗬嗬，崔姐姐玩笑了，我們哪敢和姐姐相提並論？”

這話是褒瑤說的，我暗道不好。

果然，崔貴人與王後對視一眼，又冷笑著問褒瑤：

“你不敢相提並論還敢叫我姐姐啊？我怕你太年輕，叫我姐姐你吃虧！”

褒瑤也是，在後宮，王後與比自己低的妃嬪姐妹相稱是客氣，若非關係深厚，沒有下位者敢稱上位者姐姐，更何況是一宮的主位娘娘！

“褒瑤失言，還請姐......崔娘娘切勿怪罪！小女見識淺薄，請娘娘勿怪！”

見褒瑤一直磕頭，我索性把頭磕下去不起來了，隨她們吧。

“也罷了吧，畢竟初來乍到，一時忘形也難免。”

王後看她知道怕，就說了一句。

“現在的入宮的這些人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仗著有幾分姿色，處處招搖忘形，連一句尊稱都不願意出口，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崔貴人從鼻子裡吐出的話，讓人後背發涼。

“新進宮嬪的確有不到之處，恐怕以後要勞動妹妹你管教的地方多了。”

王後繼續撥弄茶杯。

“你們可都聽見了？若不是本宮有協理後宮之責，還真不勞神與你們多廢口舌。”

“嬪妾謹遵教導。”

我一直趴在地上，就看著她們鬨。

“王後娘娘，”

褒瑤又嘴欠道：

“這是家母特意準備的一點兒心意，嬪妾一直期待進獻王後娘娘，還望娘娘笑納！”

她的侍婢立刻端上來一個托盤，我不敢抬頭，不知道那裡麵放了什麼寶物，隻聽王後淺笑一句：

“這些小玩意兒我也戴不著，白白放著也是可惜，你還是拿去用吧，你這花兒一樣的年紀，戴它正合適。”

褒瑤聽到這話明顯愣了愣，稍停片刻後，又十分搞笑的來了一句：

“若崔娘娘不嫌棄......”

唉，我都服死她了，王後不要的東西你還讓人做什麼！

“嗬......”

崔貴人掩鼻而笑：

“妹妹你自己留著吧，你的這些小玩意兒啊，我還真看不上！”

真是活該！

這一車軲轆話下來，膝蓋早就冷冰冰的了，隻希望她們擺完譜趕緊放我們回去。

“娘娘說的是......”

褒瑤尬笑著，端著托盤的手不知何處安放。

估計她倆是看褒瑤好擺弄，又注意到地上的我。

隻聽崔貴人說了一句：

“地上一直趴著的那個，叫什麼啊，怎麼一句話都不會說？”

“回稟娘娘，奴婢褒姒。”

“喲，會說話啊，這大半天你一個字兒沒有，我以為褒國不小心送了個啞巴呢！”

崔貴人語氣戲謔。

“回稟娘娘奴婢不善言語，故而少言。”

“故而少言？不是吧，我可聽說你是能說會道的，大殿之上就敢要求大王單賜你居所。你是是不屑於和我多言，還是根本不把規矩放在眼裡？”

“娘娘言重了，嬪妾並無它意。”

我隻得辯解。

“你說無它意就是無它意嗎？誰知道你是真心還是無意！”

崔貴人明顯就是找茬治我。

“娘娘若認為奴婢有意，奴婢甘願領受責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事已至此，我辯無可辯，隻能讓她們泄憤後從長計議。

崔貴人又與王後對視了一眼，王後微微點頭默許。

“既然有膽量甘願領罰，本宮就不得不成全你了。來人啊，掌嘴！”

官女子沒有絲毫猶豫，朝我臉上就是一巴掌。

“再掌嘴！”

又是一巴掌......

我嘴角嘗到一絲血液的味道，眼角看到一絲褒瑤的笑意。

崔貴人擺手，讓人下去後，淡淡的說：

“你們且記好，在後宮之中，萬萬不可恃寵而驕，褒淑媛違反宮規，罰奉半年，我今日且小懲大戒，你們也都領個教訓，本宮來日會觀後效。”

三人又叩首。

“來人，傳我的話，聞芳閣所有的侍婢每日向我稟明褒淑媛日常起居伴架等是否恪守宮規，若發現有不矩之處可隨時來報。日後......”

她停頓一秒看我：

“若被本宮發現再敢肆意妄為，且不會像今天這般輕易放過了！”

這不就是把我監視起來了嗎......嗬嗬。

王後看完表演放下茶杯：

“好了，說到底眾妹妹也算侍奉大王一場，崔貴人協理後宮，還望各位妹妹時刻謹記宮規，莫要惹火上身。”

“妾身謹遵娘娘教誨。”

事到如此，我們總算可以磕頭回去了。

王後和崔貴人相視無言，心照不宣。

聞芳閣的掌事宮女叫禾苗，她小心的扶著我，回去後又招呼著宮婢把我伺候謹慎妥帖，我卻堵著一股無名火，她們都是崔貴人的爪牙，包括禾苗。

許久無言。

此時日近傍晚，我隻管睡去。

沒多長時間，掌事宮女過來喚醒我，她說大王要過來，讓我起身準備迎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