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祖母從裡屋門口爬出來把姨母扶起,邊擦她臉上的土邊輕聲呼喚著:

“閨女,木鈴,木鈴醒醒。”

姨母緩緩睜開了眼。

“娘親,狐靈終於顯現了......熬出來了......”

“是啊,幾百年了,總算盼到這一天了。”

看著祖母和姨母兩個人相互給對方擦淚,我還是木的。

莫郎的手已經涼透了,這一切都是真的,看著地上自己愛的死去活來的人,不知是熟悉還是陌生,但那被生生撕裂的痛卻如此清晰。

“姒姒,姨母就覺得你不一樣,姨母這半生算是值了!”

姨母幾乎是爬過來把我抱在懷裡。

“姨媽,”

我貼在她肩上:

“你在說什麼?”

“我的乖妞妞,國仇家恨到你這裡算是有盼頭了!”

祖母也爬過來抱我。

可,她們在說什麼......

“你記得每次過年,我們都要在神靈靈位前起的誓嗎?”

姨母問。

“記得。”

“你說說。”

“我的性命,

對我而言不過是一具軀體,

我的使命早已超過這副軀殼恒多!

那些傷害我的人,

她們隻能傷害我的皮毛而已,

所有的苦難隻會讓我變得更強大!

我絕不輕生!

決不妥協!

那些曾傷害我的人,

必定以十萬於我的代價來彌補對我的傷害!”

這些誓言年年月月都要念,我早已爛熟於心。

但我不明白為什麼姨母和祖母一直不允許我在外人麵前說起誓言,她們隻告訴我,我們的族女婚前才會得知起誓的原因。

“是的!”

姨母接著說:

“我們的性命隻是一具皮毛,我們有更重要的使命!我們族的長女已經十世不得善終了,每一世都會被人陷害、重傷、在年輕的時候含恨死去,已經十世了......”

她哭的說不下去。

“你的祖母也是被人害死的,我是你的姨婆,”

祖母擦淚接話:

“你的娘親......”

她也說不下去了。

“你的娘親,我告訴過你,她你生時被家裡的大房趕出家門,隻因見生你時有一隻蜥蜴爬到屋裡,就被那個大房妒婦找到借口,以你生來不祥趕出了家門,你媽媽深知家族使命,天寒地凍的,剛生產完的她衣著單薄的抱著你在雪地裡好不容易爬回家裡,雪崩而死......”

我早已忘了自己的生身父母,隻知道姨母為了照顧我這個拖油瓶被人說了不少閒話,一直未嫁。我們祖孫三人忍受了太多的風言風語,漂泊不定的日子隻能靠給人家縫縫補補夾縫裡求生存。

我人生中唯一的一點寄慰就是莫郎......但現在,他也死了。

“狐靈的元神隻在我族長女體內供養,我和你祖母非長女,我們都是狐靈守護人,祖先曾發誓,一定要報亡國、殺夫、毀魂之仇!現在靈狐再現,我們的大仇終於要報了!”

姨母的聲音依舊激動。

“所以,我們真的是狐?”

我呐呐的問道。

“我們不是,是姬昌和姬發他們竊取殷商的江山後,懼怕先祖的靈魂複仇,就把先祖和帝王的屍身碎屍萬端,首級暴曬於烈日之下,讓先祖永世不得超生。這種雜碎小人,必要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才解心頭之恨!所以先祖將靈魂晉獻狐族,得以肉身在人間尋找仇人。”

“這麼多年了,終於顯靈了......”

祖母不斷地擦淚。

“如果大仇得報,我們與狐靈的約定也會得以解脫,以後我們就可以做正常的人了!可以輪回轉世,不用在最好的年紀被人摧殘致死!......我們已經受了太多苦楚,生生世世遭人唾罵,無法善終,女兒你可明白啊!”

姨母抓著我的肩膀,與我平視,言語中儘是力量。

可,這真的與我有關嗎?那是前世的事啊,我隻顧給莫郎烏青的臉頰擦拭血跡。

“咳!......”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外響起。

我認識這個聲音,我們的東家——大侍監褒意。

姨母聽到聲音連忙擦淚出了門。

“可都辦好了?”

褒意問。

“回稟大人,都辦好了,剛才正和小女說話。”

姨母恭敬的回答。

“還有什麼可說的,讓她進宮是看得起她。萬一被大王看上,豈不比住在這茅草屋強?”

“大人說的是,小女年輕不懂事,我與她說說明白就是,大人放心。”

“這會兒已經斷氣了吧?”

“是,在屋裡......”

“以我之見,直接打死讓她斷了念想更乾脆,你卻非要自己處理,你可知道這藥浪費了我不少錢財,若明日國公爺看不上她,你可要把這買藥的銀錢用活計折算一些的,不能沾了光了都是你們的,吃了虧了就都算在我這裡。”

“這?......”

姨母語塞了。

這算哪門子話?害死我所愛還要讓我給錢?!我想撕爛他!

那一刻,突然想進宮了——我要把這人治死。

“來人啊,將屋裡的野狗拖出去埋了,這兩天就要出發了,還有許多事要忙!”

“是!”

他身後的兩個家奴直接鑽進屋子要拖走莫郎的屍體。

這些天殺的,若我得勢,你們這些人渣給我等著!

我拚命抱著莫郎,也到底沒有攔住他們,眼看著他們像拉一條狗一樣把莫郎拖走了。

想死......

我聲嘶力竭的哭著。

那褒意見我的樣子,氣急敗壞的對姨母說:

“說起來你也算是個知好歹的,你看看她的樣子,難道不知道我是為她好嗎!將來這副鬼樣子去侍奉君王,若得了殺頭之罪,可彆怪我沒提醒你們!一樁好事,鬼哭狼嚎,這不是在怨我嗎?好心當作驢肝肺,做給誰看!”

“大人說的是,她年紀小,請大人不要與她一般見識,我定好好說她,讓她明白大人的好意。”

姨母跪著附和。

這是他婊子娘的好意,給你老媽去吧!我不稀罕!

“快準備吧,好好洗洗乾淨,明日要去國公府備選,怠慢我倒無妨,怠慢了國公可是要殺頭的!”

他說完憤憤的走了。

這雜碎!讓我感謝他,我謝死他!給我等著!

姨母起身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姒姒,你都看到了......他不是最可恨的,可恨的是到處搜羅美女的周王,若那姬昌的後人不如此好色,莫郎又如何會這般慘死?情勢所迫,你可不要怪罪姨母啊......我的女兒。”

“我不會怪罪姨母的,這是我的命,但是,”

我看了看姨母:

“我這般難受的活著,定不會讓他們好過!”

是夜,姨母為我擦洗身子,為明天國公府的入宮備選做準備。木桶裝滿水汽,我雪白的肌膚仿佛融化在水汽裡,嬌嫩欲滴,晶瑩無瑕,可我的心早被撕碎了。

若活著——能為莫郎報仇就好了。

“姨媽,”

我說。

“嗯?”

“我想去看看莫郎。”

姨媽猶豫了。

“這一走,就再也不見了,他是因我而死的。”

莫郎,是心頭永遠的痛,與前世和生生世世都無關,哪怕今生隻見了他一天,哪怕他前世害我一萬遍,但今生今世,我的心就是他的......

“我去打聽一下,我們半夜過去。”

我知道姨母說的打聽一下是什麼意思,她要打聽莫郎被他們埋在哪裡了。

夜半時分,亂墳崗裡,寒風凜冽,黑風穿過樹梢,到處都是鬼的笑聲。

我和姨母提著一盞小油燈,撥開長滿雜草的墳崗,步履蹣跚。

突然的,一小片被新鮮翻過的泥土映入我們眼中,那泥土的裡有一隻腳和一隻手還沒有被掩埋好,我認識那手腳,它是莫郎的。

我跪了下去,恨不得這一刻就死去。

泥土被凍得生硬,我扒拉幾下,想把莫郎的手掩蓋好......可隻能扒拉幾塊已經凍住的土球放在他手上,真的好想死,寒風像刀一樣鑽進鼻子裡,又把我的淚吹上眼頰潑水成冰。

撤下自己的中衣,那是我唯一一件絲質的帕子做的,我一直舍不得穿,現在我已經貼身暖了好久了,它會替我陪著莫郎的......

我把它輕輕塞在莫郎手裡,任寒風一刀刀割著。

姨母說:

“孩子走吧,如果被人看見可是死罪......你祖母已經那麼大年紀了,讓她過兩天安生日子好不好?”

嗬嗬......他鬼娘養的天殺的世道!

我再不會愛任何一個人了,這個世界欠我的!

不知道是怎麼回家的,隻記得眼睛腫了,姨母為我熱敷了好久。

睜開眼的時候,祖母安詳的看著我:

“妞妞醒了?妞妞想吃什麼?婆婆給你做。”

我不說話。

“婆婆對你不好,你不要怪婆婆。”

她擦淚,揉碎了花白的頭發和臉上的皺紋。

“婆婆說錯了,婆婆是姒兒最親近的人,姒兒永遠都知道婆婆對姒兒多好。”

我悠悠道,實在沒有力氣哭了。

臨行前,姨母幾乎是一根一根的把我的頭發梳好的,她說:

“姒姒,姨母一直不允許你好好洗臉,現在姨母可以告訴你,整個褒國都沒有一個比你更好看的女子,我們經曆那麼多苦難,你要記得:皮囊不久遠,隻為血債血還,你要利用好自己的優勢,爭取早日報仇雪恨。”

可我......根本就不想管這些。

這麼冷的天氣,卻一直在出汗,背上和額頭一直有冷汗不住的冒出來,寒涼夾雜著惱怒的怨恨在血液裡沸騰著,隻覺得臉上發燙,這又燙又涼讓呼吸都是無力的,根本沒有心思去想擁有的花容月貌,傾國容顏。

莫郎,我現在活著,隻是為了不牽連姨母和祖母的性命,你若在天有靈,保我家人平安,你若死不瞑目,我必殺儘那些害你之人!此誓此願今生無悔!

還是上路了,日出時分,朝霞像被寒冷的風吹到了天的邊際,有形無力的掙紮著,寒冷到處肆虐。我被姨母扶進了侍監府裡。

那褒意早已等在門廳,見我過來,對他夫人使了個眼色:

“帶入後房查驗。”

我知道——他們怕我與莫郎有染不是處子之身。

那侍監夫人拉著臉,由一個老媽子把我拽進屋內。

她端坐在椅子上,吩咐道:

“把衣服脫了,要驗驗你的身子,這侍監府出去的人可不能有半點兒差錯。”

我隻得動手解開自己的衣襟......

“你快點兒,不要磨磨唧唧,我們都是過來人,誰還願意多看你麼!”

旁邊的老媽子催促著。

可笑,我狐靈轉世,通體潔白,不但體態婀娜身姿妖嬈,還儀態萬分傾城傾國。你們這幫人渣看我的身子,隻怕閃瞎了你們的狗眼。

潔白的酮體毫無保留的被剝離出來,我不抬頭,隻覺得那老媽子愣了好一會兒,又故作淡定的回稟:

“夫人,這丫頭著實......沒問題!”

“嗯,如此這樣便好,咱們府送出去的人千萬不敢有差錯,能被選上是好,但如果選上出了問題麻煩可就大了......可要仔細。”

那老媽子又繞著我轉了一圈,回稟道:

“夫人,無礙。”

“如此便好。”

那侍監夫人算是放心了。

而後,我被一條絲巾遮麵,由府的丫環攙扶跟著褒意往國公府大院奔......

此時的褒國國公正在大殿前來回踱步,他早已為這次進獻的物品焦頭爛額。

看著一眾美女,他忍不住咆哮:

“怎麼都是一些庸脂俗粉?!你們是要等著周王來滅國嗎?堂堂褒國竟然找不出一個像樣的美人,若周王兵臨城下,吾看爾等何去何從?!”

“國公贖罪,還有幾女未到,應該可以有入得王室的佳人。”

一旁的大臣作揖回複。

“那還不趕緊催促!此等大事,豈可如此怠慢!”

“來了,來了!”

我在遠遠就聽見院落裡的對話,不知是不是狐靈的原因,總覺得現在耳聰目明與往常許多。

在我之前進去了一位穿著綾羅綢緞的小姐,遠遠瞧見她水紅色衣裙在風裡妖嬈,滿頭珠花點翠,嬌媚萬分。

國公爺眼前一亮:

“嗯,這才像我褒國美人的容姿!”

“回稟國公,此乃大司馬的千金小姐,名瑤,乃是我褒國的第一美人。”

“嗯,確實堪稱國色,不愧是第一美人,不錯不錯!”

國公繞著那瑤小姐轉了一圈,滿意道:

“來人啊,將美人引入內殿歇息。”

“小女遵命。”

那瑤小姐羞答答的扭著身子施了禮。

不得不說,聽聽聲音都讓人酥麻。

此時,我前麵的侍監大人也進了門。

“小人獻女來遲,向主公請罪!”

他快步向國公施禮。

“無妨,既是姍姍來遲,想必獻女定是佳人,還不快快前來。”

這國公無暇管太多禮節,隻顧往我身上看。

“小女名姒,乃臣之義女,年方十七,性情純良,還望主公過目。”

他說著指示我快步上前。

我低頭促步挪了過去,故意把身子扭著彎了下去。

“這......!”

那褒國公不由的目光呆滯。

“哦,小女褒姒。”

侍監看到國公的神色,更氣定神閒的介紹道。

“撤下麵紗,抬起頭來!”

國公說。

報仇的時候要到了......我輕輕扯下了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