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賢德無瑕(1 / 1)

夢鎖紅樓 香奩紅夢 4596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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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藻宮中,一絲若有若無的茗煙從案幾上的青花瓷杯中升起,賢德妃賈元春峨眉淡掃,正坐在桌旁閱讀著什麼。那是大臣給皇帝的一些奏章,因皇帝信任元春的才德,便將一些奏章請元春代為審閱並預提批複意見。

元春今年虛歲二十六了。潔白而飽滿的額頭,青絲如墨在頭頂高高慫起成兩股柔美的鬟髻,小山眉,丹鳳目,眉心畫著一朵精致的粉色梅花,愈發襯托得她豐腴的肌膚吹彈可破。五年前,元春通過選秀進宮被封為貴人,然而她一向謹言慎行、不苟言笑,也從不和其他嬪妃爭寵,故而很長一段時間並不被皇上所注意。直到有一次,皇上陪太後巡遊後宮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她寫在紙上的一首詩,便愛不釋手,讚為詠絮之才,從此經常將她叫到書房切磋詩詞古籍,百般寵愛,竟一路晉升為妃,還破天荒地讓她參與政事,協助自己批閱奏折。前不久,元春還發現自己懷上了身孕。

輕輕啜了一口茶,元春信手拿起一份奏章,隻見上麵寫著“河北水務河道治理提案報告”幾個端方的楷書文字,是工部尚書刑光舉的奏折。因河北連年乾旱、糧食欠收,刑光舉便提議朝廷打通幾條不連通的古河道,使得整個河北有一個暢通的河道網,方便農民灌溉。元春看後,覺得奏折提議合理、目的明確、條理清晰,工程施工方案也十分詳儘,心中暗自稱讚。可在結尾處卻發現刑光舉將預算總金額寫錯了一個數字,雖說隻有一個數字之差,但失之毫厘謬以千裡,不禁又皺起了眉頭。

提起筆,元春想在奏折上指出這一錯誤,筆尖剛要落下之時卻又戛然而止。刑大人素來光風霽月、清正廉明,若是因此而遭到皇上怪罪或貶黜,豈不可惜… 寫錯奏折的罪責可大可小,若是被彆有用心之人利用,說不定會致刑大人於死地!於是,想了一會兒,另取了一張紙,寥寥數語將奏折預算總金額謬誤之處指出,又將該紙和原奏書疊折在一起,用一信封裝好,封上蜜蠟,令自己的心腹太監張太監退回給刑光舉。

刑光舉在家中,料想不出幾日應該可以接到皇上對自己奏折的批複意見,心中正在焦慮期待。忽見元妃宮中的太監張太監前來,不知何事,急忙迎接。張太監見到刑光舉立即下拜,並呈上信封。說道:“元妃娘娘請大人再看一遍奏折。著奴才前來將奏折送還給大人。”

刑光舉心中疑惑,打開信封,見到自己奏折上附著一張小紙,上麵用秀麗端莊的小楷,寥寥數語,將自己的謬誤之處指出。

刑光舉猝然一驚,趕忙拿過算盤再次計算一遍,發現自己果然筆誤錯寫了一個數字。頓時汗流浹背,心中暗自慶幸:幸虧元妃娘娘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並指出,否則若是被皇上看到,還不知要如何懲處自己呢!急忙向張太監跪拜,口中說道:“多謝元妃娘娘仁德,指出臣的謬誤之處,免了臣的死罪啊!” ,又起身到書房重新書寫了一遍奏折,檢查無誤後,將奏折交予張太監帶回。

幾日之後,刑光舉的奏折被順利批複並交付工部實施。事後,刑光舉為表謝意,令自己的夫人趙氏多次去元春宮中送一些名貴補品和禮物,均被元春謝絕。刑光舉不禁對元妃更有一番敬意。

一日午後,寧靜的鳳藻宮中,點點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在窗邊的書桌上,元春和往常一樣坐在桌邊忙碌著。

近日元春因懷孕覺得身子有點不舒服,經常嘔吐、頭暈。因此,寫了一會兒,便回榻上斜倚著枕頭休息一下。元春一邊躺在榻上,一邊想著,寶玉和寶釵的婚事也在這幾天,為何居然沒個音訊。母親好像也許久不來看望自己了。

其實,關於寶玉的婚事,元春的本意是傾向於選擇黛玉的。黛玉剛進賈府之時,元春尚未入宮,作為一個大姐姐,元春非常喜歡這個直來直往、性格天真無邪的小妹妹。每當看到寶玉和黛玉兩小無猜,在一起嬉笑玩耍的身影,元春便想到了李白的詩句“妾發初覆額,郎騎竹馬來。”可是近幾年來,母親一直在自己耳朵邊嘮叨,說那黛玉性格如何乖張孤僻,寶釵又如何賢惠大度,便知母親無論如何是不會接受黛玉這個媳婦的。元春素來孝順,思來想去,何苦讓母親到老反而難過呢,於是隻得同意王夫人的意見支持寶釵。

正想著,忽聽門外有宮女來報:“娘娘,政公來看望您了!”

元春聽了麵露欣喜之色,急忙起身迎接,果然見父親從外麵走入。賈政一見女兒,立即拜倒在地,叩頭稱呼道 “工部侍郎賈政給賢德妃娘娘請安!”

元春急忙將父親扶起,說:“父親以後不必對我行此大禮了。”

賈政急忙一本正經地說:“君臣倫理不可不遵,上下綱常不可不守!娘娘今後切莫再出此言!”

元春笑著搖了搖頭,賜他落座之後,忙問母親怎麼沒來,又問寶玉和寶釵的婚事辦妥了沒有。賈政長歎一聲,把近期家裡發生的一切變故都告訴了元春。元春聽罷,大吃一驚,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方道:“想不到那薛婦如此人麵獸心,可恨我沒有提前識破此人的真實麵貌,害得母親被她連累!”並暗自後悔,若是自己當初堅持自己的意見選黛玉為寶玉的妻子,那現在怎會讓母親受如此大辱。

賈政:“娘娘,你在宮中,和那刑部尚書尹士躬是否有往來?可否想辦法救你母親?”

元妃搖了搖頭,說,“女兒雖然是妃子,但後宮不得乾政。皇上雖信任我,也隻是讓我預提奏折批複意見,實際上,我和大臣們並沒有任何接觸。”

賈政聽了,說:“那你在皇上那裡能否吹吹風...“

元春垂下眼瞼,“... 女兒雖有幸得皇上一時歡心,但若為私事叨擾皇上,恐不是賢德之舉...”

賈政看了看元春,歎了一口氣,說:“都是我平日裡把你教導得太好了.. 罷了!此事你不管也罷!我已向黛玉請求,請她在衙門審理此案時為你母親求情,她已答應。想必那尹公也要看苦主自己的意見。”

元春聽到,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感動,感佩黛玉的寬宏大量。

過了一會兒,賈政告辭,元春將父親送走,又獨自坐回桌邊,想繼續看奏折卻怎麼也看不進去,隻覺得滿腦子都是母親,可自己竟完全沒有幫忙。心中產生一縷無奈的自責,一時竟驚了胎氣,隻覺得頭暈惡心,吐了一陣子,身子不由得發冷打哆嗦。一旁宮女一看,慌了,急忙請太醫來看。

元妃躺在床上,須臾,太醫進來了。元春抬眼一看,卻不是平日裡自己熟悉的老太醫胡太醫,而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醫師,身材頎長,麵容十分俊秀。

這太醫走到元春跟前,雙膝跪地,說道:“下官溫如儉給元妃娘娘請安!“

元春命他起身,問為什麼不是胡太醫來?他便告訴元春,他是宮中新來的太醫,平日裡給皇子們診治,因今日胡太醫去給太後瞧病了,其他太醫們也都忙著,所以臨時代胡太醫前來。

元春聽後點了點頭,將手腕從珠簾後伸出,宮女在元春的手腕上搭上一塊輕薄的絹布,請溫太醫把脈。

那溫太醫隔著珠簾,給元春把著脈,指尖傳來的一縷溫香將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引至珠簾後的那個貴不可及的女子,但見帷中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病容下的元春麵色蒼白,柳眉微蹙,櫻唇薄抿,雙目微閉。這不勝嬌怯的女子讓溫太醫心中砰然觸動。可身為禦醫,他也知道不可對娘娘有覬覦之心。過了一會兒,溫太醫診完了脈,便回桌邊取紙筆給元春開了藥,命宮女去藥房抓藥。又轉身對元春說:“娘娘思慮過甚,傷了胎氣,又不注意休息,才導致血氣淤結、氣脈不暢。今日我已給娘娘開了安神活血的藥,娘娘先服幾副。過幾日便好。”

元春謝了他,準備起身送他離去。溫太醫一見元妃親自起身送自己,急忙讓她趕快躺下,低頭道:“娘娘要保重玉體、切莫勞累...” 又回頭謙恭地看了元妃一眼。元妃也衝他點了點頭,便命宮女送他離去。

後來宮女拿來煎好的藥給元妃服下,元春果然覺得輕鬆了好多,睡眠質量也比往日提高了不少。

第二日,元春正在桌邊批閱,忽聽宮女又來稟報,說溫太醫到。

元春心中奇怪,心想,今日並未宣他,他怎麼又來了?但既然他已到了,便隻得令宮女把他領進來。原來這溫太醫自從昨日見了元妃,內心傾慕,輾轉無法入眠,思來想去如何能與元妃多一些見麵的機會。

“請恕下官不請自來!隻因下官心裡擔心娘娘的病情,所以今日再來探視。不知娘娘昨日服了藥可好些了?”

“哦,好多了。多謝太醫!”元春說著,請溫太醫在一旁落座。溫太醫用眼睛斜睨著元春,果見她今日氣色明顯好多了,臉色白裡透紅,更顯嫵媚。

“娘娘,我昨日見您日夜操勞國事,十分欽佩。晚上回去之後再三思慮,想為娘娘配製一副平日裡吃的強身健體的藥,可以解膩消積、平順氣血、調理睡眠。不知娘娘是否願意試試?”

“哦?什麼藥方,拿來於我看看。”元春見他昨日的藥十分有效,也不禁來了興趣。

溫太醫便從身上取出一張紙,上麵寫著一些藥名和劑量,遞給元春,元春看罷,見沒有什麼和胎氣相衝的藥,便放下心來,說“嗯,可以一試。”

溫太醫見元妃應允,便對元春笑著說道:“好的。下官回去就將藥製好,做成丸劑,方便娘娘服用。不日給娘娘送來。”

“那就有勞太醫了!”元妃心裡十分感激,向溫太醫含笑道謝,並起身送他離去。

臨走時溫太醫又特意叮囑元妃多多保重身體,不可過於勞累,顯得十分關心牽掛的樣子。

過了幾日,那溫太醫果然將丸藥送來。元春此次見他比前兩次更加熟絡,見麵也不那麼拘謹了。溫太醫將藥取出,隻見藥盒上麵用工筆書寫“人參養容丸”幾個字。

“娘娘,此藥雖好,但也不可多服。因為是藥三分毒,補藥如果服用過度反而傷身,每日隻可服用一丸。”

元春點點頭。又見上麵的字,覺得有些奇怪,便問“這藥不是解膩消積、平順氣血、調理睡眠的嗎?為何叫‘養容丸’呢?”

溫太醫笑了一下,說:“對於女子,若能平順氣血、調理睡眠,自然會使容貌更加秀麗,故曰‘養容丸’。”說著又微笑著看了元妃一眼,低頭小聲說道:“當然,對於娘娘,倒是不必用藥便自有絕倫之美。”

此言一出,元春心中凜然一噤,不由自主看了他兩眼,見他低著頭,臉頰微紅,恰似一個懷春的少婦模樣似的。元妃心中一陣反感,原來他身為太醫,竟對自己起了非分之想...且不說這宮廷之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單單有一絲行差踏錯、不合時宜的行為,便會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他這樣無知者無畏,真真是作死的節奏。想到這裡,元妃麵露慍色,正想申斥他一番,但轉念一想,如果這樣,反倒令此事彰灼,徒惹物議,失了和氣,不如假裝愚鈍,今後避開他就好。於是,便假裝沒有聽到他這句話,讓宮女賞了他一些銀錢,送他離去。那溫太醫卻堅決不受銀錢,隻說:“為娘娘行醫是屬下的職責所在,不可再受其他恩惠。” 便退出了大殿。

元春望著他的背影,一絲隱隱的憂慮出現在眼中。轉頭顧到宮女金娥正站在身後不遠處,元春吩咐道:“今後不要再請此人為我診視了。”

“是”金娥恭順地應著,眼睛裡卻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冷光。

第二日晚間,金娥卻出現在了懿貴妃的翊乾宮中,手中捧著人參養容丸,和懿貴妃小聲說著什麼。隻見那懿貴妃奸笑一聲,對金娥說道:“照我說的去做,我保你在宮中地位連升三級,享不儘榮華富貴。”

“是!奴婢謝過貴妃娘娘!”金娥說著,對懿貴妃連連叩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