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灼華捧著嫩綠新芽,呆坐在地上,青石板又冷又硬。
到了這個地步,寧灼華再心大,也無法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是綜藝的劇本了,她絕對是因為車禍穿越到了這個地方。
如果她沒聽錯的話,自己是從天上掉下的。那麼高,自己竟然沒有摔死?
難不成身體趁她不注意修煉了銅頭鐵臂?
寧灼華沉思道:看來自己的身份頗有些古怪,一定要找機會調查一下,說不定還能找到回去的辦法。
又有些泄氣,雖然沒死,但穿越到這裡,不知道算幸運還是不幸……
關她的房間很大,門口正對擺著天青色茶具的如意圓桌,圓桌左邊檀木鏤空雕花書架靠牆而立,右邊繡工精美的屏風將房間一分為二。
魚嘴銅爐燃著熏香,有些悶,交織著昏黃燭光叫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寧灼華把麥苗放進窗台的花盆種,繞過屏風,屏風後是一張能躺下兩個成年人的架子床。
原本還能強撐的精神在看到床的一瞬間,身心俱疲的感覺排山倒海般襲來,寧灼華再也堅持不住倒頭就睡。
果然,床是單位最小的諾亞方舟。
第二天清晨,微黃晨光透過窗欞,與花盆裡的新芽進行了友好會晤。
寧灼華也在生物鐘的影響下醒來,從被子裡伸手往床邊探去,手機應該充滿電了吧?
沒成想撲了個空,指尖戳在腳踏上,痛得她一激靈。
寧灼華坐起來,眼前的景色一如昨天睡下的樣子,不想承認現實般躲進被子。
唉,真穿越了啊——
早知道就不去辭職了,這周末還約了高中同學去中央城吃火鍋呢,追的番劇也沒看到大結局。
爸爸媽媽他們知道自己出車禍了嗎?他們會傷心嗎?
還有一個星期就是外婆的忌日,想著臨近畢業找個好工作,讓外婆在那邊彆擔心呢。
直到感覺有些缺氧,寧灼華才從被子裡伸出腦袋。
這時,房間門傳來響動,寧灼華趕緊深呼吸壓下心裡的酸澀。
一個麵容姣好的粉裝宮女端著托盤進來,食物的香味衝進寧灼華鼻腔,肚子緊跟著咕咕作響。
寧灼華起身按著肚子,耳朵微微發紅,隱在發梢下也不叫人注意。
“寧小姐,您醒了。”
“你是誰?是來給我送飯的嗎?”
宮女福身:“奴婢青禾,奉陳公公命令,從現在開始貼身服侍寧小姐。”
因著青禾女生身份,寧灼華心裡稍微放鬆。
“青禾姑娘,你叫我名字就行。”
“這......”
寧灼華:“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寧姑娘也行。”
考慮到這是皇宮,宮規森嚴,自己貿然讓她不守規矩,很可能會害了她。
來到桌邊,香味更是濃鬱。
“好香啊。”
寧灼華餓了一天一夜,端著碗頭吃的也不抬。
飯菜太香,儘管心裡擔心會不會有毒,寧灼華還是沒控製住,含淚吃了三大碗。
“青禾姑娘,陛下可有說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青禾:“陛下吩咐寧姑娘可以自由行走,但是不能出宮。”
寧灼華點點頭,那還好。
吃飽喝足,寧灼華站在窗邊,新芽沐浴過陽光,生機愈發活躍,左搖右擺好似在同寧灼華打招呼。
“謝謝你們啦,不然我可能已經在閻王殿排隊了。”
“答應你們的事我肯定說到做到。
寧灼華帶著笑意,輕聲道謝。
恰好微風略過,麥苗隨風卷上寧灼華指尖,好似回應。
寧灼華臉上的笑意更深。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能力,從她記事起,冥冥之中便感覺能和植物對話。
說不上來是因為這個還是本身興趣使然,寧灼華從小就喜歡養一養盆栽種一種菜。
所以她高考毫不猶豫選擇了華夏農業大學,又憑借高出錄取線三十分的成績成功進入最想學的專業。
就在寧灼華懷念現代社會的時候,青禾去而複返,領著兩個宮女娉娉嫋嫋跨進門來。
她們手裡捧著精美如藝術品的衣裝,疊的整整齊齊,不見一絲褶皺。
沒多一會兒,三個提著熱水熱水的太監也緊跟而來,步伐穩重,將水倒進屏風後的浴桶。
寧灼華眼睛亮起,昨夜那麼驚心動魄,背後的冷汗,潑濕的臉,衣服乾了又濕濕了又乾,她早都受不了了。
還好現在是夏天時節,不敢今天起來非感冒不可。
青禾上前來服侍寧灼華寬衣,嚇得她雙手環胸往旁邊躲去。
這動作逗笑了青禾幾人,寧灼華乾笑道:“謝謝謝謝我自己來哈。”
屏風後霧氣繚繞,寧灼華坐在浴桶裡,安靜舒適的氛圍給了寧灼華思考空間。
皇帝之所以留下她性命,絕對不是害怕她‘神仙下凡’的身份,畢竟自古以來皇帝都自詡天子,就算是真神仙,在他們看來也得敬他們三分。
唯一可能就是有什麼事需要她去做,而且隻有她能做。
思考的太過專注,竟然忘記了自己還在水裡泡著,等反應過來水已經開始發涼。
青禾等在門外,不見一絲煩躁,但是另外兩個年輕宮女倒是有些顯而易見的不耐。
二人正要說什麼,門發出一聲輕響,從門縫裡探出一顆毛茸茸腦袋。
“青禾姐姐,可以麻煩你幫我穿一下衣服嗎?”
寧灼華臉色紅潤白皙,眼裡滿是不好意思。
褻衣褻褲這些貼身的還好,往身上一套就行,最麻煩的是外衣。
她以為就像現代漢服那樣雖然複雜了點,但好歹也能自己摸索著換上。
誰知道自己上手完全不是一回事,各種明扣暗扣,係帶也東一個西一個,完全無從下手。
青禾嘴角微揚,順著門縫側身進到屋裡。
手腳利落,不一會兒就將寧灼華身上亂七八糟的宮裝整理的服服帖帖,又領著人坐在銅鏡前。
揚聲讓門外候著的宮女進來梳妝,門外兩個小宮女聽見青禾的聲音,也推門進來。
一個給寧灼華妝點,一個給她挽發。
她們動作輕柔熟練,寧灼華盯著銅鏡裡人影一點一點變成另一副模樣。
朱唇粉麵,青絲挽髻,金簪步搖點綴其間,月白色的罩衫恰如其分襯托出她身上那一絲獨特的神性。
明明是一雙多情桃花眼卻隱隱藏著堅毅底色,叫人第一眼便想探個究竟。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1]
站在寧灼華背後的青禾,腦海中不由得蹦出這句話。
寧灼華站起身,身量比平常女子稍微高一些,在銅鏡前轉了兩圈,恍惚以為自己就是這個時代的人。
內心十分滿意:不愧是我,長的可真牛逼。
寧灼華:“謝謝你們,二位怎麼稱呼?”
“奴婢朱雲”、“奴婢墨雨”
三人看著換了裝扮的寧灼華,心裡讚歎不已,猜測陛下不殺她是不是還有這個原因。
趁著寧灼華在成毓殿四處溜達的空隙,朱雲悄聲同墨雨八卦:
“沒想到寧姑娘梳妝一番竟如此傾國傾城,正好太子殿下最近在選妃,我看寧姑娘很有希望呢。”
墨雨不讚同:“寧姑娘一介孤女,聽說還是偷偷潛入皇宮被抓到的刺客,怎麼可能被太子選上。”
朱雲:“可惜了這無雙容貌。”
“有什麼可惜的,說不定人家寧姑娘還不想留在宮裡呢。”
“也是,這宮裡有什麼好的,天天提心吊膽,生怕惹了主子不快。遇到個專橫跋扈的,那才要命哩。”
青禾從房間出來便聽到這大不敬的話,趕緊喝止:“住嘴!我看你們是皮子緊了,竟敢編排起宮裡的主子來!”
二人立馬噤聲,這時候她們也知道輕重,連忙朝青禾感激的笑笑
寧灼華離得遠,根本沒聽見幾人的交談,要是聽到了,肯定十分讚同,她才不想留在這鬼地方。
皇宮可是會吃人的,自己有幾斤幾兩她還是拎得清,這要是宮鬥起來活不過兩集。
成毓殿不算大,也不算小,一間臥房,外麵有一圓形花圃,四周的牆邊圍著栽了一圈槐樹。
沒幾分鐘就看完了,見時間還早,寧灼華準備去殿外麵逛逛。
畢竟來都來了,不看一下大名鼎鼎的皇宮說不過去。
一路上的景色讓寧灼華直呼大開眼界,仿佛鄉下人第一次進城[2]
花圃裡名貴花種爭奇鬥豔,形態各異的石雕懸浮在宮牆圍欄之上,白石橋下碧波蕩漾。
感覺一磚一瓦都鐫刻著獨屬於天家的尊貴與威儀。
皇宮麵積太大,寧灼華走走停停,大概走了快一個時辰,聽青禾說才走了三分之一。
寧灼華實在走不動了,剛好前麵有個亭子,“青禾,我們在那兒歇一下吧。”
亭子背靠假山,另一麵有碧綠藤蔓層層疊疊垂下,所以在進亭子之前,根本看不清裡麵有沒有人。
亭子就在眼前,寧灼華快走幾步,想著在這兒歇息一下就返程回去吃午飯。
不曾想亭中飄來一陣譏笑聲,依稀聽得‘無用、卑賤’幾個字。
好奇心讓寧灼華停下腳步,側頭支起耳朵。
亭子的遮蔽性太好,外麵的人看不見裡麵,裡麵的人也不知道外麵有人在偷聽。
發出譏笑的男子還在罵:“七弟,你說你生來不祥,為何還要如此苟活於世?”
“我要是你,早都跳河自儘了。”
這人說完,整個亭子充斥著滿滿譏諷的笑聲。
旁邊還有人補充:“生母低賤,生的孩子也高貴不到哪兒去。”
“就是就是,從咱們這七皇子出生以來,大虞就天災連連,莫不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句句冷嘲熱諷,鄙夷不屑。
寧灼華這個旁聽的人都捏緊了拳頭,想要狠狠打這群人一頓,也沒聽到他們口中的七皇子有何反駁。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這七皇子怕不是屬懦夫的?
寧灼華一邊唾棄這些傲慢無禮的家夥,一邊又鄙視懦弱至此的七皇子。
共情能力超強的寧灼華被氣到了,正要衝進去同他們理論一番,告訴他們天災不是人禍,跟人沒有半毛錢關係時,手臂傳來一陣桎梏。
轉頭發現青禾拉著她的手,不住搖頭。
寧灼華從上頭的情緒中冷靜下來,拍拍胸膛吐出一口濁氣。
這群人能這麼欺淩皇子,身份必然尊貴非常,她什麼身份都沒有的人貿貿然衝進去,說不得下場比這七皇子還慘。
還好青禾拉住了她,寧灼華抱抱青禾,無聲說了句‘謝謝’。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玲琅環佩,錦衣綢緞的公子從亭子裡出來,說說笑笑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根本沒注意躲在假山後的寧灼華她們。
寧灼華也不想留在這個是非之地,拉著青禾回了成毓殿。
也就錯過了最後一幕。
被稱作‘不祥之人’的七皇子撩開藤蔓,盯著寧灼華離開的方向。
他身後神不知鬼不覺出現一個黑衣暗衛,單膝跪下。
“主子,他們也太不把您放在眼裡了,要不要屬下——”
暗衛眼裡劃過一絲血腥。
“不必,他們越是蹦躂的歡,我越高興。”
“剛剛誰在外麵?”
“勤政殿的宮女青禾,與身份不明的年輕女子。”
七皇子虞時戚背著手,眸如深潭,叫人一不小心便要墜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