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慕時此時正坐在馬車裡哼著小曲。
“還好我機靈,昨天選了個離得遠些的房間。又在今天天沒亮的時候就偷偷出發,這下應該能甩掉他倆了。”說完她又給自己剝個葡萄丟進口中。
昌台縣雖也在臨江郡,但離郡府有些遠,若是乘馬車也得日夜兼程大約兩日才能到。
她這兩天是又傷又累,路上又無聊的很,所以一路上就在車上連著補了好幾覺。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顏姑娘,顏姑娘?”是車夫的聲音。
顏慕時從睡夢中醒來,揉一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回複道:“怎麼了?”
“馬跑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兒,你要下來活動活動嗎?”車夫的聲音隔著簾子傳來。
顏慕時掀開簾子,映入眼簾的是山林疊翠。這裡風景倒是很好,下去走走也不錯。
她走下車來伸個懶腰,睡了好幾覺終於感覺睡飽了些,整個人精神抖擻心情舒暢,隻是胸口還微微有些隱隱作痛。
顏慕時走了幾步後便感覺肚子不大對勁,於是同車夫道:“我去旁邊找個地方方便。”
“好,”那車夫點點頭,“但是千萬彆走遠了,這裡樹多林深,小心迷路。”
“放心吧,王姐。”顏慕時連連點頭。
租車馬的時候她特地找了全車行唯一一位女車夫,畢竟自己一個女子而且身攜巨款,若是碰見心術不正的人就麻煩了。
待她回來時,看到王姐已經升起了火堆。
“我烤了紅薯,一會兒就好,”王姐拿著根木棍在火堆裡扒拉著,“顏姑娘你要來一個嗎?”
“要啊,早就餓了,”顏慕時摸摸自己空癟的肚子,王姐一說覺得更餓了,“王姐,我們什麼時候到仙禹鎮?”
仙禹鎮是回昌台縣路上的必經之地,既定路線中會到這裡休整一晚再出發。
“大約傍晚能到,再過一刻鐘我們便繼續走,”王姐將兩個紅薯從炭堆裡扒拉出來,“來,一人一個。”
初秋的荒郊野嶺,能吃上口熱乎乎的紅薯也是一種幸福。
約莫一刻鐘後,兩人吃飽喝足了。
“走吧,”王姐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我們繼續趕路。”
“好,”顏慕時和道。
卻在這時,她敏銳地覺察到身後的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立刻警覺地站起身往車邊走去,“誰?”
一稍壯些的大漢扛著把刀從林中走出,繞到馬車前攔著,“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沒,沒……沒錯!”他身後跟著位稍矮瘦些的男人也拿著把刀,說話還有些磕巴。
顏慕時扶額,這幾天不知道是不是捅了瘟神的窩,自從接了丁府的活兒之後倒黴事是一樁接一樁的來。
“山匪?”王姐如臨大敵,將隨身的匕首從腰間抽出來,“上兩個月郡守不是派遣了一大批官兵剿匪嗎?”
“這倆人一看就是新手。”顏慕時將王姐往身後拉,小聲吐槽道。
“你,你……你說誰是新手!簡直是侮……侮辱我們綠林雙俠的名諱!”結巴山匪氣不過,“大……大哥,削她!”
“停停停,”顏慕時連連擺手,“我說,兩位綠林雙俠大哥,你們二人不過是求財,咱們商量個價錢,這事兒就算了,可以嗎?”
聽她這話,兩個山匪皆低頭思索了一番。
壯實山匪首先上前一步,“那你說,多少?”
“這個數。”顏慕時伸出一根手指。
“一……一兩?你打發誰呢!”結巴山匪臉都憋紅了。
“十兩。”顏慕時冷聲說道。
“十兩?”結巴山匪聽到這兒都不結巴了,“大哥,十兩!”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壯實山匪狠狠敲了一下結巴山匪的腦袋,把他往身後推了一把,“這位小娘子你這個條件可沒什麼誠意,我看你身上這身衣裳都得十兩了吧,給我們哥倆十兩是準備打發哪一個?”
顏慕時默聲,她微眯著眼睛緊盯著二人,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妥協,不然會被得寸進尺,情況更糟糕。
見顏慕時不說話,壯實山匪一雙鼠眼上下打量著她。
她今天出門時換上了在望金客棧買的衣裳,又簡單梳妝打扮了下,原本清麗的麵龐更是添了幾分明豔。
“我給你們兩個選擇。要麼,交出你們身上所有的銀錢,要麼,你陪我們哥倆玩玩,”壯實山匪露出猥瑣的壞笑,“小娘子,你自己選一個吧。”
顏慕時抿唇不語,最近這倒黴事怎麼都被她碰上了,她開始後悔今天走得太急,沒花點錢雇兩個護衛,不然現在也不會遇上這等事。
“顏姑娘,”顏慕時身後的王姐低聲喚道,“我看這兩個山匪應該無旁人接應,又未騎馬。待會兒我數三二一,我們快些跳上車衝過去,應該能脫身。”
這方法雖然有風險,倒也可以一試。
顏慕時不著痕跡地點頭,麵上和二人繼續周旋著。
“我答應你第一個條件。隻是大哥,我的銀錢都在車上,容我上車去取。”她掛上假笑虛與委蛇道。
“不行!你讓她上去取!”山匪用刀尖指著王姐,一邊說著還一邊在步步逼近。
“顏姑娘,準備了,”王姐有些緊張,低聲說話時聲音還在微微顫抖,“三,二,一,跳!”
顏慕時提起衣擺跳上車軾,王姐猛一拍馬,車頓時快速朝站在車前的兩名山匪衝去。
“他娘的!”山匪見狀叫罵了起來,朝兩旁避開馬車,同時不忘揮舞手中的刀,在馬車上留下好幾條刀印。
“啊!”顏慕時吃痛地叫了出來。
壯實山匪原本準備劈砍馬的刀卻砍中了她的後背。
她本就勉強跪坐在車軾邊上,半個身子還探在外麵,若不是手扒住車門邊框,早就掉了下去。
“顏姑娘!”王姐聽見動靜,偏過頭看見顏慕時忍痛的表情和滴落在車軾上的血,“你還好嗎?”
“王姐,快趕車!”顏慕時皺眉搖頭,“我沒事。”
兩個山匪還在後麵追著,她隻得先專心趕車,要不是二人的刀未砍中馬,他們二人恐怕是難以逃脫了。
馬車駛出了一段距離後,王姐仍舊緊張地不停喘氣,“顏姑娘,那兩個人應該追不上來了。”
隔了一會兒卻並未聽見回應,她再偏頭過去,隻見顏慕時靠在馬車上,背後的傷還在滲血,她緊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如紙。
“顏姑娘?”王姐的語氣焦急,“顏姑娘,你怎麼樣?”
山林間,暮色漸沉,樹影婆娑。
“顏姑娘,你再忍忍,等到了仙禹鎮就好辦了,”王姐一邊驅車一邊同她說道,“現在停馬我擔心山匪會追上來,車廂裡有金瘡藥,等再往前一段兒我幫你先簡單處理一下。”
顏慕時艱難地點點頭,往車廂裡挪去,她側躺下身子,儘量不碰觸到傷口。
“嘶——該死,”傷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嘶聲,她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正順著脊背流下,浸透了身下的軟墊,“看來有些錢該花還是得花。”
月亮緩緩爬上樹梢,原本傍晚能到達的仙禹鎮,被這麼一鬨要入夜才能到達了。
“顏姑娘,”跑出好一段距離後,王姐停下了車馬,“我來幫你先處理一下。”
“好。”顏慕時往旁邊挪動,騰出些空間。
她的額頭上掩著一層冷汗,嘴唇也失了顏色。
王姐將她的衣服往下褪去,露出血肉模糊的後背,還好未傷到筋骨,但是皮肉翻起,看起來也著實恐怖。
“顏姑娘,你忍著點,我要上藥了。”王姐右手拿著藥粉瓶,輕聲說道。
“等一下,”顏慕時將自己的衣袖塞進嘴裡咬住,又含糊不清地接著說,“可以了。”
藥粉撒到傷口的那一瞬,鑽心的疼痛襲來,顏慕時雖提前做了心理準備,卻不曾想還是激得她渾身不停冒著冷汗。
直到王姐說“好了”,她的身體才終於放鬆下。
顏慕時正準備說些什麼,王姐的聲音接著傳來。
“顏姑娘,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王姐抽動鼻子嗅著。
顏慕時聞言猛吸一口氣,她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香氣,那香氣若有若無,卻讓人頭暈目眩。
她強撐著起身,車簾被風掀起一角,顏慕時看見遠處的樹上,站著一個身著綠裙的女子。
月光下,那女子的麵容美得驚心動魄,但她卻感覺到一陣寒意,因為那不是人。
她感受到了精怪的氣息。
“謔,沒想到停下了,”那女子的聲音細軟,“本以為要掀翻你們這車呢,倒也省得我費力氣了。”
“那,那是什麼?”那女子出聲後,王姐才看見她,露出滿臉驚懼。
山林裡,月光下的樹上卻站著一位美貌女子,怎麼看都不是好事。
“怎麼還有一個普通人?”那女子蹙起眉頭,似是有些苦惱地微癟著嘴,“那就不得不一起解決掉了。
“你是什麼精怪,為何要害我?”顏慕時強撐著身子。
精怪並不輕易害人,否則會被天師打散灰飛煙滅,隻有極少數修煉妖術的妖怪才會害人,加速自己的修煉,但這種往往更難對付。
“你的至陰之血引了一批小妖朝這邊來了,我不過是來得稍快些,”女子的聲音輕柔和緩,“對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天生地養的槐妖,你的至陰之血再適合我修煉不過了。”
顏慕時拍拍自己的腦袋,她怎麼把這一茬忘了?
受傷後,她的血從馬車的木板間滲出,絲絲縷縷滴了一路,難怪會被找上。
事已至此,那隻能……
“我送你一碗血,你放我們走,可否?”顏慕時剛剛才受過傷,此時硬剛毫無勝算,隻能又談起交易。
“一碗血?”槐妖聽到這句話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她的指尖點著顏慕時和王姐二人,“你,還有她,你們兩個我都要了。”
話音剛落,樹上的身影頃刻間便消失不見,槐花的香味卻充斥於鼻腔,越來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