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蘇黛沒了繼續賞花的心思,正打算回前廳,便聽一道讚賞的女聲突然響起。

“說得好!”

誰???

蘇黛循著聲音來處望去——

卻見轉角小道上出現一抹清麗人影,她身後跟著兩位身著勁裝的侍女,為首的女子挽著婦人發髻,雖穿著廣袖長裙做貴婦打扮,卻行走乾淨利落,舉止端莊有禮,溫柔一笑宛如真正大家閨秀模樣。

她微微歉意道:“抱歉,方才賞花不小心聽了全程。”

蘇黛搖頭:“無妨。”

她想,又沒做什麼虧心事,自然不怕人知曉,反倒是李芸主動找事,就算她手因自己受了傷,也不敢聲張。

“你便是黛兒表妹罷,這些年常聽阿恒提起你。”

她笑的溫柔,滿是友好,對她充滿善意。

阿恒?

能如此親密稱呼世子哥哥的,除了老夫人和國公爺,大概也隻剩他的親姐姐——魏斕曦了。

莫非是她?

蘇黛這才對上魏斕曦的眼睛,仔細觀察她的容貌,眉若遠山,眼如秋水,清麗脫俗,竟與世子哥哥有六分像。

魏斕曦出嫁的早,蘇黛剛來華京時她便跟著護國大將軍江陰侯去了邊疆,一去便再未歸京,這還是蘇黛第一次與她見麵。

想是邊關戰事接連而勝,江陰侯回來述職,也帶上了魏斕曦罷。

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便乖巧行禮:“表姐安好。”

魏斕曦輕輕扶起她:“我久在關外,早就不在乎這些虛禮,不過——”

她口風一轉,帶著可惜。

“我常聽阿恒提起錦兒這兩年變了不少,原本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才知道所言非假。”

說著她眉目間略帶憂思:“我出嫁時她還小,未曾儘到做姐姐的本分,也不知她為何長成了這般……”

她與魏玉年一母同胞,自是同他一樣,不喜親人互傷。

蘇黛不語,她當然知道是為什麼,但她不說。

前廳突然傳來一陣熱鬨聲響,接著便聽有人道長公主過來了。

魏斕曦收斂起憂思,笑著道:“長公主來了,我們走罷。”

蘇黛點頭,跟在魏斕曦身側,還未至前廳便見姚氏著急在路口眺望,又跟身側的丫鬟說了什麼,神色焦急。

蘇黛迎上去奇怪道:“姨母,怎麼了?”

姚氏看見蘇黛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錦兒不見了!”

“方才我喚人去找錦兒遇到了明珠,明珠說錦兒自己走了,可她身邊也沒個丫頭,她一個人會去哪裡呢?”

“我著人找了一圈都沒找到。”

蘇黛抓住姚氏的手安慰她:“莫急,我去找找。”

姚氏像失去了主心骨,跟著道:“我也去。”

魏斕曦攔住蘇黛二人:“長公主已經到了前廳,若你們都走了便是下了長公主麵子。”

她轉頭道:“母親,不要著急,我這兩位侍女會些功夫,讓她們先去找找。”

“她一閨閣女子,走不遠的,估摸是遇到不順心的事使性子,說不定現下便自行歸家了。”

姚氏這才注意到魏斕曦,意識到自己有違主母風範,整理了衣衫,勉強笑道:“斕曦,你回來了。”

魏斕曦點頭,道:“我們先進去,錦兒的事情先不要聲張,於她名聲不利。”

姚氏點頭,心不在焉地跟著魏斕曦進了前廳。

前廳宴席明明已經開始,官眷貴女們卻還未落座,蘇黛跟著姚氏走近,看了一周,竟發現長公主不在,約摸是來了又出去了。

半盞茶後,長公主才姍姍來遲,她身側跟著一位約莫四十來歲的婦人,看著倒是素淨的很。

眾人紛紛行禮:

“拜見長公主——”

長公主輕輕抬手,笑著客套道:“各位不必多禮,近日春園花開得好,我想著邀大家一起賞賞花,吃吃茶,閒來無事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探春宴另一層意思便不用多說了,也是借個由頭召大家相看相看,誰家適齡女子出落端正,誰家郎君到了娶妻的年齡,隻要相中了,長公主也樂意做媒。

蘇黛隨姚氏起身落座,才發現長公主身後還跟著沈卓然,沈卓然看見她,咧唇一笑,腰間玉佩隨著她的一舉一動晃晃蕩蕩。

“斕曦,你竟回來了!”

長公主看見魏斕曦,驚喜地上前扶起她。

她與魏斕曦從前一道去太學聽課,閨中便是好友,自她隨江陰侯去了邊疆,二人再未見過,隻時不時通個書信,此次隻知江陰侯歸京述職,竟不知她也回來了。

“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長公主嗔道。

魏斕曦輕輕一笑,亦是久彆重逢的歡喜,隻是下一瞬眸光注意到她身側的婦人——

魏斕曦輕輕拍了拍長公主的手,朝她身邊另一位夫人行了禮:“斕曦見過三姨母。”

封氏表情不鹹不淡,點頭:“你回來了。”

身為三姨母,不見一絲見到故人的欣喜。反而像是對著陌生人,毫無波動。

而魏斕曦似乎也習以為常,自顧和長公主說話去了,仿佛方才請安隻是礙於禮法不得不行禮罷了。

蘇黛感覺奇怪,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沈卓然隨意找了個離蘇黛近的位置,落座在她身側:“這位封氏是右相嫡女,也是聖上親賜的誥命夫人。”

右相……李清元?

這麼算起來,魏國公的先夫人豈不是李家人?

明喜好像是說過先夫人姓李的,但先夫人去世後魏國公怕魏世子傷心,便囑咐下人不準在府中提起她,蘇黛便也沒再多問。

“魏國公先夫人李氏是李家旁支,按理,魏世子的母親也應喚她一聲堂姐。”

說著沈卓然嘖一聲,可惜道:“不知當年發生了什麼,先夫人突然和他們斷絕了關係,沒了往來,再後來先夫人鬱鬱寡歡因病去世,李家也未派人奔喪,魏世子和她姐姐一直對李家心存芥蒂。”

“如今他們隻不過維持表麵上的功夫罷了。”

蘇黛看一眼看戲的沈卓然,想起府前聽見貴女們說的話,酸道:“他的事你倒是清楚。”

她想,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竟然能說的七七八八。

沈卓然莫名碰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解,卻聽蘇黛道:

“外頭都在傳聖上要給你和魏世子賜婚了。”

沈卓然聞言大笑:“我當是什麼事,沒影的事便隨他們說罷。”

她才不是尋常女子,嫁個好人家一輩子衣食無憂便謝天謝地,她要在朝中闖出屬於她的一片天地。

宴席已經開始,屏風隔著的另一側,有男客急於露頭,對著園子裡盛放的花便迫不及待地吟詩,卻毛手毛腳地踢翻了凳子,引得不少貴女掩唇輕笑。

長公主看在眼裡,不免也露出幾分笑意,目光所及心不在焉的姚氏,奇怪道:“錦兒今日怎麼沒來?”

每回她籌辦宴會姚氏都會帶上魏錦雲,那孩子慣愛說好聽的話,哄她開心。

今日倒是奇怪,姚氏身側那位姑娘看著有些眼生。

“這孩子是?”

姚氏回道:“錦兒頑皮,怕是被春園的花迷了眼,已經派人去尋她了。”

“這位是我娘家的侄女,名喚蘇黛,來府中幾年了,這回帶她出來見見世麵。”

姚氏的侄女,還能是誰?

眾人沉默不語,連長公主也少見的愣了片刻。

還是魏斕曦先說了話:“我這表妹可謂知書達禮溫柔賢淑呢。”

她泯了口茶,打趣道:“師承阿恒。”

魏斕曦此言一出,便是替蘇黛撐了腰,能得大將軍夫人如此稱讚,又得魏世子親自教導,先不說家世,人品自然不差。

有些官位低些的夫人甚至打起了偏門主意。

明珠看了一眼蘇黛,對她微微改觀了些。

反觀李芸恨得咬牙切齒,手心的擦傷還隱隱作痛,她卻隻能沉默不語,本來準備獻給長公主的才藝都表演不了。

她眸中精光一閃:“從前未見過蘇姐姐,今日一見姐姐便覺得親切,姐姐可有什麼才藝展示給長公主的?”

長公主聞言也充滿好奇,能得斕曦如此誇讚的人物,她也想好好了解一番,沒準兒還能做個媒。

她感情這條路走的不順,便總想幫彆人走的順些。

李芸想故意給她難堪。

但要讓她失望了,蘇黛起身,落落大方:“自然有。”

她對著長公主行了一禮,著人拿來紙筆,擺上案台,又貼耳吩咐幾句,接著走向李芸,對她伸出手。

“方才在花園裡聽妹妹說也準備了才藝助興,我便借花獻佛,請妹妹同我一起表演了。”

說著,有人抬上了一張琴。

竟是趕鴨子上架!

李芸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麵皮抽了抽,臉色變了又變,連腮幫子都咬緊了,最終含恨起身,看也沒看蘇黛伸出的手。

蘇黛也不惱,淡然自若收回。

台下這番行為,長公主自然聞到烽火硝煙的味道,她也是這麼過來的,但個人有個人的因緣,她隻當沒看見。

宣紙被振紙摁壓,鋪落的平平整整,丫鬟磨好了墨,琴聲漸起。

蘇黛用軟筆蘸了墨,細細描摹,一筆一畫極為認真。

李芸強撐手心的痛咬牙切齒,她怕彆人看出端倪,手未包紮便上台彈琴,動一下便牽扯到傷口,痛得不行。

蘇黛雖是故意磨她,但畫著畫著便入了神。

一柱香後,畫作完畢,蘇黛提上最後一個字,落筆。

一幅百鳥探花圖躍然紙上,幼時她跟著父親雲遊走了許多地方,父親讓她路過一地便畫在紙上,畫技便是這麼練出來的。

琴聲落,李芸手都在發抖,她狠狠睕了一眼蘇黛。

侍女將畫接過呈給長公主,引了一眾視線,眾人都未注意到一側侍女打翻了茶盞,水灑在沈卓然裙擺,而後侍女引著沈卓然出了前廳,緊接著沒一會兒,陳婉清也匆匆離開了。

蘇黛移開眼,方才一幕儘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