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發狂馬兒嘶吼著疾馳而來,速度極快!馬背上的少年瞪大眼睛,下意識勒緊韁繩,驚慌失措地大吼:“快躲開——”

眼看越來越近,魏錦雲似失去全身力氣,動彈不得,隻能傻站原地眼睜睜看著馬兒發狂地衝過來!!!

突然小臂一緊,有人緊緊抓住她,奮力一扯,將她扯離路中央。

馬兒發狂掠過,她卻毫發無傷。

魏錦雲驚嚇回神,一切發生得極快,她甚至來不及看見是誰救的她,隻不經意看到救她的人手腕上有一道疤痕,似乎有些年歲了。

再轉身,拉她的手已不見,隻有蘇黛靜靜站在她身後,端莊而立,雲淡風輕,似乎方才救人隻是件不足為道的事情。

姚氏捂著被驚嚇的心口趕緊上前抓住魏錦雲,翻來覆去地看她有沒有受傷,確定無事才放下心,嘴裡念叨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魏錦雲任由母親翻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蘇黛,神色複雜。

蘇黛救了魏錦雲後,並沒有看她。

失控馬上的少年是誰她並不知曉,她隻看見方才她拉過魏錦雲時,有人起身三兩下就控住了馬匹,阻止了馬兒發瘋狂奔,而此人正是沈卓然!

長公主府前馬兒發狂差點傷了人,此事不算小事,後者製住馬匹更是引得府門前圍了一眾人觀看,有人竊竊私語:

“那位姑娘竟有如此身手,怎麼以前從未見過?”

“那是大啟第一位女官人,監察禦史沈卓然!”

有人悄悄道:“就是她?我聽我祖父說她不喜私下聚會拉幫結派,估摸著也隻有長公主這樣的人物才請得動她了。”

“聽說沈大人在朝中提出了治理水患的新法子,聖上特批她和河道總督一道去治理水患,長公主辦這探春宴請她來也是為她踐行,想是要拉……”

身旁有人拉住說話的姑娘:“好了,不要多言,人多嘴雜!

那位姑娘悻悻閉嘴。

又有人好奇道:“她看著年齡也不小了,未有婚配?”

那位姑娘又興致勃勃道:“你不知道?她近日和魏世子來往甚密,怕是要得聖上賜婚了。”

蘇黛聞言望去,講小話的姑娘們閉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再說話,隻有那位興致勃勃的姑娘一臉崇拜地看著沈卓然。

她驀然想起除夕那夜沈卓然說想結識魏玉年的話,心裡有些酸澀。

她收回視線,卻看見人群後陳婉清恨恨盯著沈卓然,似是要咬碎一口銀牙。

那廂事情塵埃落定,沈卓然控著韁繩,看見蘇黛,笑著點頭和她打了個招呼,蘇黛微微點頭示意。

興頭一過大家便四下散開,蘇黛也隨姨母進了長公主府,與她們同去的還有方才看熱鬨的官眷。

府中有幾處大花園,分彆名為春夏秋冬,種的都是與時節對應的花類,她們此去的是春園,府邸走廊間整體采用木製花雕,樣式繁複,皆點上了金漆,木雕紋飾也極其講究,雕刻著時令枝藤花朵。看得出費了不少財力。

進了春園便來了個嬤嬤引路,幾翻輾轉才窺得一絲春色,春園裡比外麵暖和些,就連花也開的比外頭要早,小道上便是一大片被修剪成各色樣式的嫩黃色迎春花,接著是玉蘭、結香、綠萼梅、木棉、垂絲海棠、山茶,還有一些蘇黛叫不上來的花。

直到轉過一處角落,入目是被花團錦簇圍著的一塊場地,擺著幾扇屏風,將男女隔開,宴中設了席麵,擺了酒,還設有投壺之類的小遊戲,蘇黛他們來時,園中已經有不少人了。

嬤嬤停下,笑著道:“各位夫人小姐們,到了。”

幾位夫人頷首向嬤嬤示意,便自行找位置去了。

魏錦雲一來便有手帕交拉著她寒暄,再顧不得方才發生的事。

蘇黛靜靜看著魏錦雲被簇擁著去了另一處,淡淡移開了目光,春園裡滿是花香,連宴席這塊場地都擺著各種形狀的盆栽,隻是為了美感特意擺的零散,顯得有些孤寂。

這是姨母第一次帶她參加京中宴會,這些人她一個也不認識,隻好乖巧跟在姨母身後。

姚氏撞見熟人,剛要上去寒暄,發現蘇黛靜靜跟在她身後也不說話,便道:“黛兒,你也去和她們說說話,多認識幾個朋友,今日來的人可大都是世家子弟!”

姚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去。

她看了眼不遠處幾位夫人似等著姨母過去,倒是顯得她多餘了一般,垂下眼,道了聲好,轉身便走開了。

還未開宴,春園又太大,她不知道去哪裡,隻好看看哪兒的花漂亮便往哪裡走。

屏風被隔開的另一邊,依稀聽見男客在行酒令,有些嘈雜,她不喜歡。便往反方向走遠了些。

春園也有異木棉,有很多株,不過都不及清風苑那株大,也不及那株漂亮。

清風苑那株異木棉,是她看過最漂亮、最有生氣的花!

她站在樹下觀賞著異木棉,身後卻傳來一陣悠閒的腳步聲,有人低聲問道:“阿雲,那是誰?”

竟是魏錦雲一行人閒逛至此。

魏錦雲看了眼蘇黛的背影,莫名不想多待,便道:“是我遠房家的表姐。”

又趕緊道:“我們還是走罷,去彆處看花。”

明珠不為所動,道:“她怎麼一個人看花,也沒個好友,看著好可憐。”

又一人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誒?她是不是就是那位罪臣之後,聽聞國公夫人將她帶回國公府了,這麼多年未曾露麵過,今日怎麼突然來了?”

明珠似被嚇住了,道:“罪臣之後?”

隨後她目光疑惑地看著魏錦雲,明珠是工部尚書明禮的嫡女,自小便和魏錦雲關係極好。

魏錦雲不好瞞她:“她娘親是我阿娘的親姐姐,當年蘇府發生那樣的事,阿娘不忍見她獨自在外流浪,才將她帶回國公府的。”

那人又道:“既如此,就應當夾起尾巴做人才是,竟然還敢來長公主府的宴會?”

明珠也了然道:“是不是你之前說的那位……令人生厭的表姐?”

魏錦雲實在不想多待,胡亂敷衍點頭,想將幾人拉走。

不料其中一位姑娘又道:“阿雲,既是你討厭的人,不如我們替你出出氣罷。”

“左右也隻是個罪臣之後,受了氣也隻能忍著,我聽我爹說蘇家當年犯的罪滿門抄斬也不為過呢,隻是聖上念舊情,才放了女眷一馬!”

她爹在朝中官職低,說不上話,她為了給自己謀個好夫家,隻好捧著這些金貴的世家小姐,裝作八麵玲瓏的模樣,在高官夫人麵前露露臉。魏錦雲雖是續弦所出,但身為魏國公府嫡女,兄長又年少有為,自然有她可討好的地方。

順著她的心思說話,總不會出錯。

不過她打錯了算盤。

魏錦雲聞言反而皺了皺眉,自那日在門外她聽到蘇黛對阿清說的話後,這些日子她便就對蘇黛感情極其複雜,此時聽彆人這麼說她,心下竟有些不快。

明珠也對她道:“彆怕,罪臣之後有什麼好怕的,你們收留她,她都要感恩戴德呢!”

“況且她不會聲張的,她隻怕還要靠這次宴會尋個好夫家……”

蘇黛真想走,但她們幾人說話生怕她聽不見一樣,遮遮掩掩令人不爽!

“明珠說的對啊,我幫你去教訓教訓她!”

說著,起先說話那姑娘理了理金織雲錦的衣裳,端著架子便向蘇黛走去。

未料她還未到,蘇黛先一步轉身,微微一笑:“你們說的小話我都聽見了,遮遮掩掩算什麼,有什麼招都使出來。”

眾人愣了片刻,未料到她會突然轉身先一步將話挑明,要教訓她的那位姑娘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又整理好自己儀態,高高在上道:“你什麼身份,也敢這麼和我說話?”

“你可知道我是誰?”

蘇黛誠實道:“不知道。”

那姑娘微微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蘇黛好奇道:“那你是誰?”

那姑娘嗤笑,鄙夷地看她:“無知!我父親是太子太傅李長正!”

哦!

李長正她知道,和害了監寺的人是一夥的……

蘇黛目光微變……都是蠅營狗苟之輩——

李芸突然感覺一絲涼意,覺得眼前這人好像有什麼變了,她快速眨了兩下眼,明明還是原來的樣子,未變分毫。

她繼續質問:“就是你在府裡惹了我們阿雲不高興?”

蘇黛佯裝不解歪頭問魏錦雲:“阿雲,我惹你不高興了?”

魏錦雲隻想把頭埋地縫裡:“我們還是走罷!”

李芸見魏錦雲逃避,以為她是害怕,更生氣了。

所有人都仗著她父親的身份禮讓她三分,就連長公主輕易也不敢斥責她的,隻有蘇黛,方才居然像是逗貓兒狗兒一般!

李芸冷笑一聲:“誰不知你寄人籬下,來這宴席有什麼目的,你就像你那短命的父親一樣不知好歹!我若是你就隻管鎖在國公府裡感恩戴德一輩子,再不出門。”

蘇黛並未被激怒,反而淡然自持,有條不紊道:“我記得世家女不都要學三從四德麼?”

“怎麼?三從你學會了,四德沒學會啊?”

不等李芸答話,她便繼續道:“你父親不是太子太傅麼?太子都教得了,教不會你啊?”

李芸瞪大眼睛:“你……”

她輕輕湊近李芸耳朵,疑惑問道:“你是你爹親生的麼?”

“可彆讓外麵的野種混進了李太傅府裡啊!”

李芸氣極,揚手就要一巴掌扇過去!

蘇黛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簪子,看也不看往側麵一擋,李芸見狀趕緊錯開手,幸而隻是淺淺擦過掌心,然而閨閣女子哪裡受過傷,她吃痛一聲捂住手,明珠趕緊上來拉住她。

蘇黛驚道:“你怎麼了?” 好似方才紮李芸手的不是她一般。

李芸倒吸一口涼氣,氣的手都在發抖,要不是她反應的快,這手都彆想要了,怕是得生生紮穿!

蘇黛慢條斯理擦了血跡,往頭上插好簪子,正色道:“我父親的是非功過輪不到你們來評,他的今日未必不是你們的來日,口下積德才要緊。”

她看向心虛的魏錦雲,終於皺了眉,恍然覺得魏錦雲如今這樣不是因為她不懂事:“我父親也是你姨父,我們之間血脈相連,從前我當你小,不懂,如今我才覺得你不是不懂,你是把出身地位看得太高太重。”

“你想摘開所有對你不利的汙點,想證明你與他們形同陌路,可你本就出身於此!”

話落,隻見魏錦雲麵色慘白,沉默著像被說中了心事,臉色不大好看。

蘇黛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這些人的計倆太幼稚,現下連賞花的心思都沒了,她不再看魏錦雲和剩餘幾人,轉身便走了。

明珠用手帕捂著李芸的手。

李芸見血跡湧出,忍不住掉下眼淚,憤恨道:“賤女人瘋蹄子,誰會看得上她……”

“好了!”

沉默良久的魏錦雲終於開口,再看已經是眼眶微紅,“你們彆再說她了,再如何她也是我表姐!”

李芸不可置信:“我可是再幫你出氣!”

魏錦雲打斷她:“我不需要你幫!何況無論如何她都是我們魏國公府的表小姐!”

頓了頓,她道:“趕緊去找個大夫罷!”

魏錦雲言罷也不再多說,拋開她們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隻剩幾人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