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冉思行動力很強,一大早就坐上了前往蝴蝶山公墓的大巴車。
說到這個,還有段小波折——在冉思決定去林夜星的墳墓前正式悼念一下這位“亡夫”,然後從腦中搜尋有關他的墓地信息時,發現沒有。
原主的記憶裡並沒有林夜星下葬的內容。
換句話說,雖然五年前原主出席了林夜星的追悼會,並拿回了一張林夜星的黑白遺照,但那之後,原主的大富商嶽父是如何為林夜星這位不討喜的兒子安排的後事,原主是一概不知的。
這可有點麻煩了。
林夜星的父親如今已在距離花園街五百公裡外的大都市尚海城定居,冉思因為欠債太多,早就成了失信人員,沒法乘坐高效交通工具,如果坐普通客車,一來一回就得兩天,更彆提那位嶽父根本不待見原主,想從對方口裡問出林夜星的墓地在哪裡,或許剛說出口就會被轟出來。
苦思冥想了一番,冉思決定曲線救國——他可以去林家墓園裡看看。
林夜星父親討厭這個大兒子的原因之一,就是嫌棄對方跟的母姓,既然如此,哪怕這人是個腰纏萬貫的大富商,也不會樂意花上個幾萬藍星幣為林夜星置辦墓地,多半是要把下葬這件事推給林家人去做的。
恰好,林夜星在回溯記憶時得知,林家的祖地就離這裡不遠,而這方圓百裡最出名的墓地,就是蝴蝶山公墓,自己去那邊打聽一下,沒準會有收獲。
於是冉思準備了些祭拜用的水果點心,還帶上了從係統盲盒裡開出的鈴蘭花——這束花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放置了兩天,依然鮮嫩如初,清幽淡雅的花香也未減損分毫,無論是送活人還是送死人,都很拿得出手。
在大巴車上顛簸了一個多小時,蝴蝶山終於到了。
林家畢竟也闊過,在當地的名氣還是不小的,冉思假裝自己是代長輩來探望林老爺子的外地小輩,很快從公墓管理員嘴裡問出了林家墓園的位置,順著長長的山道,直奔目的地而去。
路上不時會遇到下山的路人,基本都是掃完墓回程的,冉思步履匆匆,也沒多注意身邊的情況,所以他並不知道——
當他與一名身材高大的下山男子擦肩而過時,對方微微一怔,猛地停住腳步,轉身死死盯住了他。
那人眼底寫滿了不可思議,像是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冉思,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冉思的背影,良久才遲疑地邁開腳步,跟上了越走越遠的冉思。
“C區231,C區231……啊,是這裡。”
蝴蝶山公墓的規劃,是梯田形狀,林家祖輩很傳統,當初置辦墓地時直接占了梯田的一整格,幾乎把家族後世十代的墓地位置都給包辦了。
冉思走過一排排墓碑,挨個看過去,突然,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
【林婉】
這是林夜星母親的名字。
讓冉思驚訝的是:在林婉的黑色墓碑前,竟然已經擺了一束鈴蘭花,瞧那花瓣新鮮水靈的樣子,顯然是才被放置不久。
也就是說,在自己到來之前,剛有人來探望過林婉。
是誰呢?
冉思有些好奇,據他所知,林家雖然人多,但近三代內,出人頭地的隻有林婉父親這一脈。
與林老爺子同輩的其他兄弟姊妹,沒一個省心的,他們嫉妒林婉這個獨女接掌了林家園子,還研發出了紅甘果12號,賺得盆滿缽滿,心中憤憤不平——同為姓林的,怎麼差距會這麼大?
所以林夜星在航空事故中身亡後,林家旁係的族人全都幸災樂禍,原主不到五年就落魄成這樣,和這幫人的落井下石也脫不了關係。
這樣一群吸血鬼親戚,是斷然不可能來給林婉掃墓的,但如果不是林家人,又有誰會想到要來這裡祭奠死了多年的林婉呢?
實在想不出來,冉思搖搖頭,姑且把這個問題先拋到一邊。
雖然事先沒有安排,但既然見到了林婉這個“嶽母”的墓,他也是要儘份心意的。
從自己帶的水果點心裡分出了一份,又從自己帶來的鈴蘭花束裡抽出幾隻,冉思將這些祭品擺放好,然後端正跪下,對著刻有“林婉”名字的墓碑,深深一拜。
媽!!
求您救我狗命!
如果您在下麵見到您兒子,讓他趕緊給我打錢,哦不,打點好感度過來!
那什麼,也不用他親自過來,隔空轉賬就可以了,請一定要通知到本人啊!很急!
冉思無比虔誠地拜了三拜,然後站起身,轉身繼續去尋找林夜星的墓碑。
按理說,後代的墓一般都會離直係親人不遠,但冉思在這片墓林裡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發現林夜星的墓。
不是,那些旁係的林家人也太欺負人了吧?把人家母子分隔這麼遠,這不明擺著膈應人嗎?
冉思都有點生氣了:他是真看不慣這種背地裡使壞的小人做派,咋的,真當孤兒寡母死透透了,就沒人給他們撐腰了是嗎?
你們等著,等本大爺發達了,一定要按著你們的頭給我林哥遷墓。
懷著一腔憤懣,冉思拿出小掃帚,嘩嘩嘩掃去墓碑上的塵土,又灑水清洗了供台石板,然後啪啪啪擺好水果點心,將那束依然美麗清香的鈴蘭花裝在塑料水瓶裡,也擺到了墓碑前。
和其他人的墓碑相比,林夜星這墓實在磕磣得很,不僅碑石用的是最便宜的青石料,碑上除了名字和生卒年啥都沒寫,可見下葬時多潦草。今天被冉思打理了一番,又擺了些貢品鮮花後,才瞧著像樣了點。
收拾完畢,冉思在墓前站定,一臉肅穆地盯著墓碑上的名字,緩緩鞠了一躬。
“……我發誓,我會永遠記得你。”
林夜星先生,雖然我們非親非故,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但不妨礙我以後每年都會來看你。
如果你不滿足於隻被我記住,我也可以許諾:等經濟條件允許後,我一定會為你重新辦個超高規格的葬禮,保證排場搞得風風光光,熱熱鬨鬨,方圓百裡人儘皆知,繡著你名字的旗幟將在這片墓地上昂揚飄揚。
如果……如果你還不滿意,隻要預算經費充足,我也可以想辦法聯絡一下宇航局,讓他們在發射的火箭上掛上您的照片,播放念誦您名字的BGM,到時候所有藍星人,包括所有外星人,都能瞻仰到您的尊容,聽聞到您的名號,真正名揚全宇宙!
我保證,以上構想並非空話,我真心實意,也會竭儘所能為您實現——隻要經濟實力允許。
所以。
哥,打錢!
冉思深深三鞠躬,表情凝重嚴肅,宛如在孤注一擲,臨終托孤。
這一幕落在遠處某人的眼睛裡,對方眼底不由得浮起一層複雜神色。
他不明白冉思為何會露出那樣鄭重的表情,但他讀得懂唇語,自然知道剛才冉思在念叨著什麼。
發誓?永遠記得?
男人忍不住想要冷笑,但不知為何,他卻遲遲扯動不了嘴角;目光也像被磁石吸引般定在青年身上,久久無法移開。
大概是自己凝視得太久,墓碑前的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突然轉頭朝這邊看過來。
四目相對。
彼時恰好風起,大風吹掉了男人刻意拉低的帽子,也吹開了他低垂的額發,將他的麵容徹底暴露出來。
男人不由一驚,但轉而想到有覆蓋了大半麵部的機械麵甲遮掩,對方必然無法認出自己,就又放鬆下來。
可他萬萬沒想到,冉思竟然認出來了。
青年先是一怔,眼底先後閃過震驚、疑惑、恍悟、驚喜等諸多情緒,最後凝聚成一道無比灼熱的目光,死死盯著他的臉。
毫無疑問——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他認出了自己。
但……這怎麼可能?
他回來後已經見過不少舊人,無一人察覺到端倪,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和自己僅有幾麵之緣,連熟識都算不上的“前妻”,能看穿自己的偽裝,一眼識破麵具下的真實?
掌間不由得沁出了冷汗,心跳也漸漸加快,在劇烈的心跳聲中,他看到那個人慢慢張開了嘴,似乎要激動地呼喚出自己的名字。
……怎麼辦?
這樣的發展太出乎意料,猝不及防得讓男人毫無準備。
在一種近乎聽天由命的被動等待中,他看到眼眸閃閃發亮的黑發青年翕動嘴唇,用口型說出了後麵的話——
——哥們,酷哦!
對方一臉興奮,還誇張地給他比了個大拇指,笑容傻乎乎得像隻快樂小狗。
——你這臉在哪兒做的?
男人:“………………”
你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