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大忙問:“什麼更好吃的?”
柳天驕招呼著他坐到飯桌前,端來撒著金黃桂花的酒釀豆花兒,獻寶似的,“爹,你快嘗嘗,解暑得很。”
彆看柳老大一個大老粗,頗愛甜食,豆花兒往嘴裡一放,喜得樂開了花,“好吃,我們驕哥兒這手藝都趕得上鎮上的大廚了。”
柳天驕也很得意,“那是,等咱們把豬肉鋪子買下來,爹你再雇個人看鋪子,我就去邊上擺個攤賣甜品引子,鐵定生意好。”
柳老大笑道:“好,爹加把勁今年就把那鋪子買下來。”
他們家的豬肉鋪子已經開了好些年了,因著柳老大眼光好,總能收到好豬肉,做生意又實誠,一直挺紅火的,看得好些同樣賣豬肉的人眼熱,覺得是不是鋪子風水好,明裡暗裡想把鋪子租過去。
好在房東是個還不錯的人,見柳老大愛惜自家屋子,就把那些人推了。
倒是柳老大一琢磨,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不如乾脆把鋪子盤下來,隻是手頭的銀錢還是不趁手。
這些年生意不錯,但太平日子久了,鎮上的房產也是水漲船高,像他們如今賃的這樣的鋪子,前幾年還是八十兩左右,如今已是一百兩才買得下了。
柳老大這些年賣肉,去掉房租,每月能淨賺一兩多銀子,再去掉家裡的開銷,一年能存下十兩銀子就不錯了。十來年來,攏共一百兩銀子,又買了兩畝良田翻新了屋子,加上柳天驕他小爹看病花了些,家裡也就六七十兩的積蓄。
至於退伍時發的那筆遣散費,娶妻生子可不是樣樣得花錢。柳天驕他小爹家裡貪,當年要的彩禮也高,兩口子勒緊褲腰帶,過了好幾年才算是攢夠本錢,把豬肉攤子支起來賺了錢。
六七十兩銀子在普通的莊戶人家看來,可是相當不錯的了,至於買鋪子,誰家不是勒緊褲腰帶乾二三十年呢?
但柳老大掙銀子心切,自家小哥兒眼看十六了,沒有一家像樣兒的人家上門提親。
柳老大起初還氣,後頭一想,自家小哥兒乾啥非得嫁出去,家裡有房有地的,再給他置上產業,招個女婿入贅豈不是更好?
當然,願意入贅的沒幾個好男兒,大多是走投無路沒本事的。可自家哥兒有本事啊,又能賺錢又能做飯的,找個聽話的就行,管他有沒有本事,孩子一生,家產捏在自家哥兒手裡,還有禮法約束,對方能翻出天去?
實在太過分就手底下功夫說話,自家哥兒這身手,總歸是吃不了虧去。
總之,柳老大這是把方方麵麵都想周全了,琢磨著現下多賺點銀子,把家產置辦好,再多花些聘禮,給自家哥兒找個聽話好看性子好的男人,他也就對得起死去的夫郎了。
柳天驕可不知道他爹在琢磨什麼,一邊把炒得柔嫩油亮的豬肝往自家老爹往裡夾,一邊給他爹抱怨:“那個錢翠花今兒個又來咱們攤子上鬨事了,跟條瘋狗一樣,一見人就狂吠。”
柳老大擰眉道:“不管她,就是一家占便宜沒夠的,下回再來爹就把錢老二揍一頓。”
好男不跟女鬥,但哥哥教訓弟弟天經地義,任憑柳家老兩口哭天搶地的,柳老大的拳頭就沒軟過。不然小錢氏也不會一聽柳老大要回來了就跑了。
柳天驕樂了,“還是爹好。”
柳老大寵溺地笑了笑,“爹不好誰好?”
當初他家夫郎剛去地時候,見柳老大有本事,多少人上門說媒,柳老大一個沒應,不就怕自家哥兒受委屈嗎?
他也知道沒娘的孩子沒有不被欺負的,所以寧可柳天驕凶名在外,也不讓自家哥兒受委屈。
說起沒娘,柳老大突然想起來,“文康他娘明日出殯,我還得去幫忙,你去不去?”
柳天驕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才不去,爹你忘啦,我們可是有仇的。”
這仇說大不大,卻是讓柳天驕咬牙切齒了好些年。
話說乾屠戶這行就是有點兒不好,身上家裡老是有股子腥臭味兒,為著這柳天驕小時候沒少被村裡的孩子們嫌棄,這也是柳天驕總是與他們打架的原因。
彆看柳天驕是一個小哥兒,許是隨了他爹,從小力氣就大,柳老大又舍得給他吃喝,小小年紀壯實得跟頭小牛犢子似的,在周圍幾個村都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隻除了一人,衛文康。
跟柳天驕那蠻橫的形象不同,衛文康從小就長得俊,桃花眼高鼻梁白皮膚,特彆是那臉型,柳天驕形容不出來,反正第一回見麵,還是個小娃兒的柳天驕覺得戲文裡的仙女兒怕也是不過如此。
柳天驕巴巴地把自己小手裡攥了好久的糖人兒遞了出去,“小妹妹,你怎麼這麼漂亮呀,哥哥請你吃糖人,讓哥哥親一口好不好?”
哪料衛文康見那黑乎乎的爪子伸過去,沒忍住當即一巴掌拍了回去,力道之大,柳天驕的小手一下子就紅了,手裡的糖更是掉到了地上,撿都撿不起來。
自詡村中一霸的柳天驕哪受過這種委屈,也顧不上人漂亮不漂亮了,當即就嗷一聲撲了過去,兩人登時就扭打成一團。
等到兩家大人來把人拉開的時候,衛文康鼻青臉腫,屁股上更是幾個大鞋印子。柳天驕麵上倒是體麵,沒啥大傷,隻是哎喲哎喲叫得淒厲。
看慣了柳天驕這混不吝的樣子,又看衛文康白白淨淨文文弱弱的樣子,孰是孰非在大人看來已經很好分辨了。
柳天驕被他小爹拎回家,直接揍了一頓,新傷舊傷加在一起愣是過了十來日才好利索些。
要知道柳老大兩口子可就生了他一個,柳天驕從小皮的沒邊,可倆爹都沒舍得動他一根手指頭。
這回吃了大虧不說,還被他小爹以欺負弱小為由狠狠收拾了一頓,可不是恨極了衛文康嗎?
柳老大見自家小哥兒還記著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不由一陣好笑,“你呀,平時看著也不是個小氣的人,怎偏偏跟衛小子計較?”
“誰讓小爹為了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打我?”
“這話你小爹在時就一直念叨,這些年了,咋還不膩呢?”
“受了大委屈還不讓人念不成?”
柳老大無奈,“你願記著就記著吧,隻是這衛小子是個有本事又重情意的,以後見著人家客氣些,保不準哪天就有出息了,你小心求到人家頭上。”
柳天驕哼哼兩聲,“就他那嬌小姐的身子,還不如村口的大黃有用呢。”
柳老大好笑:“那你還說人家把你打痛了呢?”
柳天驕炸毛,“才不是打,他打得過小爺嗎?他耍陰招,揪我。”
“那怎麼沒看到印子。”
柳天驕隻有氣呼呼地乾瞪眼。他能說他一個小哥兒從小皮糙肉厚的,實在是輕易留不下什麼印子嗎?
“這孩子。”柳老大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衛文康家裡。
衛家來到清水村的時候就一家三口,後來衛老爹去世後,就更是隻剩下衛文康母子。他娘自詡大戶人家出身,對村裡人一向不怎麼瞧得上,更彆說結交。
這去了葬禮自然也不必大辦,花錢不說,沒人來吊唁也看著不像樣。隻是屋裡支了個靈堂,衛文康一人跪在靈堂前守孝。
不過才幾日,原本就清瘦的臉看起來越發消瘦了,眼睛都往裡凹陷了些,身上原該是硬邦邦的麻衣,風一吹倒跟紗似的晃蕩。
衛文康從地上站起來,許是跪的太久了,身形有些微晃蕩。“柳叔,你來了。”
柳老大趕忙把人扶住,“注意些,年紀輕輕地可彆把身子拖垮了。”
衛文康微微笑了笑,“無事。”
“什麼無事,誰家不是略微跪些時間,心意儘到了就是,偏你實心眼兒。”
“家母在時我關心不足,她走了,我不過贖罪罷了。”
“哪裡關心不足,我可沒見過比你更有孝心的了。”
衛文康眼神晦暗,“比起驕哥兒我還是差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