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希羞澀極了。
跟著傅言深又來回了兩趟,閔希忍不住道:“你要挑幾次水?”
傅言深喘息沉重,道:“挑滿。”
他沉默地看著挑了大半缸的水道:“明日我可能沒空回來挑水。”
閔希心頭一顫:“你要去哪?”
傅言深看了閔希一眼,走出院子:“明日得出門賺錢,就剩你一人在家了。”
閔希趕緊走快兩步道:“我也去!”
傅言深偏頭看他一眼,道:“我去碼頭扛麻袋,你去那裡做甚?”
“我……”閔希聲音低低說:“我跟你一起扛!”
傅言深停了腳步,回頭看他:“那裡都是漢子。”
傅言深看著自家夫郎露出來的一點細胳膊細腿,還有那一截不盈一握的雪白頸脖:“而且麻袋很重,你扛不動。”
閔希看一看靜謐的四周,緊緊地跟著傅言深,低聲說:“我想跟你去。”
傅言深沉默片刻說:“我們家裡有東西,門卻都不能防賊。你還是得留在家裡,不然東西都要被偷了去。”
閔希哦了一聲,悻悻地不說話了,兩個人靜悄悄地走著,沒有再說話。
原來娶他是為了在家看院子來著,那為何不直接養條狗?
果然還是出了雞窩進狗窩。
走了一半,閔希突然停住腳步道:“既然家裡有東西不方便離了人,那我還是回家看著吧,你自己去挑水。”
傅言深:“嗯?”
他回頭,他夫郎也沒等他回應,自己就往回走了。
傅言深在那裡又站了一會,看自己夫郎沒有回頭的意思,眉頭微擰,轉身繼續去挑水了。
閔希走了幾步再回過頭來,夫君已經走遠了,幾乎被密林遮住了身影,夫君走得真是決絕。
閔希站在那裡,眉心微微擰起,漂亮的臉蛋蠻是懊惱,不應該覺得夫君會對他好就任意耍小脾氣。
可是以後都讓他一個人待在這裡,他是真的怕。
想象一下,一個巨大的破敗房子,四周沒有人煙,全是遮天避日的竹林與樹林,還有破棺材,房子裡麵住著一個穿著紅色衣裳的美人。
他自己能將自己嚇死。
往前繼續走了兩步,又走到了屋後那鬼都不去的地方,看到那幽黑破敗的棺材,閔希心跳加速,這時再回頭看,已經完全看不到夫君的背影了,仿佛這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
他隻能咬著牙繼續往前走,一腳踩下去,劈啪的枯枝碎葉聲嚇了他一跳。
他咬心驚膽戰地邊走邊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突然什麼東西在他眼角餘光躥動,猛地往那個方向看去,隻見一身破爛的紅衣裳在晃動。
閔希:“!”
傅言深遠遠地挑著水,突然聽到一聲驚呼,這正是他夫郎聲音。水桶也忘了,他直接趕過來。
遠遠看到他夫郎坐在地上,快步跑過來道:“怎麼啦?”
將人扶起來,隻看到夫郎眼角都掛著些淚痕,指著棺材那邊的方向:“那裡那裡有鬼!”
傅言深往那個方向看了看,什麼都沒有。
“沒有鬼,隻是一件衣服,你好好看清楚了。”
閔希遮著眼,哪裡敢看細看,撇了一眼那一抹鮮豔,隻覺得恐怖極了:“那紅色的……”
傅言深嚴肅道:“那就是件衣服,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再過去把水挑回來,剛才都把水給灑完了。”
閔希聲音裡帶著哭腔說:“我、我跟你去。”
傅言深皺了眉頭:“你怎麼這麼膽小?這世上怎麼會有鬼?”
這一句話敲得閔希心底一沉,但他不敢說話,低著頭跟在傅言深身後。
等傅言深回去挑了水,他幾乎是一步一個腳印跟在傅言深身後,半點都不敢遠離。
到了家傅言深抹了一把汗道:“下一次你也不用再跟我去挑水了。”
他偏頭看了看時間,竟然已近黃昏了,今日還啥都沒做,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摸著兜裡僅剩的那十六文錢,傅言深眉宇漸鎖,看了手腳纖細膚色白皙的夫郎一眼,心想明日一早便要起床出門尋活,不然每日如此張眼便是吃,遲早得餓死,何況還多了一張嘴。
閔希被他那一眼看得悻悻,一動不敢動,以為自己的膽怯引起夫君的不喜。
傅言深回房翻了家裡內外都沒有找到一點吃的,隻有那一碗飯菜。
傅言深將碗端出來:“今晚就吃這個吧。”
“嗯。”閔希點點頭。
但是這飯隻有一碗,他忍不住道:“我們兩個吃這一碗飯嗎?”
方才凶巴巴的夫君此刻露出一點窘迫,說:“我再出去看一下,能不能換點彆的吃的。”
閔希眼睜睜地看著他捧著那一碗飯出去了,疑惑得張了張嘴,鄉下還能用剩飯跟旁人換東西吃的嗎?
院子隻剩下閔希自己,他後知後覺害怕起來,這太陽下山天黑得快,一眨眼院子裡落下一片黑幕,竹林沙沙狂舞,如鬼影幢幢。
閔希焦急地看著傅言深去時的方向,忍不住走出門去,急得都有些淚目了,怎麼還沒回來?再過一會就要看不到路了!
他出身大家族,從未點燈,也不知道如何點。
這裡黑漆漆的,他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好像沒多久,路的儘頭出現一個人影,閔希屏住了呼吸,人未近聲音先到:“你怎麼不回去等著?”
果然是傅言深,他驚喜得幾乎要落淚,連忙迎上前幾步。
傅言深的聲音帶著笑意:“餓壞了呀?”
閔希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太好意思。
看到傅言深碗裡捧著的東西卻是雙眼一亮,出乎意料的,居然還真能換彆的吃食。
傅言深眉眼帶笑,一邊手捧一個碗。一個碗上躺著三個饅頭,饅頭還冒著熱氣,應該是剛裝出來的,另一碗是粥,粥上麵布著一些鹹酸菜。
傅言深笑道:“我們今晚就吃這個吧。”
他將碗捧到房裡麵去,房裡黑漆漆的,更加伸手不見五指。
傅言深有些窘迫道:“到時我們在院子裡搞一套桌椅。”
閔希低聲說:“應該先搞一盞燈吧?”
方才傅言深進來的時候還撞到了門,還好撞的是饅頭那一邊,不然粥都要灑了。
傅言深尷尬地說:“啊對。”
兩人在暗黑之中吃飯,閔希不由得好笑,像在做什麼偷雞摸狗之事一般。
閔希吃了個饅頭,喝了點粥,饅頭有些大,他沒吃完,傅言深將他吃剩的粥跟饅頭都吃掉了,低聲道:“明日我需晚上才回來,到時會給你買晚餐,這兩個饅頭就當做你明日的早食與午食了。”
想了想,他將懷裡麵的十六文拿出來塞到閔希懷裡,說:“明日你若遇到叫賣的貨郎,可以在他那裡買點東西吃。”
他都安排好了,閔希無話可說,但是懷裡揣著這屬於他們夫夫倆所有的巨額財產,惴惴不安道:“那你呢?你今日就吃這麼一點,不吃了麼?所有錢都給了我,你明早又吃什麼?”
想了想,傅言深從他懷裡拿出一文錢,道:“行。”
閔希道:“那你午食呢?”
想想,傅言深又抽出一文。
閔希有些好笑道:“一文就能吃飽了麼?”
他直接將懷裡的一半錢分給傅言深,又將一個饅頭放到傅言深手上:“把它也吃了吧,不要餓了。”
傅言深遲疑道:“咱們這家裡不一定有貨郎經過。”
閔希道:“沒關係。”他有些羞澀地補充道:“你還記得我在家裡,早些回來便是。”
“而且整整一個饅頭,我也不太吃得完。”
傅言深沒有多想,說吃便吃,很快一隻饅頭下肚,他收拾一番便出去衝洗,今日他出了汗不能不洗。
閔希呆在房裡,等他洗。傅言深洗完了,從外麵敲了敲窗,閔希摸索過去開窗,一片漆黑中,隻看到個人的輪廓。
傅言深道:“你不出來洗嗎?我給你備水。”
閔希摸索著走出來,道:“去哪裡洗?”
傅言深指著院子旁的一間瓦房道:“那便是澡間。”
閔希走過去,遠遠看了一眼,頓時渾身寒顫,裡麵黑漆漆的猶如深淵,啥也看不到,他在外麵看著就害怕,哪裡還敢進去。
傅言深道:“怎麼了?”
閔希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傅言深走過去看看裡麵,又進去踩踩,說道:“放心吧,這裡很平整,沒什麼坑窪的地方,不會摔著。”
“進去吧,一會我給你備水。”
看到閔希還在門口站著觀望,傅言深又道:“怕黑嗎?”
閔希小聲說:“是有點黑。”
說有點黑都誇張了,簡直是地獄的深淵那般,裡麵三堵牆壁都是完全密封的,沒有通風之處,也就是開了個窄窄的門口供人進出。
傅言深道:“那不然你在院子裡洗?”
閔希眼淚都要急出來了,他一個剛出嫁的新夫郎,如何敢在外麵洗?
他沒有說話,一張小臉異常白皙,在黑暗中久了,傅言深也能看出他的神情,歎道:“行吧,反正你也沒出汗,明日早晨早些起來再洗也行。”
閔希還是遲疑,擔心晚上傅言深要與他做些什麼。